嘈杂的声音在池展州取下泳帽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眯着眼睛看成绩，小组第三，48.06。

    旁边的加尔?凯雷喊了他的名字，给了他一个拥抱，他看过很多池展州的比赛视频，很惊讶也很欣赏对方的能力，竞技体育不是仅有争夺，更多的是尊重与赞赏，我可以发自内心的肯定你的优秀，共享彼此的荣誉。

    池展州走到李教练旁边接了毛巾，看到教练红着的眼眶，他不懂怎么安慰只好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游泳这个项目上，争取0.1秒都得付出很大的努力，状态、情绪、体能还有很多很多条件的同时达到，才能促就你的进步，他这些年的成绩李教练是知道的，也明白这些成绩是怎么换回来的，他心里清楚那些欲言又止是心疼的隐性表达。

    小组第三他有了明天竞争奖牌的机会，晚上吃完饭，他又去跟李教练单独开了个会，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要了手机，李教练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要求，思想斗争了好半天，才勉强答应给他半个小时的时间。

    池展州打开微信，消息弹跳了好半天，全是一些祝福，他简洁回复了家里人的之后才点击和万凝秋的聊天框，早上的小作文刚看一半他就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接的也很迅速，

    “喂，池展州？你拿到手机了？”万凝秋靠着床沿坐下。

    池展州没回话点开了聊天框，接着看剩下的另一半小作文，万凝秋等了会儿以为是谁不小心按到了，刚要挂掉就听见自己写的东西被读了出来，

    “‘身上压了太多期望不是件好事，我也知道你很会调节，但还是想说，要记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超越自己比超越别人骄傲一百倍，不需要向任何人看齐，我们作为独立存在的个体，有长成千奇百怪的自由。’万凝秋，我好像回到了曾经课堂上阅读你的优秀作文的时候了。”

    被公开处刑的人懒得回话，她在想自己写的时候不觉得有问题，怎么让别人读出来就这么羞耻呢？

    “万凝秋，你相信我会赢吗？”池展州突然问，

    “信。”没有迟疑，她肯定。

    回了宿舍，林川洋拿着今天刚领的奖牌进来炫耀，搞得温煦后天比混合泳的人坐立不安，第一次参加比赛都这样，池展州没什么好话拿来安慰他，意思性的拍了拍温煦的肩膀，白了林川洋一眼。

    很显然，林川洋习惯了他的态度，毫无收敛甚至嘻嘻哈哈的把奖牌给温煦挂上了，美其名曰让他提前感受奖牌的份量，实际上人家压根就不想体验。

    万凝秋来芜洲市第一次失眠，挣扎了一晚，一会清醒一会迷糊，乱七八糟的杂事毫无章法的在她脑子里放映。

    睁开眼是六点半，她缓了缓脑子爬起来去洗漱，刷牙的时候点了池展州最新的一个采访看，听到里面的女采访的声音，她停顿了一瞬，再看向屏幕就是熟悉的面孔，准确来说算不上熟悉，短暂的见过几面而已。

    她还是从孟文元那里知道的周时文的名字，也在后来无数次构想过这个人存在于池展州身边的生活，作为一个旁观者。

    手机屏幕里周时文的双眼满满当当装着池展州的样子，她看着难受，还是点了退出，用最老土的方式计算着他们的相配指数，她觉得自己是互动型话剧里被偶然邀请上台与男女主同台的观众，灯光一亮就会被请下台。

    池展州是在决赛前一个小时才知道加尔·凯雷退赛的，收到消息的时候他花了好久才消化掉，李教练说因为昨晚训练的时候加尔出现了肌肉痉挛的状况，旧伤复发，做了紧急处理，今天早上决定退赛的。

    他说完后整个房间都静下来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默，机会在这个身份上似乎更显珍贵，因为未知自己能走多远能走到哪天，所以有限的能够得到的时候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怕会遗憾。

    李教练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盯着池展州，担心会有影响。

    池展州闭着眼睛，尝试调节情绪恢复到之前的平稳状态，运动生涯的这些年，他已经学会去接受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别人身上都一样，学会减少消耗在无法改变的事件上自己的感受。

    比赛前十分钟，加尔退赛的热搜已经冲上了热搜第一，万凝秋没顾上看，全心全意守在转播的频道，牙齿还咬着右手的食指。

    运动员进场的时候，看台边都坐满了人，不似往常的热闹，反而莫名的安静，仔细看看他们大多都在滑着手机，显然都在研究热搜上的事。

    池展州感觉自己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身体没入水里的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第一次学游泳的画面，四五岁吧，他站在第一排怯生生的和教练对望。

    47.98。

    场馆里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怒吼，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像鞭炮一样炸开。

    一项新的亚洲记录产生了，它是池展州创造的。

    万凝秋用发抖的手切到微博，不用特意去搜，她的首页已经充斥了无数人的尖叫，她突然想流眼泪，没有缘由。

    好半晌她才缓了情绪，知道池展州现在肯定接收不到自己的消息，她去厕所洗了把脸，趁着还没上班的功夫多刷了会儿微博，看着池展州夺冠的热搜跃然第一。

    刘瑜阳换了衣服出来就看见万凝秋红肿着的眼睛，反应了几秒想起今天好像是那谁的比赛来着，看这样是没拿到奖牌？

    她试探地轻声安慰，“没关系，咱们还有机会，这次不行就下次呗，别哭了。”

    万凝秋看着她突然笑出声来，“你在说什么啊？”

    “那你在哭什么啊？”

    万凝秋直接把手机递过去，刘瑜阳看着新闻的标题，忍不住吼出来，

    “我靠，金？没看错吧，这是第一次吧？”

    万凝秋用力的点点头，似乎比池展州本人还要骄傲。刘瑜阳看她傲娇的样子，伸手捏了把她的脸，

    “行了啊，多好的事哭什么呀，收拾收拾上班了，有什么等人家回来再说呗！”

    “能说什么呀？万凝秋红着一张脸去换衣服。

    一直到晚上下班，万凝秋才接到池展州打来的视频，画面里的人眉眼都带着疲惫，她不解的问，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对啊，被拉去采访了好长时间，之后又和教练们庆祝，老李唠叨了个没停累死我了。”

    万凝秋笑着看对面的人，仅仅几天不见思念却浓烈到让她神志不清地希望下一秒，池展州就站在自己身边，人果然是贪心的，曾经伸手触碰过就会一直像拥有。

    “还没祝贺你呢。”万凝秋语调温和地开口，

    “收回，等见面再说，我后天下午到基地，你要不要来门口接我？“池展州眨巴着眼睛，尽情伪装出可怜样，仿佛说了不去就是丢弃。

    “好，但是到时候接你的人应该很多吧，我可能……“

    “不一样，你答应了来就别找别的借口。“池展州硬生生的把她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其实她是想说自己占不到前排，让他多注意注意的，算了，她后天还是努努力吧。

    两个人将近聊了一个小时才挂断电话，温煦也从林川洋的房间里回来了，他们明天有比赛，估计是在开会。

    池展州扔掉手机躺在床上，已经打不起精神再去洗漱了，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就听见温煦问他，

    “池哥你睡了没？”

    池展州忍住刀人的冲动，坐起身搓了把脸，递过去一个眼神让他有话快说。

    温煦看着聊天记录，想了想还是直接把手机给过去，还在一边解释，

    “池哥，我也是刚看见，立马就告诉你了。”

    池展州大致扫了扫，是周时文让温煦约他们明天一起吃个饭，

    “没空。”

    说完直接把手机还给温煦继续躺着了。

    温煦哦了声回了消息去洗漱了，他不是看不出来学姐对池哥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池哥会这么抗拒，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洁身自好的到这种程度还真是厉害。

    万凝秋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失眠，在她第无数次打开手机的时候，突然就清醒了，首页好多人都在说一些她看不懂的话，仔细看了看才知道，是有人正在网上攻击抹黑池展州。

    加尔退赛的热搜本来已经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被顶上去，点开广场都是统一口径的谩骂和诋毁。

    “池展州也就是站了加尔退赛的光，要不然他还能拿金牌回来？”

    “笑死了，还号称休整了两年，就这成绩？”

    “池大摆别在这闹笑话了吧，自己摆烂作死在最好的年纪要休息，现如今有个这种捡漏的冠军就开始大吹特吹，有毛病吧。”

    ……

    万凝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她不理解也不会去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努力能被别人视而不见，不明白大家嘴里说出这种话来为什么如此心安理得，她尝试着去争辩换了的是莫须有的谩骂。

    她向来没把人往好处想，人性由贪婪和嫉妒加持，能算个好人那属实伟大。曾经在宿舍里她也被迫了解过几次相关的时间，两拨人守着自己不知道从何处搜集来的信息互相攻击，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她戳着手机屏幕失神地想池展州要是看见会怎样，这些说话不会负责的人，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上帝的代言人，懂得一切提剑直指别人的失误与缺点，唯独看不见自己的满身邪恶。

    万凝秋关了手机，试图让自己冷静点跟着首页的人平息，接着熬了一个通宵没睡觉，像是听令而动的战士，一直到凌晨五点才荡平战场，守护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