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朝心脏咯噔一下，他起身，够到靳簇身边的烟盒，拿起，盯着靳簇的眼睛，他用生平最不熟练的动作点燃，跟怄气似的，把那截完整的烟含在唇间。
深吸一口气，他被呛的咳嗽，鼻腔眼眶同时被刺激，几乎要掉泪。他又咳，嗓子发痒，周钦朝强憋住想哭的冲动，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
他咬着烟嘴，把那截烟夹在指尖，声音发颤，“为什么呢？”几秒钟的停顿，他咽下哭腔，继续说着：“我可以来，可以走进你的世界，为什么，你要把我丢在外面呢？”
“我可以是那个人，靳簇。”
“你明白的。”
靳簇眉间微颤，她抬手，想去安慰面前的人，但他却躲开了。那动作之后，周钦朝不知为何就再也控制不住，所有的情绪在那瞬间爆发。
自己，靳簇，短短几个月间，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他眼中所见的靳簇的遭遇，那些画面叫嚣着，打碎，重聚，凝聚成一块巨大的沉重的巨石，“砰”的一声砸在周钦朝心上。眼泪不断落下，他一把攥住靳簇的肩膀，将面前的人带入怀中，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那些话仿佛就像卡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靳簇不懂怎么安慰人，她微微抬手，拿走周钦朝手里的烟，一下下轻拍着这人的肩膀，对上她的目光，他却别过头。
“对不起。”她道歉，好像又不止道过这一次歉。
周钦朝低了低头，沉默很久，他顺势抹了把眼泪，声音极轻，“没有，对不起。”他似乎想起什么，但最终却摇头，眼眶泛红，“不要说对不起。”
他再度抬起头，对上她的闪烁的眼眸，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低声念着，“明明是我偏要到你这里来的。”
“所以你能不能，真的，给我个机会。”周钦朝放慢了每个字速度，咬字清晰，似是怕从某人口中再次听见拒绝的话。
靳簇阖了阖眼，压制住心脏泛起的那股酸涩，嗓音沙哑，“嗯。”
“给。”她轻声叹息，但像怕某人不相信般，所以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给。”
靳簇拉开自己与周钦朝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低下头，凑近某人，小声问道：“能能不哭了吗？”
“能。”被人这么一提醒，周钦朝才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丢脸，他咽了口唾沫，别过头，不看她，“那你别赶我走。”
像是谈判似的，两个人都给了彼此机会。不过实际上是靳簇怕他哭，不忍心再拒绝他，于是她点点头，郑重其事道：“行。”
她看着那半支烟，叼在嘴里，无奈叹气，“你可真行，怕了你了。”
“怕了吧。”周钦朝总觉得两人共同吸一支烟这事儿算挺内个的，他不敢看，怕自己有多想，只能把眼神落在别处，“我其实不这样。”
靳簇没听清，下意识问着，“嗯？”
也不管这人到底听进去多少，周钦朝抽了张纸巾，擦了把鼻涕，“我跟别人都不这样，只是对你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想，怕你嫌弃我。”
他抱着沙发靠枕，望向天花板，“很奇怪，我也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我见过。”靳簇停顿几秒，说道：“不嫌弃。”
是回答刚刚自己那句“我没见过”“怕你嫌弃”。周钦朝鼻尖一酸，这人看起来像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但好像仔细想想，并不是这样。
她明明在意自己的每句话。
靳簇，就是全天下第一口是心非的人。
周钦朝突然想起前阵子在这人冰箱里看见一瓶可乐，他起身，绕过靳簇，直接跑去了厨房。他拉开冰箱门，把里面可乐抽出来，目光忽而瞥向角落里那四瓶啤酒。
走回客厅的时候，靳簇看他那模样，靠在沙发上没忍住笑，“你的‘给我个机会’，就是跟我一起喝啤酒？”
“你说是就是。”周钦朝放下啤酒，用瓶起子没几秒就把四瓶都撬开了。这还是他上初中后有时候跟着周渊海参加七七八八的酒局，久而久之学会的技能，没想到今天还真用到正地方了。
然后某人便同他开玩笑，“来真的？”
靳簇眯起眼睛看他，上下打量半天，估计真的瞧出这人是认真的，于是她把其中一瓶推到周钦朝身前。
周钦朝刚想吐槽她这不公平待遇，却在某人开口的瞬间，动作瞬间滞住。
“别等下喝多了耍酒疯。”靳簇一句话就唬住他，她边摇头边拉开抽屉，单手拎着啤酒，指着里面的六粒骰子，“玩不玩？”
“你教我。”周钦朝认真地点头。
“行。”靳簇拿出骰子，扔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解释着：“那玩儿简单的。摇骰，猜里面六粒骰子相加的数目大小，15点以上为大，15点以下为小。”
“输的人喝…一口吧。”靳簇扬头，示意着桌上摆好的啤酒。
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有奖励不？”
“赢了就…”靳簇话说一半，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她轻咳一声，“你想要什么奖励？”
被忽然这么一问，周钦朝还真不知道要什么了，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那就…欠我一次，后面再说。”
“行。”她点头。
话虽然是这么说，也不知道那天是周钦朝点儿背还是怎么，他一次也没赢过。
以至于喝第一口就上头的啤酒他一直喝到了最后，等到快见底，靳簇实在没忍住，她一把抽走他手心握着的啤酒，盯着对方的眼睛，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醉了？”
“没有。”周钦朝脸颊红得厉害，但仍冲她摆手，“靳簇，我好得很。”
靳簇没忍住笑，她低头，独自拿起桌上的啤酒，背靠沙发坐在地上，看着某人那模样，“你怎么回家？”
周钦朝托着下巴，眨巴眼睛望着某人，“嗯。”
“嗯个屁？”靳簇彻底妥协了，“我送你吧，不能第二次夜不归宿了。”
他眸色微动，“你背我。”
“背不动。”靳簇无情拒绝。
“你抱我。”他又说。
靳簇深呼吸，放下手中的啤酒，淡淡望向他，警告道：“少得寸进尺。”
“没得寸进尺。”周钦朝笑了，嘴角咧开，他揉了揉头上的炸毛，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看靳簇，“你真好看。”
“说什么也没用。”她轻嗤一声，无奈指了指桌上的骰子，“你赢了我再说。”
“那再来一把。”周钦朝忽然起身，他按住靳簇的手腕，认真望向眼前人，眼底似有微光闪烁。
靳簇没当回事儿，她点头，“行。”她晃着手里的骰子，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靳簇把骰盒随意扣在桌面上，淡淡望向他，“大还是小？”
“大。”周钦朝目色迷离，他轻轻抬了抬手。
他笑着望着她，此刻，周钦朝似乎根本没在乎输赢，他的目光炙热，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在那瞬间，靳簇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会赢。
她分明清楚，与人比赛，一旦认定自己会输，就…骰盒打开的瞬间，靳簇盯着上面的数字，笑了。
十六。
她输了。
周钦朝仍然望着她，他唇角笑意渐浓，“我赢了。”他猛地起身，靠近靳簇，明明没喝多少，酒气却浓。
靳簇第一次觉得宿命感是这么回事儿，她目色闪烁，半晌，忽然道：“我认输。”
不过最后周钦朝没让她背。
两人出门的时候，外面的路灯大半还亮着。靳簇盯着趴在自己肩膀上快睡着的某人，搂在他身上的手又紧了紧，她侧过头，哑声开口，“喂。”
“嗯？”周钦朝单手搭在她背后，反应几秒，轻声应着，“我是不是...很重？”
“还行。”靳簇瞥了他一眼，“背也背得动。”
周钦朝裂开嘴笑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他指着路灯，手顺着光指向靳簇，“一个靳簇，两个靳簇。”
“疯了？”她轻嗤一声，没理他。
周钦朝边哼着歌边摇摇晃晃地走在人行道上，却仍不忘回答她的话，“嗯，可能是。”
两人踩在雪地里，靳簇叹了一口气，单手搂住没走几步就又要倒下的某人，她第一次觉得“未成年禁止饮酒”这事儿对得不能再对。
“这儿。”周钦朝指着西边的大路，“往这儿走。”
靳簇扶住险些没站稳的某人，不由问起，“你干嘛不想打车？”
停顿几秒，他缓缓转过头，望向一脸无奈的靳簇，笑了，“想和你一起走。”
听到这话，靳簇摊了摊手，“行。”
好在岭川压根不大，走走总能到家。靳簇才刚踏进周钦朝小区的大门，身后就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朝哥？”周钦朝喝醉了反应迟钝，但靳簇瞬间就意识到了说话的人是谁。
远远地，白铮从楼上望见两个熟悉的人影，瞧了半天才下楼准备认，他闻见周钦朝身上的酒味儿，不由得瞪大眼睛，“神仙，周钦朝这是喝了，一瓶？”
靳簇垂眸，点了点头，“嗯，差不多。”
“一猜就是，这人压根就不能喝酒。”白铮看着她落在周钦朝腰间的手，停顿了几秒，试探性开口，“要不要我帮你把他送回去？”
“那正好。”靳簇点头，刚要松开怀中人的手，周钦朝却忽然睁开眼睛，“你猜大还是小？”
白铮当场傻了。他诧异望着两人，靳簇忍不住咳嗽几声，不紧不慢地解释，“刚才我俩玩游戏来着。”
“哦，这样。”白铮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愣住了。
靳簇看着周钦朝，淡淡说了句，“小。”停顿几秒，她神色又恢复平静，望向身侧的白铮，“还要麻烦你送他回去，如果他爸妈问起，就说是我…”
“哎呀，没多大事儿，什么麻不麻烦的。”白铮连连摆手，“你也…算我半个朋友。”
大概真的听到“朋友”两个字，靳簇动作一顿，嘴张了张，最终说了句，“谢谢。”
“别谢了神仙。”白铮指了指怀里的人，“那我带他回去了。”
靳簇点头，冲他挥手。
路灯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好长，她站在原地，靠在别墅群门外的围墙上，扯了扯卫衣帽子，将羽绒服又裹紧了些，直到彻底看不见周钦朝的身影，她才转身离开。
周钦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他睁大眼睛，试图回忆起自己在靳簇家都干了什么，正在陷入无比复杂的思考之时，白铮的电话忽然轰炸似的打来，他撑起身体靠在床上，按下手机接听键，“喂？你醒了，终于醒了！”
“你？”周钦朝揉了揉太阳穴，恍然间想起昨晚白铮把自己送到家门口这事儿，“啊，醒了。”
话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还记，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不怎么…记得了。”他把身上被子扯开，跳下床，听着电话那头的解释，“昨晚神仙给你送到小区楼下，我在楼上看见你俩，于是下去接了你一把。到家的时候，阿姨没睡，问我你喝了多少，是不是失恋了。”
周钦朝眉心一跳，忽然回忆起自己残存记忆里一系列莽撞的举动，“所以你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被我灌的，也没失恋。”白铮拍了拍胸脯，“够意思吧。”
“你简直舍生取义啊。”周钦朝听见敲门声，连忙对着电话那头说，“晚点找你啊，十五把，我欠你的。”
他挂断电话，迅速蹦下床推开门。江烟正叉腰站在门口，她一脸探究地望向周钦朝，“你觉得，老白家那小子说的话，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