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周钦朝大二下学期,受室友邀请,去他自家开的律所打杂。说是打杂,其实也是学习,室友他爸妈都喜欢周钦朝,说比自家儿子靠谱。所以他还没等毕业,已经算是半截踏入了社会。

    春节期间,律所事务更多了。室友他爸却让周钦朝赶快回家,说如果再不回去,他这算压榨童工。离开京华的前一天,室友他妈妈托人给周钦朝带了些补品,说送给他爸妈当做节年礼物。

    结果就是周钦朝带了那几箱比行李还重的京华特产,在飞机场等白铮。白少爷凑近看了看,说这家烤鸭只有本地人知道,还真买对了。

    “别人送的。”周钦朝叼着烟,掏出大衣口袋里的钥匙,丢给白铮,“忘还了,你也不提醒我点儿。”

    白铮随意接过,冲他晃着,半开玩笑道:“我家京华房子那么多,我哪记得。”

    “少扯。”某人听这话,笑了笑,把烟掐了,拍着对方的肩膀,“办托运去。”

    刚迈开步子,白铮却猛地一把拽住周钦朝的袖子,他瞪大眼睛,盯着对方的头发看了半天,抬手扯住其中一根,震惊道:“周钦朝你怎么还,长白头发了?”

    周钦朝脚步一顿,他侧过头,声音发哑,像是早知道似的,“是吗?”

    “周钦朝...”白铮想说什么,但触及到对方的目光,喉咙里就像卡了一根刺似的,咽不下去。他轻咳了声,不自然地扭过头,声音发颤,“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他想说,自从靳簇出事之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但他又实在无法再提这个名字。一是怕周钦朝难过,二是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周钦朝嘴角轻轻扯了扯,好像是在笑,“我不是挺好的吗?”他指着手里提的东西,“看,都是朋友爸妈送的。”

    他边揉着头发边打趣着身边人,“聪明人都爱长白头发。”

    白铮咽下心中的难受,故意调侃道:“哎,你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啊。”

    安检的时候,周钦朝丢了打火机,站在大屏幕下面。透过蓝红交替的LED显示屏,他垂下眼眸,又低下头,忽然想起白铮那句“你长白头发了”,感觉喘不上气。

    在飞机上他睡了一觉,下飞机的时候,还被姓白的嘲笑了,“你在飞机上都能睡着,你前一阵子这是有多累啊。”

    “当律师的感觉怎么样?”白铮忍不住又问。

    周钦朝边推行李箱边看向他这边,“嗯,还不错。”

    白铮侧过头,盯着他的脸,忽然喊了句,“周钦朝。”

    “嗯?”他回过神,下意识回道。

    白铮语气凝重,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为了那神...靳簇,才读的法律。”

    周钦朝被这忽然的问题搞得一愣,他停顿几秒,点了点头,“是。”

    白铮深呼吸,“为了她放弃了你想学的数学?”

    “没有。”周钦朝淡淡道:“是我自愿的。”

    白铮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两句话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这…着有什么区别?”

    “我不能将自我意愿加在她身上。”周钦朝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是我周钦朝十几年来,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两人走出航站楼,白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眶也跟着红了,他忍不住搓手,“好冷啊。”

    “是挺冷的。”对方回着。

    谁也再没有说话,白铮知道自己劝不了周钦朝,这人那点儿为生活和学习拼了命的劲儿,似乎都是因为靳簇。

    接机的时候,江烟看见周钦朝的第一眼,心脏就开始发涩。他往年走的时候,她都在机场给他拍照,然后就发现了一个事实,周钦朝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因为那几根白头发,江烟直接哭了出来。

    她抿着嘴唇,拽着周钦朝的手臂,问他是不是京华不好,是不是他不喜欢那个地方。

    周钦朝笑着,说没有,“怎么会呢。”他靠在车后排座位上,跟白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透过后视镜看江烟,努力调整状态,试图让自己找回一点曾经周钦朝的影子。

    过年那阵,岭川连续下了一周的雪。

    外面的积雪好深,他非要去院子里面清雪,周钦元屁颠屁颠地也要跟过去,周钦朝说不行,“先把你那暑假作业做完,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你那数字是错的。”

    那话刚说出口,周钦朝自己也一愣,他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周渊海站在对面,同样拿了一把铲子,才算把他拉扯回现实世界。

    院子太大,两人清理了一半就已经累得够呛。周渊海站在门边抽烟,然后,周钦朝就眼睁睁看见他爸递来一支烟,“要不?”

    他动作一顿,刚想拒绝,没想到对方却完全拆穿了自己的心思,“还想瞒着我啊?自己闻闻你身上的味儿。”

    周钦朝笑了笑,接过烟,站在原地,和周渊海聊了很久。也没什么内容,大多都是,大学生活,律所实习,同学同事。

    他爸没跟他提高中的事儿,事实上已经很久没人再提起周钦朝高中那段日子了。

    雪清扫得差不多了,两人前后走出院子,说是挨家挨户走走,碰见熟人就打个招呼。结果遇见了白铮他爸,两人站在一边聊天,只剩下周钦朝自己顺着大路一直向下,路过许多店面,他裹紧羽绒服,冷得跺了跺脚。

    于是周钦朝突然想起自己某天在靳簇家喝大了,非要让人家把他送回家这事儿。大概是在哪里呢,他朝着那棵大树走去,在那里站定,抬起头,不禁喃喃自语,“大概就是这儿。”

    他眼眶忽然湿润,在那儿发呆的间歇,身旁忽然停下一辆车。开始周钦朝没在意,直到车内的人探出头,他才意识到里面的人确实在看向自己这边。

    车窗缓缓降下,女孩认真看向对方,半晌,忽然开口:“还真是你。”

    周钦朝脚步停顿,看着对方,笑了笑,“邵,璇?”

    “我还以为你早就不记得我名字了呢。”邵璇无奈地笑了,边说着边停好车,她才下车走向对方。

    两个人选了咖啡店坐着,就正对着人行道。

    看着外面的雪,还是邵璇先开口,“当时你报京华政法的时候,高三学生可都傻眼了。”停顿几秒,她忽然半开玩笑地说:“当时他们都说你脑子坏了,放着京大不报,非去读什么法律。”

    听她这话,周钦朝却笑,“是吗?”他盯着窗外的雪,突然道:“这两年,你还是除了白铮,唯一一个和我提到高考的人。”

    邵璇表情微动,她抿了一口桌上的热可可,故作轻松道:“所以还顺利吗?读法律的日子。”

    周钦朝轻轻点头,“还算顺利。”

    “那就对了。”邵璇笑了,“周钦朝这人才厉害呢。”

    他垂眸,手放在大衣口袋里,摸着手里的打火机,“别这么说。”

    对方眸色深深地盯着他,半晌,忽然开口,“你和以前,还真不一样了。”

    “这你倒不是第一个说的。”周钦朝单手端起咖啡杯,笑了。

    大概很长时间的停顿,邵璇突然问道:“你还喜欢她,是吗?”

    “换句话说,你还在等她。”

    周钦朝动作一顿,他点了点头,“嗯。”窗外开始下雪,稍作停顿,他又再次开口,“喜欢,在等。”

    “这倒和我认识的周钦朝差不多。”她笑了笑,“你知道吗?我那时候还问她,喜不喜欢周钦朝。”

    对方忽然抬头。

    “想知道她那时候的回答?”邵璇表情微动,她攥着手边的玻璃杯,似乎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回忆。犹豫之后,她终于开口,“她说,‘和我没关系’。”

    边说着,她大概觉得自己好笑,“我那时候跟个神经病似的,非要刨根问底。”攥了攥手里的玻璃杯,她又说:“我后来还问靳簇,她知不知道,周钦朝喜欢她。”

    “她说,她不知道。”邵璇摇了摇头,无奈说着。

    听到这话,周钦朝的唇角不露痕迹地翘起,他似乎能想到某人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那一定是极其不耐烦的,又无奈的模样。

    他笑了。

    邵璇动作一顿,她眼眶发干,对方却开口,“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抬起头望着对方。

    周钦朝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没说话。

    后来两人聊了好一会儿,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周钦朝把邵璇送到停车点,目送着对方离开,他才缓缓低下头,拿起手里的烟点燃。

    靠在路灯下,他忽然找不到方向。

    想起邵璇刚刚的话,周钦朝却觉得自己好笑,谢什么呢。谢她给自己讲了靳簇的故事,让自己靠着这点可怜的回忆,继续拼凑出完整某人的模样。

    他叼着烟,搓了搓差些冻僵的指尖,手机屏亮起。周钦朝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表情一滞,他把烟掐灭,心脏止不住地发颤,“什么?”

    于是就有了大年初二那天,白铮凌晨两点钟正站在窗边跟许昭昀打视频,忽然看见站在楼下某人的诡异场景。他和那边解释几句,飞速跑下楼,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某人,刚想说什么,却忽然闻见一股浓到不能再浓的酒味儿。

    周钦朝眼睛通红,猛地一下栽倒在白铮家客厅。

    白铮盯着眼前的人,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忽然睁大眼睛,“哥,你这是喝多了还是发烧了…怎么这么烫?”边说着,他的手无意间碰到周钦朝手里的药盒,那是几盒完完整整,没有拆开包装的退烧药,“你自己给自己带药?”

    手机屏幕反复亮起,震动,鬼使神差般,白铮皱着眉打开了这人的手机。

    屏幕最上面,消息通知始终显示着一个莫名的联系人——于成忻。他不认识,因为压根在他们的共同记忆里,就没有这一号人。

    白铮随手拨了过去,那头很快接通了。他刚想犹豫开口,解释周钦朝发烧已经在睡着了,那人却先说话了,“喂?周哥,最后是靳姐来飞度把电脑修好的,她当时还发着烧呢...喂,能听到吗?”

    白铮动作忽然滞住,他机械般转过头,盯着沙发上的某人,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他终于想到回答,“喂,喂,我在。”

    那人没听出电话这头声音哪里不对,只是继续说着:“我都已经劝她了,但不管用啊。”

    “我这边有事儿,我等下再给你拨过去。”白铮指尖发烫,还没等对方回复,他猛地一下就将电话挂断。

    扩音器传来嘟嘟的回响。

    白铮眼眶一酸,他扶住额头,望向沙发一角的周钦朝。原来,这人...一直都,知道靳簇在哪里,还有,在做什么吗。他盯着被某人丢在一边的退烧药,想起刚才电话里对方曾说过的话。

    所以说,那药,周钦朝根本不是给自己买的。是为那人买的,最后却没送出去。

    那他为什么,不见她呢。

    这不应该是周钦朝,至少不该是他认识的周钦朝。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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