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最后一天上午班级大扫除，叶萍在办公室没过来，只叮嘱班长打扫好叫她。下午就开始放寒假，大家都很兴奋。
周珥站在走廊擦外面的窗户，看着教室里的男生女生拿着扫把抹布追逐打闹，冷风都吹不散他们洋溢的青春热情，她忍不住感叹了句“年轻真好”！
回过神，周珥被窗户对面的三个人脸吓了一跳，她把窗户推开没好气地说：“都看着我干嘛？”
蒋羽：“看你神游天外什么时候回来。”
周珥懒得理他。
蒋羽：“下午你们准备干嘛？”
周珥：“家里躺着。”
蒋羽：“真无聊。你呢？”他又问傅时。
傅时：“我也没什么事，回家待着。”
蒋羽：“哦对，你明天要上课。”
周珥：“什么课？”
蒋羽：“他妈给他报了个补习班。”
温鑫：“成绩那么好都要补习。”
周珥：“小可怜儿！”
傅时：“......”
班长问了下大家的情况，打扫的差不多了，于是去办公室请示叶萍，叶萍过来象征性地摸了摸，看没有什么明显灰尘就让大家放学。
周珥去办公室找叶萍想看一下期末试卷把错题拍下来，她让温鑫先回家。
等她回来教室就剩蒋羽和傅时跟两尊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周珥：“你们怎么还没走？”
蒋羽：“等你啊。”
傅时：“顺路就一起走吧。”
周珥突然想到一句话，跟喜欢的人一起去哪都顺路！她兀自笑了下。
蒋羽：“笑什么？”
周珥：“你今天怎么一直杵在这，夏茜呢？”
周珥说完就看蒋羽脸色一变，傅时在旁边咳了声，周珥明白了。
她笑着说：“别伤心，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傅时笑出了声，蒋羽脸色更黑了。
蒋羽：“闹了点矛盾。”
周珥：“哦，小吵怡情大吵伤心，还不赶紧哄哄去。”
蒋羽瞪着她半天，“哼”了声也不跟傅时打招呼就走了，转身时还小声嘀咕了句“重色轻友”，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周珥刚把教室门关上，旁边传来一声叫喊。
“你们俩还没走啊？”教导主任王振杰迈着他灵活的步伐快步走来。
周珥：“正准备走。
王振杰：“哎刚好，你们等会，先帮我个忙，我办公室有两把椅子坏了，刚换了新的，你们俩把那椅子帮我搬到音乐教室先放一下吧。”
俩人跟着王振杰去搬椅子，王振杰从抽屉拿出两包核桃仁递给他们，“家里送的年货你们一人一包，多吃核桃补脑！”
周珥，傅时：“......谢谢老师。”
王振杰：“不客气，搬好了你们就直接回家吧，放假不要光顾着玩，好好写作业。”
周珥，傅时：“......好的老师。”
王振杰絮絮叨叨半天，周珥都开始站在那发呆了，王振杰终于察觉自己话多了点，于是闭嘴让他们离开了。
周珥：“是不是男老师一旦当了教导主任，话就变得尤其多？”
傅时：“也许吧。”
俩人相视一笑。
音乐教室看起来有段时间没用了，门一打开，漫天灰尘在阳光下肆意飞舞，周珥打了个喷嚏。
大概是期末阶段各科老师霸占音乐课，所以这个教室才许久没用。
周珥放下椅子转身看着前面摆放的钢琴被红布遮盖着，她走上前掀开红布打开钢琴盖，轻轻按了几个单音。
傅时：“想试试吗？”
周珥：“我弹得不好。”
傅时：“没关系，只是试试，学校也没人了。”
周珥犹豫片刻坐下，搓了搓冰冷的手又哈了口热气，将手指轻缓地放在了琴键上，她试着跑了两小段音阶看看手感。
现在这幅身体从来没接触过钢琴，即使记忆很熟悉，手指也很僵硬。
周珥：“你有什么想听的音乐吗？”
傅时：“还能点歌？”
周珥：“不能。”
傅时：“......多余问。”
周珥笑了笑，“我就客气一下。”
傅时：“弹你熟悉的吧。”
周珥想了下，准备弹那首耳熟能详的《梦中的婚礼》，这首曲子曾经练得最熟。
不过，尽管她已经很有感情的在弹，但弹八度的时候还是因为手指的僵硬而乱了好几个音。
周珥尴尬地笑了下，“太久没弹了。”
傅时：“很好听。”
周珥：“听过天空之城吗？”
傅时点点头。
周珥又把手指搭上去，音乐缓缓流出。
这首曲子节奏缓慢又比较简单，周珥弹得很顺畅。
傅时站在她左边安静地听着，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脸上仿佛有些淡淡的忧伤，加上这首曲子本身听起来就有点让人情绪低落。
从他认识周珥以来，感觉每隔一段时间自己对周珥都会有种新的认识，从第一眼的嚎啕大哭，到军训时的弹吉他，圣诞节的唱歌，还有她认真学习的时候，以及现在弹钢琴的样子......
她看自己的时候，有时满眼亮光，有时满眼悲痛，有时候他感觉周珥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但他仔细看发现周珥的眼神又是明明确确在看自己。明明以前不认识，为什么会有种她对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周珥心里好像有很多秘密。
琴声停止，周珥回头看着他笑，笑容带着一丝不好意思还有些小得意，哪里还有刚才他看到的忧伤。
周珥看他没什么反应，眉头皱了皱问道：“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傅时回过神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钢琴背面，他看着周珥轻声问：“你不高兴吗？”
周珥愣了下笑笑说：“没啊，怎么这么问？”
傅时：“只是感觉。”
周珥没继续这个话题，刚准备问他要不要回家，傅时又开口，“你真的不试试考音乐学院吗？”
周珥看着他，“你觉得可以吗？”
傅时：“怎么不可以？”
周珥：“现在有点晚。”
傅时：“只要你下定决心就都来得及。”
周珥把钢琴合上，又把红布盖下，然后托着脸撑在钢琴上，有些懒懒地叹了口气，“你着急回家吗？要不要听我瞎唠唠？”
傅时点了下头静静等着。
周珥：“我父母感情一直不和，我妈经常不愿意回家，我爸又忙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弟，偶尔齐聚一堂的时候还都是在争吵中度过。”
“小时候在家没人管教，后来他们离婚了，家里的亲戚担心我爸一个人带不好两个小孩就开始帮他照顾我们。我和我弟虽然有人管了，但还是没人教，大家都很忙，他们所能帮你的只有吃饱穿暖正常长大。后来我爸为了生计也离家远行的时候，我和弟弟就彻底住在亲戚家。”
“你可能不明白给别人带孩子是件很为难的事，松了紧了都不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不太会注意成长的问题，只要没学坏就都是好的。那时候还太小什么都不懂，更不能理解时间无法重来的含义，你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不明白什么叫前程，更不知道好的未来需要提前规划，梦想的达成需要扎实的基础，随心所欲的前提是背后有盾。你只能像野草一样随意生长，长成什么样全凭自然。当你开始想像大树一样茁壮，你发现你没有大树的根基。你想像温室的花朵一样娇美，你又发现没人给你灌养。”
周珥说着说着沉默下来，她又有些走神了。
傅时第一次听她说自己的情况，他也是刚知道原来周珥的生活并不像她的笑容那样乐观。
傅时：“我跟你有些相反，我爸妈也很忙，很少在家，但百忙之中总会挤出点世间来管我，我妈的控制欲比较强，通常情况下她的决定我只能接受，不能商量，更不能拒绝，所以长这么大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未来想做什么，这也由不得我来想，我只需按他们的规划一步步走。你希望有人为你筹谋，其实事事被安排的人生也很束缚。”
周珥想了想说：“这并不矛盾。”
傅时看着她，有些没明白周珥的意思。
周珥收回手坐直了身体，她看了傅时几秒，然后拍了拍凳子，“过来坐。”
傅时坐下。
周珥又重新把钢琴打开，“简单教你弹个钢琴吧，你看所有的黑键排列是不是都是两个一组然后三个一组，再两个然后再三个？”
傅时点点头。
“所有的两个一组黑键前面那个白键都是do，你看，do,re,mi,fa,so,la,xi,do，是不是又到了另外的两个一组黑键前面的白键？”
傅时又点点头。
“钢琴上，第四组两个黑键前面的那个白键为中央C，就是标准音do，往左边弹就是低音，往右边的do开始就是高音，你试试看。”
傅时按她的话开始从钢琴最左边的两个黑键开始数，数到第四组，然后在白键上按了一下。
“你弹弹do,do,so,so,la,la,so。”
傅时依言一个个键按下去。
“熟悉吗？”
“嗯，一闪一闪亮晶晶。”
周珥笑了下，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了几串数字。
1 1 5 5 6 6 5，4 4 3 3 2 2 1，5 5 4 4 3 3 2，5 5 4 4 3 3 2。
傅时看着简谱慢慢弹起来，周珥在旁边轻声跟着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傅时弹完转头对周珥笑。
周珥竖起大拇指，“现在你也是会弹钢琴的人了，感觉怎么样？”
傅时：“挺有意思的。”
周珥：“嗯，那如果让你学习钢琴你会愿意吗？”
傅时想了下摇摇头说：“不是很有兴趣。”
周珥：“刚学会一件事都是挺有意思的，但长年累月下来就会觉得枯燥难以坚持，即使喜欢弹琴也会有厌烦的时候。但你看这间教室只有钢琴，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即使你不喜欢，我也只能教你弹钢琴。”
“可是，如果你学会了这一整首《小星星》，或者你学了更难的《小星星变奏曲》，再或者是别的，那明年的元旦汇演要展示才艺，你是不是有个上台机会？等你上大学，社团演出你也能出个表演，也许还有机会代表学校表演，这是不是你的谈资？等你工作了，公司年会你又可以说你会弹钢琴，那你的同事，你的上司认识了你，以后就会关注你，再让他们看到你的努力，是不是机会就来了？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一首小星星还不至于让你出圈！”
“你看，通过弹钢琴获得了许多机会，也许将来你会是钢琴家，音乐家或是别的什么，总之它为你带来许多好的选择，这些选择叫前程，我现在教你弹琴这件事就叫规划，在为你提前创造条件，谋求前程。”
傅时有些似懂非懂。
周珥：“我说我家人不懂为我规划未来，你说你父母太过安排你的人生，听起来不同，其实又都一样。有些时候，人们的选择是根据大环境而定的，不是只有培养兴趣爱好才是规划，虽然挖掘孩子天赋确实很重要，但不是所有父母都有这个意识，有时候，在既定环境下做适合环境的事也叫规划。”
“比如现在，这个教室只有钢琴，我只能教你弹钢琴，等你钢琴弹好了以后你就有一技之长。就像当下，你只是个高中生，只能选择读书，刚好你又读的不错，以后可以选择知名学府，进知名企业，这同样是前程啊，你读书就是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在你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就走好正在走的路。”
“可能你爸妈的严格让你感到压抑”，周珥又随意按了按琴键，然后把钢琴盖上。
“但傅时，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可能你不理解，但于我而言，有人为你筹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说明他们很爱你，我不是指他们插手你的人生。也有很多人说自己的人生是自己选择的，选了怎么样的路，好的坏的都要自己承受，但是他们没想过，这种话不该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讲。”
“为什么会有未成年保护法？就是因为他们心智没有完全成熟，是非黑白过于简单，三观没有确立，正是需要有人引导的时候，他们又不懂什么是真的好与坏，做事全凭喜恶，所以，当然需要过来人帮他们筹谋。”
“他们的筹谋其实也只是想在你不知如何选择或者没有选择时，作为一条路让你走，在你有路可走时，他们规划的路更是一种参考和比较，选择更适合你自己的。出了校园才是人生的开始，才是成年人。”
但凡当初有人为自己考虑一点点，我都不会一生活在痛苦和怨恨中。从我懂事以来，被迫学习到的全是父亲的无能，为别人带来的拖累，学的都是自己没资格被爱但依旧要有一颗懂得感恩的心。
她学得最好的就是不爱自己，放弃自己，所以她最后死了。
周珥：“傅时，现在没有喜欢的事没关系，将来会知道的，等你有真正自己喜欢的事并为之努力你父母肯定是支持的。而且你看你成绩那么好，老师会为你的升学筹谋，帮你明确方向，你还可以教我，我的成绩好了我们还可以考到一个城市。”
傅时：“周珥，你其实很想尝试考音乐学院对吗？”
周珥：“嗯，应该吧。本来我跟你说那么多我的情况是想告诉你我觉得来不及的原因，不仅是我开始得比别人晚，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在没人支持的情况下依旧坚持梦想。不过现在，也许我可以尝试下说服我爸，或许还来得及。”
傅时：“加油。”
周珥笑了笑，她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伸出食指点在傅时的额头上说：“一起加油，傅时，我们一起考到北方吧，南方待久了，我们去北方看看不一样的。”
她又坐直，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向前靠近傅时，看着他的眼睛说：“傅时，你帮帮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