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

    又到期末了,也是年底了。

    这个学期周珥一门心思扑在傅时身上,临到考试终于开始感到焦虑,学习落下很多,曲子也没练好,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前两天周珥发现奶奶拿了一套新的四件套在洗洗晒晒的,还拿了套新窗帘,老太太胆子很大的站在椅子上就要换,给周珥吓得头皮麻,赶紧过去扶她下来然后自己站上去换,一边换一边随口道:“以前过年也没见得搞这么隆重啊,怎么突然想着换窗帘?”

    奶奶:“你姑姑让换的,叫我把家里打扫一遍,给你爸房间换些新的东西。”

    周珥觉得好笑:“他还成了客人吗?就算一年回一次这也是他自己的屋,总不能你住过他就嫌弃吧,不孝顺!”

    奶奶瞪了她一眼说:“就是要带客人回来,说是朋友,家里没什么人,过年就带这里一起玩玩。”

    周珥顿了下,又问:“是什么朋友?”

    奶奶:“我上哪知道。”

    周珥:“姑姑没说吗?”

    奶奶:“哼,她叫我别多管闲事。你爸的事能叫闲事吗?一问她就说我烦人,又叫我打扫,我是她妈又不是她老丫鬟,真气人!”

    周珥又笑了,她换好窗帘从椅子上下来摸了摸奶奶的手臂说:“她又怎么气你了?”

    奶奶撇撇嘴:“谁吃了饭没事跟她生气!”

    说完又出去拿抹布。

    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真的像个孩子,就像人家说的老小孩吧,她跟周锦经常有事没事吵一架,大多情况都是奶奶有点碎嘴子老说些有的没的,周锦又是个强势的,每次不爱听就怼她,然后奶奶就生气,但就算是生气也还是好好为她洗衣做饭。

    每次周珥去楼上吃饭,感到家里氛围冷,那绝对又是母女俩又吵了,一般这个时候姑父就会过去大声说:“怎么了老太太?又是周锦气你了?你跟我说我去骂她。”

    周珥觉得真的很有趣。

    周锦的毒嘴周珥老早就感受得淋漓尽致,也被这来自至亲放的冷箭伤得七零八落的。

    有时候周锦觉得老太太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也没什么文化,但在周锦这一点上她真的很聪明,从来没被她的刀子嘴扎进过心脏,不像自己,死过一次之后才学会什么该当真什么该笑笑。

    话说回来,重点不是她们母女又吵了,而是周河过年带人回来。

    周珥本身就是个敏感的人,她会多想也不奇怪。

    首先周河并不是个多热络的人,他不会因为别人家里没什么人就说过年不让他回家而去另一个地方,除非是对方主动要求的,那周河也会订个酒店而不是让人家住家里,本来他们过完年就要走。

    再一个就是,过年回来几天重新买个四件套和窗帘真的有必要吗?周河可不是个有仪式感的人,这样做说明客人不仅要住家里还要住他房间。

    这样想来......这还需要想什么呢,之前周河打来电话特地嘱咐不要再跟妈妈联系就已经算是提前铺垫了。

    周珥要有后妈了。

    如果不是认真的周河肯定不会在过年这个特殊日子把人带回家。

    这不是突然事件,是上一世就有过的。

    周珥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叠盖在肚脐,双腿挂在沙发扶手自然下垂,这是她发呆时最喜欢的姿势。

    其实上一世也是有端倪的,只是周珥自己没注意。她那时早就和家里的关系破裂,虽然是她单方面认为的破裂,她那时所有的水深火热,支离破碎都只是她个人营造的,而站在家人那一方,周河他们只是觉得女儿太淡漠太独立不爱跟家人交流,所以他们也不敢打扰,只在生日中秋过年等一些团聚的日子发个消息问周珥有没有时间回家吃饭。

    周珥在刚检查出乳腺癌的时候回过家两次,第一次下午回去在原来的房间找点东西,因为常年不在家住这个房间成了杂物间,是在房间原有东西不变的情况下加了很多乱七八糟他们阳台放不下的。晚上的时候周河突然发了个消息问她是不是回家了,周珥当时还难得生出了点柔软,以为是这么久没联系,父亲对女儿回过家感到开心。

    后来没过多久周珥第二次回去把房间一些留恋的老东西收整到盒子里,那天晚上周河又发来消息问她是不是回过家了。那会周珥就觉得奇怪,连续问但又没有后续,看来也不像是要问她回不回家住,但周珥没有想太深,她太痛了,不管周河总是这样问的意思是什么,都让周珥想回家了,于是她说最近不舒服请了长假回家调整一段时间。

    她没立刻回去,所有工作交接好后辞职玩了两个月,跑了西藏云南新疆,转了重庆厦门,最后去了J大。

    第三个月周珥才退了房子回家住,在家住了一个月并没什么异常,只有周逸偶尔会带女朋友来家里吃个饭。一个月后周珥撑不住了,有时候还会痛晕在家被发现,但她只说是低血糖,后来觉得快瞒不住了才又收拾行李去住了院。

    周珥要是真想瞒点什么那是连肚子的蛔虫都发现不了的,所以住院后家里人也只以为她又出去住了,问也没多问。

    人在快死的时候好像真的会有预感,就像周珥为什么非挑那个时间住院,因为她觉得是时候了,果然,住院没多久已是油尽灯枯。

    最后的最后,周珥也只是强睁眼发了个消息给周逸,说自己生病住院了,让他有空带点水果来慰问下,最好发个大红包,然后发了地址病房号。可能是因为这条消息的语气太过随意,让周逸觉得周珥没多大事还能开玩笑,所以没有立即去医院看她,但究竟是第几天去的周珥也不知道,反正死之前没人来看她。也说不定周逸都忘记了,最后医院通知家属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周珥住院了。这谁知道呢。

    现在想来,那会周河两次问周珥是不是回过家,很有可能是他已经谈恋爱了,也带人回来住了,只是周珥回去的凑巧,白天人都在上班,而她又是一回去只进自己房间,客厅什么样,阳台怎么样,其他房间什么样周珥一眼都没兴趣多瞧。如果当时多看几眼兴许会发现客厅墙重新刷过了,沙发换了大的,桌上竟摆了鲜花,阳台玻璃门换新了,还晒着几件女士衣服,以周珥敏感的性格说不定早就猜出了周河的异样。

    可惜,她回家的那个月注意这些时还以为是周河认为自己从此就回家住了所以简装一下,为自己,原来只是她自作多情了。

    反正最后也没看到未来的后妈是什么样,可能周河觉得周珥会无理取闹,所以提前又让人搬出去不让周珥发现,等之后沟通好了再把人接回来。

    这样看来我在周河心里的地位还是挺高的嘛,周珥笑了下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

    重新回来后到现在也有两年了,周珥有时回想曾经最痛苦不堪的日子,突然觉得像是在看别人的事,那时的每一个状态每一个情绪现在依旧清晰记得,只是慢慢变得像是从课本学的“开心要笑难过要哭”这种知识一样,很表面。

    周珥不是个只记仇的人,她也记恩。

    就像在这个年代,这个没有多富裕的家庭,周珥每周生活费却有两百,她都没住宿,周河尽管认为学音乐的钱是打水漂也愿意挤出来给周珥学。

    小时候脚受伤了姑父背她去医院,姑父没空哥哥背她去医院,然后周锦背她上学放学,晚上一边用热毛巾给她敷脚一边给她按摩脚,周珥就趴在旁边桌子写作业。

    初三要中考的时候周锦每天晚上不是给她准备红枣猪蹄汤就是酒酿蛋之类的,有时候来不及就是热一杯牛奶端给她。

    这样温馨的小事其实很多很多,因为他们都觉得周河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两个小孩,尤其是周珥这样的小女孩,周锦其实更操心,因为周珥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

    但那个时候周珥为什么跟入魔了一样生出那样毁天灭地的仇恨呢?恨别人恨自己,最后毁了自己,不必多想,她的家人也被毁了。

    她恨周锦,可能是因为她想当她女儿但她终究不是她亲妈却给了她幻想又打破。

    她恨周河,可能是因为明明该是家里的顶梁柱却一点撑不起家,在周珥受伤时又跟隐形了一样看不见听不着的。

    她讨厌奶奶,讨厌哥哥,讨厌所有人。

    她最恨自己了,没有原因,什么都恨。

    但这些恨的前提都是因为爱啊,不然她为什么不恨她妈呢?因为没从她身上感受到爱啊。

    刚重新回来的时候周珥身上还是有些戾气的,这两年真的平稳了很多,没有曾经那样钻牛角尖一样的敏感,她想,老天真的是给她一个机会回去救赎她自己的。

    不知道别的单亲家庭的孩子在面对家庭要重组时会是什么心情,反正周珥觉得闷闷的,但她本质上毕竟是个成熟的大人,不再像曾经那样害怕本就贫瘠的爱又被多一个人剥夺。不过有一点,希望他们在想要孩子的时候多考虑一点自己是否能承担,别到最后成了她跟周逸的责任。

    现在想这个有些扯远了,周珥坐起来打电话给周逸让他早点回家,晚上去楼上吃饭,哥哥已经放寒假回家了。而且她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周逸,这小孩才初三,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有新妈妈。

    唉,当姐姐真操心啊!

    不过很久之后周珥才知道,她操的这些心都是多余的,因为还在她想从蛛丝马迹中分析自己是否会有后妈时,周逸早就知道并且确定了。

    周河老早之前就跟周锦说了,然后让周锦找个机会先跟周逸探探口风,因为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所以先让他接受应该会容易一点,不像周珥每种情绪都容易被调动,而且还是大开大合的。

    周珥知道大家对她是这种评价后感到非常不屑!

    果然,在周锦问过周逸之后,这小子来了句“我无所谓啊这是他的事,不过最好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姐说,虽然她好像很久都没发过脾气了,但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让人走,毕竟以前妈还在家的时候姐一跟她吵架就大叫让她三天内收拾行李滚”。

    这让周河周锦更加忧愁了,愁到马上就过年,人家马上要来家里了还没人来跟周珥张个口,连奶奶也不太清楚。

    放假的前一天周珥被班主任叫去问了两句,问她是不是确定了要走艺考的路,周珥说是,除了想学音乐之外,还有就是比起普通本科,音乐学院的分数线相对低一些,不一定非要考到六七百才能上名校。

    艺校分为两种,专业院校和综合类院校,考艺校都是要先参加艺考,专业院校需要艺考成绩高,文化课成绩相对低一点没事,综合类院校文化课成绩要高,艺考成绩可以相对低一点。

    就目前来看,周珥的文化课成绩还过得去,她也知道自己专业还很落后,想考专业院校不太容易。

    班主任是希望周珥考正常大学,因为就她现在的成绩来看如果再抓紧一点说不定可以够上清北的吊车尾,毕竟凤尾也是凤凰身上的,比鸡头还是要优秀一点。不过她也还是整理了一些音乐学院的资料给周珥,让她更明确一下自己的志愿,这样高三努力会更有方向一点。

    “不过你期末还是有所懈怠啊,这次试卷出的没有很难,比期中考还简单了,所以你的没有退步其实就是退步,尤其是英语,这不是你的强项吗?我本来以为这么简单的卷子你顶多就是单选和作文扣几分,我一看好家伙,最后一篇阅读全错,你这样很对不起我这个教英语的班主任。”

    周珥垂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会班主任突然问:“谈恋爱了?”

    周珥心里咯噔一声但也没显得很慌张,只是抬头有些心虚地说:“没有。”

    她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觉得她这样子明显是不太信自己的话,周珥也不太想在这节骨眼上生出什么意外,要是被请家长也很麻烦。

    于是她露出一副很难过的表情,小声地说:“我爸给我找后妈了。”

    班主任明显一噎,周珥的家庭情况她也是知道一些的,但面对这孩子突如其来的悲伤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说:“这是大人的事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多一个人爱你不是更好吗,你当务之急还是高考。”

    可能老师也觉得这些安慰很站不住脚,于是她拍了拍周珥的手臂又说:“好了没多大事,快过年了回家该吃吃该喝喝,好好学你的习,嗯......也可以找隔壁理一的同学请教请教数学......咳,找人问问题是好事,别贪玩啊......赶紧回去吧。”

    周珥离开办公室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感觉班主任真是操了心了,她果然发现自己跟傅时恋爱了,却因为怕自己难过居然还主动让自己去找傅时,又怕自己光谈恋爱不学习还特地提醒,她也觉得有对象陪着会开心是吗!

    这么开明的老师看来自己真的要更努力一点了,她一定要爬到文科的年级第一!

    回到教室蒋羽凑过来问:“班主任叫你去说了啥?是不是发现你谈恋爱了?我就说了吧让你收敛点你不听,你看这才几天啊就被抓住了,你说你......”

    “停!”周珥打断他,“叭叭叭的能不能给我个插嘴的机会?”

    蒋羽瞪着眼睛看她,周珥笑了下慢悠悠地说:“她是发现了,但她说没事,还让我去找傅时补补数学提高成绩。”

    蒋羽半晌才开口:“完了,让老师骂傻了,不知道傅时还要不要傻子。”

    “滚!”

    第二天上午领完成绩单和作业,中午就放假了。

    周珥跟傅时说想去看电影,温鑫要早点回去带孩子,她后妈有事要出门,周珥说好,本来她也想跟傅时单独增进感情的,但蒋羽非要跟着。

    “不行你要回家。”

    “为什么?我不回家,我也想看这个电影。”

    “你之后自己去看啊。”

    “现在不是正好吗你们也看,傅时,你也不让我去?”

    周珥气得眼皮直跳,咬牙说:“我们要约会!”

    蒋羽毫不在意说:“你们约呗,我不坐你们旁边啊,我自己看。”

    周珥简直气死了,他在的话自己还怎么跟傅时亲亲抱抱啊!!!她转身过去拉着傅时手臂很大声地说:“傅时,你说呢?”

    傅时还没开口蒋羽也过去拉着他大声说:“你要重色轻友吗?我们多少年的感情了?”

    最后的结果是三人一块去,周珥蒋羽吵了一路。

    真不是傅时不帮周珥,而是他们俩一点回答的机会都没给他,谁都不听他说话,他的声音又大不过两个人的,只好卫衣帽子一戴,隔绝一些声音,然后跟在俩人后面,再时不时地提醒红绿灯,唉......他们到底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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