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家里只有周珥一个人，其他人全都去楼上给周锦帮忙了，过年在他们家过早就是习惯。
周珥在门口贴好福字进屋洗了个手然后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周河还没回来，早上就发了消息到现在也没回，她皱了下眉有些焦虑，还没太做好准备见新妈妈。
手机突然震动，周锦打来电话。
“还没过来吗？”
“马上了，刚贴好对联。”
“那顺便去买两瓶酒吧，你姑父忘记带了。”
“好。”
手机又一条消息，周锦转了五百块钱。
周珥叹了口气，收拾一下出门了。
五百块钱，看来也不是让她去超市买那种几十一瓶的便宜红酒，周珥拐个弯走远一点去了酒品专卖店。
进了店里老板看一眼就知道周珥是学生，所以也没过来详细介绍。
周珥看了一圈目光定在一瓶阿玛罗尼上，价格四百左右。
她站在那有些纠结，买便宜了显得没诚意，买贵了感觉也不合适，毕竟他们家又没谁会品酒，几十跟几百的味道也尝不出来。只是其它红酒周珥也不太了解，只有这个阿玛罗尼是她以前很喜欢的红酒牌子，味道很不错，单宁温柔丝滑，没那么酸涩。
她站了有一会，老板也注意到了，走过来说：“要买阿玛罗尼吗？今天除夕再一会我就下班了，可以给你优惠。”
周珥问：“优惠多少啊？”
老板：“打九折。”
周珥心里默默算了下，也没便宜多少，她又叹了口气跟老板说：“拿两瓶吧，帮我用礼盒装一下，谢谢。”
买完出了店门周珥突然又有些后悔，两瓶酒快八百块钱，还让她倒贴了省下来的零花钱。
算了，某些情况下人总该要有些诚意才行，周珥怀疑自己这是提前在讨好人，这让她更烦躁。
到周锦家的时候她正一边拖地一边打电话，看到周珥她抬了下手示意她把红酒放桌上，周珥点点头放下，然后去沙发坐着。
周锦讲话并没避开，也没刻意收声，周珥听到她说“早就说了住酒店方便，我房间都订好了。”
“这也不太合适啊......”
“啧，你老这样，算了，你要在家就在家吧，反正老太太已经打扫好了。”
......
周锦挂了电话面色不虞。
周珥问：“是我爸的电话吗？他怎么了？”
周锦看了她一眼恢复神色说：“没事，他晚上带了客人过来，我说订酒店，他说浪费钱要在家住。”
周珥：“男的还是女的？”
周锦顿了下，这才想起一直都还没人跟她讲过这事，都拖到最后一天了，她有些犹豫该怎么开口。
周珥又说：“该不会是我爸要带对象回家吧？”
周锦又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说完就住嘴了。
周珥无所谓地笑笑：“真的啊，我猜的，又是洗被子又是换窗帘的，总不可能是我妈要回来住吧。”
周锦“啧”一声皱眉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先当朋友看看，合适的话以后再说，就你爸不像话。不过这是他们大人的事，你不用管那么多。”
周珥没说话了，没想到房间都布置好了他们还在纠结住哪的问题，她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周锦明显是护着自己的，她心里有点暖。
周锦放下拖把打开了桌上的酒，看了两眼也不认识，但又不像是超市经常看到的那些，随意问了句：“这酒是在哪买的超市没看到过，多少钱？”
周珥说：“专卖店买的，八百不到。”
“多少？”周锦又大声问了遍。
周珥犹豫了下说：“一瓶三百多，两瓶七百多。”
周锦：“我只给你五百块。”
周珥：“嗯......我又贴了点零花钱。”
周锦：“你买这么贵的干嘛？又没人会喝，买这么好的酒谁喝啊？”
周珥：“今天不是有客人吗，买好点显得有诚意。”
“......”周锦好似噎住了，看这孩子是早就知道她爸这事了，也没听她来问过谁，真能装样子。
她又气不打一处来，冷硬开口道：“又不是皇亲国戚，让你买酒是今天过年喝点应应景的，给你五百是让你在超市随便买两瓶，剩下的钱让你自己买点零食吃的，你倒好，七想八想的买什么好酒，还倒贴钱，你是有很多私房钱吗？”
周珥听她一口气说的不停，她都替周锦感到呼吸不过来，没想到人家肺活量这么大呢。
周锦说半天看沙发上的周珥一点反应都没，这下气也出不来了，骂了句“呆子”又转身去拿手机。
过了几秒周珥手机振动，她拿出来看，又收到了五百块钱。
周珥更加郁闷，白白浪费她姑几百块钱。算了，这两天多喝点酒吧，反正是自己喜欢喝的也不算浪费了。
一直快到六点周河才带着人赶到。
来的真是巧，菜都快做好了张着嘴等吃就行了，周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知道这是挂靠在人家家里呢，还不懂点礼貌，让所有人就等他俩......周珥又操心自己爹的教养问题。
来的客人看起来很年轻，一打眼就是那种性格非常开朗的人。
周锦过去招呼，周珥就坐在沙发打量，周逸在他哥房里打游戏没出来。
周珥也很想站起来去迎一下，这是她作为成年人的礼貌习惯，但不知为什么两条腿特别僵，怎么都起不来，她只好尽量睁大眼睛看着门口，显得自己有精神有反应。
来人好像一点都不怯场，声音很爽朗。
周锦引她来沙发上坐，她跟周珥对视上了，周珥笑了笑算回应她，她坐到周珥旁边。
没有人刻意来作介绍，只有周河对她说了句“这是我女儿周珥，还有周逸我儿子，一会吃饭指给你看”。
她也只是笑着说：“女儿这么漂亮啊，成绩肯定很好。”
周珥适时的羞涩了下说：“没有，一般。”
周河又说：“她学音乐的，准备考音乐学院呢。”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很骄傲。
旁边人很配合说：“哇这么厉害啊，我连哼个歌都会跑调。”
中国人就爱用贬低自己来捧高对方，俩人一唱一和的让周珥更臊得慌，赶紧说：“没有没有，比不上别人从小就学的。”
说完拿起茶几上的橘子递给她，“这橘子挺甜的，你尝尝看。”
她笑着接过。
一时间没了声音，周珥在旁边坐立不安的，一会想走又觉得很没礼貌，一会又觉得冷场没礼貌，反正怎么都觉得很没礼貌。
僵了半天终于开了口，笑着看向周河问：“这位阿姨我该怎么称呼呢？”
阿姨马上说：“没事就叫阿姨好了。”
周河说：“叫琼芳阿姨，芳芳阿姨也行。”
周珥：“芳芳阿姨。”
芳芳阿姨笑了下。
琼芳，雪的别称，名字还挺优雅的，比周河好听。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又开始唠一些家常，再谈谈天说说地的，没有人刻意把话题带到芳芳阿姨身上，也没人打听她任何事，周家的人在这方面都很懂礼貌，很有分寸。
但芳芳阿姨也会主动接一些话题，再简单展开聊聊，周珥觉得她挺聪明的。
因为有客人的加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调节气氛上，没人注意到周珥自己闷声喝酒，等到八点春晚开始，大家挪了位置周锦才发现，一共就两瓶酒周珥喝了大半瓶。
以往都是给孩子倒一小杯尝尝意思意思的，谁能想到一不留神周珥喝这么多，周锦语气不善地说：“你这酒量还怪好啊？”
周珥已经有些醉了，耳朵嗡嗡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怎么能跟三十岁的周珥比酒量呢。
她感觉视线都有些模糊，听到周锦的话又有些烦躁，怎么她每次跟自己讲话都这么冷冷的？真是看自己哪哪都不爽吗？不就是不是亲生的吗，就不能稍微温柔点给人带点妈妈的感觉吗？
不过她也只敢想想，难道还真能问出口吗，更何况有人马上要来给她当妈了，到时候想要多少妈妈的感觉就有多少，就算是想要妈妈哄她睡觉说不定人家都愿意呢。
周珥没出声，转头看了眼沙发，已经坐满了。她想下楼回去，又觉得春晚刚开始就走很没礼貌，只好拿个小椅子坐沙发旁两手托着脸看电视。
看了没一会周锦喊她过去吃饺子，周珥说吃不下，一看周锦又要皱眉数落，她赶紧接着说：“酒喝多了还是吃几个吧。”
周锦这才没张嘴，把碗递给她让她去桌子上配些菜吃。
周珥没滋没味地吃着，红酒太上头了，而且本来心里就闷闷的更容易醉，她都快吃睡着了。
她环视一圈没看到周逸，才想起他饭一吃完就走了，说是约了同学放烟花。
这臭小子，一点礼貌都没有，今天有客人还跑这么早，也没听他开口叫人。
周珥也几度想跑，但是还没到吃酒酿的环节，这是每年的仪式，提早走很不礼貌。
礼貌礼貌，周珥觉得自己快被礼貌给捆死了。
礼什么貌啊？为什么要礼貌？凭什么要那么懂事？我一个未成年要那么懂事干嘛？我应该想干嘛就干嘛，又不是我把孩子扔给别人养的，也不是我欠人人情，还没人跟我打过招呼呢就给我找来个妈，我干嘛要上赶着讨好啊？
礼貌礼貌，去他妈的礼貌......
周珥深吸一口气去厨房用冷水拍了拍脸，又拿了瓶矿泉水灌下一半，最后还是坐回小椅子上安静地看春晚。
终于上酒酿了，周锦叫大家去吃，周珥抬头看墙上的钟，竟然快十点了，她暗叹自己真能熬，酒都熬醒了。
周珥打开手机，有一条傅时的消息，他约自己放烟花。
看一眼时间，居然是八点多就发来了，她赶紧回过去：睡了吗？
傅时回的很快：还没
周珥：看春晚看入迷了没听见手机响。
傅时：我没看，今年的春晚很有意思吗？
周珥想说她也不知道，她看了跟没看一样，所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周珥：还要出来放烟花吗？
傅时：这个点你还能出来吗？
周珥：没关系。
傅时：好。
周珥起身跟周锦说头晕先回去，她点头，周珥又跟芳芳阿姨打了声招呼然后穿上外套出去了。
她跑到小店买了几把仙女棒然后在老位置等傅时。
傅时过来很快，手上也提了一袋仙女棒，周珥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傅时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说：“傻笑什么，冷不冷？”然后又顺手接过周珥手里的袋子，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着周珥往前走。
周珥很顺从，就这样一直笑着，然后说：“不冷，有点热。”
傅时：“看着也是，脸又红又热的，喝了不少酒吧？”
周珥：“你怎么知道呀？”
傅时：“一过来就闻到酒味了，小酒鬼。”
周珥感觉脸更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闻了闻自己，生怕自己酒气冲天。
“很难闻吗？早知道冲个澡再出来。”周珥说。
傅时：“没有，不难闻。”
周珥：“哦。”
俩人走了会。
傅时又问：“喝的什么酒？”
周珥：“阿玛罗尼。”
傅时：“......什么味道？”
周珥：“红酒味。”
傅时：“......”
他转头看着周珥，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因为在笑着的缘故看起来弯弯的，脸颊连带着鼻头都泛着红。
周珥问他：“你在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吗？”
傅时说：“我看你是不是醉了。”
周珥笑着说：“没有啊。”
傅时：“是吗，我看着像是喝醉了。”
话音一落周珥就贴了上去，轻轻碰了下他的唇，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她说：“醉了吗？”
傅时一愣，又用手背去贴她的脸，好笑地说：“看着是真醉了啊。”
周珥侧过脸，双唇贴上傅时的手背小声地说：“微醺。”
傅时第一次看到周珥这样柔顺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的心像在沸水里泡着，然后被沸腾的泡咕嘟咕嘟炸着。
他总是会被周珥的每一种样子吸引，就好像上辈子就已经喜欢上她了，这辈子是在复习喜欢她的感觉，然后巩固加深。
他说：“我出来没洗手。”
周珥顿住了。
傅时又笑了，他翻过手揉了揉周珥脑袋说：“逗你玩呢。”
周珥牵过他的手说：“好啊你也学坏了傅时！”
“跟你学的。”
“我，那你怎么好的不学就学坏的！”
“可能你的坏我也觉得好吧。”
“......什么时候这么会说了。”
“是吗，你在夸我啊。”
“......”
俩人来到体育馆，走到了跟去年一样的位置。
周珥点上仙女棒，火焰一下喷发，把周珥的脸都照亮了。
傅时透过火光看着周珥翘起的嘴角，看起来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她很难过。
傅时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觉得周珥难过的时候。
他也点了一根然后递给周珥，周珥冲他笑。
几秒过去，傅时问她：“你今天不开心吗？”
周珥顿了下，但嘴角并没落下，她看着手里的仙女棒火光灭完后抬头说：“没有呀，怎么这么问？”
傅时不说了，只是又点着一根递给周珥，周珥就这样看着火花。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不开心她一直絮絮叨叨的，一会问“你今天怎么不看春晚啊？”，一会又问“那你一直在干嘛呢？”
“我跟你说我酒量越来越好了，我今天喝了大半瓶红酒。”
“你开学马上要复赛了，你准备好了吗？”
“怎么我一追你你就答应了啊，是不是也暗恋我很久啦？哈哈哈”
......
傅时在每次火花快灭完的时候就及时点上新的递给周珥，然后一边回答她絮絮叨叨的问题，一直到仙女棒全部点完，周珥也说完了，同时上扬的嘴角也变成平直。
傅时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久周珥才说：“你怎么不说话啊，好安静。”
傅时：“等着你诉苦呢，然后安慰你。”
周珥笑了：“什么啊我又没不开心。”
傅时一直看着她。
周珥终于败下阵来，蔫蔫地说：“好吧，是有一点烦躁，我爸给我找后妈了。”
傅时愣了，他也没法谈论别人长辈的事，这该怎么安慰呢......
他看着周珥越来越低的头突然说：“是不是要哭了？要不靠在我背上哭吧，这样我也看不到了。”
周珥一下被逗笑了，抬起头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啊你好烦！”
傅时也笑了，转过身背对着周珥。
周珥看着他后背还是慢慢靠过去，额头抵着，卸了身上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