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池列星大脑一片空白。

    她跑来跟他说什么重新开始的假话，难道不是又来谋划他身上的东西吗？

    又何必跳下水来，用这么沉重的代价做赌注。

    他耳边嗡嗡作响，那是水中暗流涌动的嘈杂声响，原本已经抱着赴死心态的池列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他跳下来前原先是想着，蛊偶没有多大的智慧，定会先跟着他跳入水中，她只要看准时机逃脱这里，出去通风报信，二人尚且能存其一。

    他深知她是个自私自利的骗子，定然不会丢弃这么好的求生机会。

    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地灌入肺腔，大脑昏昏沉沉，他完全靠着意志力，强撑着神智。

    池列星睁大了眼，靠着湖中模糊的光线，谨慎地观察她的表情。

    慌张，着急，还有一丝担忧……

    她没那么心硬。

    她不是完全的做戏。

    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他竟病态地感到一丝完满。

    好似这样才能证明，过去三年岁月里，不是他一个人在苦熬，她也不是那个总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嘲笑着他苦守过去的人。

    可他此时又想笑她天真，她一个人根本没有力气带着他一起上去。

    如此下去，只能两个人一起死。

    于是池列星下了决定。

    他费劲儿地主动伸出手，把少女在他腰间摸索的双手扒开，又对她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口型。

    他说，你回去吧。

    他在心里说，别救我了，我希望你活着。

    青年闭上眼，感觉到自己此时在缓缓下沉，在意识完全被黑暗吞噬前，他突然想起了她说的关于成亲的话。

    如果还有机会，他愿意再信她一次。

    而柴空青自然是不知道池列星这番心理活动的，她反而对池列星的行为一头雾水。

    就在意识到自己力气不够，无法同时带二人上去时，柴空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系统说，要完成攻略池列星的任务，并且得到他身上的武林至宝方可回家。

    那如果她实在完不成攻略他的任务，只得到了他身上的至宝，是不是就掌握了与系统谈条件的把握？

    柴空青这么想着，觉得可行。

    目前的情况，池列星不会水，她如果硬撑着带他游上去，结局就是她力竭，两个人一起沉入水底，最终窒息而亡。

    倒不如她从他身上找了浮生塔，自己再游上去，结束这场异世界攻略的闹剧。

    等她重新回到现世，他还是活在全息网游里的NPC，不会消失，不会死去，就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她一边在心里不停给自己洗脑，一边颤抖着双手在他腰间摸索。

    柴空青克制不住地恐慌，她觉得自己在杀人。

    道德的谴责和愧疚感如海水一般袭来，比外界冰凉的湖水更令人窒息。

    她摸索他身上口袋的动作越发急迫，手指也颤抖得几乎拿不起来任何东西。

    为什么还是找不到？浮生塔应该是个宝塔，长条状的东西明明很好找才对。

    就在这时，她看见青年睁开了眼，他把她推开，似乎是在示意她自己游上去。

    柴空青看懂了他的行为。

    心中陡然坍塌了一角。

    她终于崩溃，不顾对方挥舞着示意她离开的手势，上前深深拥抱住他。

    二十几年的教育让她做不出这种近似于杀人越货的行为。

    她在迈向深渊的边缘，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踏向恶的那一方的脚步。

    柴空青费劲地抱着他向上游，青年贴近她的心口，听到了她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他突然感觉很安心。

    明明身处冰冷的湖水，他们无端却真的在对方身上汲取到了一丝温暖。

    此时柴空青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忽然炸起。

    “目标动心值已达30%，恭喜宿主获得通关提示。”

    湖水中不知从何而来一阵暗流，柴空青抱着池列星，根本无力逃脱，只能顺着被卷入漩涡。

    在机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柴空青眼前一黑，突然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睁开眼，已是身处在一个狭窄矮小的茅草屋中。

    眼前是个年纪尚轻的庄稼汉，五官硬朗却有几分眼熟，此时正凑近了脸问她：

    “秋兰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秋兰？

    突然被这么称呼，柴空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她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梦里。

    柴空青听见“自己”，也就是陈秋兰轻快答道：“我当然决定好了，陈德你不必劝我了。”

    眼前这庄稼汉竟然是陈德？柴空青闻言讶然，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过他的面容，确实看起来像年轻时分的德叔。

    年轻的陈德看起来还没有后来那般疲惫苍老，他双目烁烁，眉目疏朗，一看便如初升朝阳般生机勃勃。

    柴空青也意识到，此时自己视角的陈秋兰，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活泼调皮的小姑娘了，她声音听起来已经成熟不少，想来已是少女的年岁。

    陈秋兰被他骤然靠近的动作逼得一退，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干嘛？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德反应过来，脸上浮起淡淡殷红，也撇开了眼，支吾着开口：“你不一定找得到他……”

    他显然对说出后面的话有些犹豫，可还是说了出来，“不如留在村里成家，他回来看见你生活得幸福，自然会欣慰……”

    陈秋兰沉默良久，似乎是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不久后，她缓缓摇头。

    “我此行不光是去找江离，”她顿了顿，带着几分不解和迟疑慢慢说道：“我想去山谷外看看，我觉得我可能并不想一辈子留在这。”

    陈德语气急切的反驳她：“你出不去的！”

    陈秋兰一愣，随后笑着说道：“你是说因为雾气吗？没关系，只要等到散去的那几天的时候就好。”

    “你从来没有出去过，货郎和村长说，山外的路弯弯绕绕，没有熟人领路你是出不去的。”

    听到这话，陈秋兰陷入沉思，明显是被难住了，陈德见她有犹豫不定的架势，心中一喜，正要再进一步时，陈秋兰说话了。

    “你不要劝我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走的。”她一锤定音，不给任何回转的余地。

    陈德一听，脸上神采黯淡下来，而陈秋兰不管他，转身便回了屋子里。

    而围观的柴空青陷入了疑问，谁不见了？陈秋兰到底是要去找谁？

    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待陈秋兰回到屋中，柴空青一瞧，破旧逼仄的木屋中随处散落着生活用具，显然是只剩下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柴空青等了许久，直到陈秋兰收拾好第二天出发时要用的行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也不见第二个人的身影。

    她明明记得在上一个梦里这是两兄妹共同生活呀？

    她明白过来，陈秋兰想要找的那个人，或许正是如今在小屋中不见人影的兄长陈江离。

    柴空青心里沉重，她回想起上个梦境结尾所见，她可能知道陈江离去了哪儿。

    梦里日落月升，眨眼间星河流转，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第二日清晨。

    陈秋兰拎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行囊，她几乎没有什么好带出门的，在村中十多年日子清贫，并没有什么家底。

    她推开房门，屋外天高云阔，飒飒秋风吹入内，乍起一阵秋凉。

    陈秋兰紧了紧自己的衣襟，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下，“兰娘，今天是老日子，你抽了签再走。”

    老日子？柴空青很明显地看到陈秋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正要开口，那村民接下来的话很轻易地把她的话语堵了回去。

    “你哥走后，你还不是靠着吃乡亲们的百家饭长大的，都是乡里乡亲的，最后一点请求都不能接受吗？现在的年轻人啊……”

    陈秋兰听了这话，抿了抿唇，不再开口，她默默地跟在那个絮絮叨叨的村民身后，跟着他走到村庄中央，也就是所谓抽签的地方。

    村自正中央是陈家村的宗祠，门前摆着一口大鼎，其中稀稀拉拉插着十多根香烛，显然是平日离拿来祭祀先祖的地方。

    而此时，大鼎旁却排起了长队，排队的人都是青年女子，面色皆郁郁，一派沉重之象。

    她们依次上前抽出白烛，抽过的人都面上写满了喜色，想来这便是村人口中所说的“抽签”了。

    站在队伍首端的老者似乎得到了消息，对着这边喊：“兰娘，你既然急着走，不如先插个队吧？”

    陈秋兰依言上前，她也不挑挑拣拣，随手就从鼎中抽了一根香烛。

    这香烛乍一看与其他没有什么不同，尾端却被染上了不详的殷红，陈秋兰一瞧，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坠冰窖。

    年迈的村长依旧中气十足，他一把拉扯住陈秋兰的手肘，对着众人说道：“今年的新娘选出来了，大家都回去吧！”

    陈秋兰连连摇头，她用尽全力想要逃开村长的钳制，却是徒劳无功，她近乎祈求道：“远叔，我还要去找陈江离，您换个人吧！”

    不待村长开口，其他人便先忿忿不平：“这抽签的结果哪是说能改就改的？”

    “陈秋兰你真是不敬山神啊！抽到你就该你去啊！”

    “是啊，山神新娘可是其他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你还有脸嫌弃！”

    陈秋兰将众人的议论纷纷听在心里，心中暗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她也不想再顾及老村长的身体，一把将他推开，在众人哗然声中，陈秋兰索性一脚踢倒了大鼎。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撂下这话，陈秋兰转身就走。

    “无法无天！目无尊长！”老村长气的用拐杖直敲地，随后指示自己儿子：“陈德，去给我把她打昏了带回来！”

    陈德听到自己父亲的话，并没有马上行动，老村长见状立刻发出威胁的轻哼声，他无奈，只好上前。

    陈秋兰被男人牢牢制服住，她顿时泪流满面，心中满是绝望。

    或许是心生不忍，陈德俯身，在其他人不经意间，在她耳边说道：“你就在后山待一会儿，等我来带你出去。”

    陈秋兰愣住，随后颈部迎来一阵剧痛，眼前顿时陷入了黑暗。

    ……

    “柴空青？醒醒，柴空青？”

    她骤然被人从梦中摇醒，神志还有些恍惚，只觉得眼皮沉重，难以掀开。

    这时胸腔突然被人重重按压几下，柴空青剧烈咳嗽几声，吐出一堆湖水。

    这下她彻底清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池列星那张放大了的俊颜，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他眼神疲惫黯淡，发髻散乱，下颚冒出淡淡青茬。

    二人对视时，他目光忽然被点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