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卧在王榻上的凌肃一身明黄色暗纹睡服，虽然病魔已经让他没有办法直挺挺地立于朝堂上，但眉眼之间依然不失九五至尊的威严。

    与众不同的是威严之下，还透着几分儒雅跟宁静，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寄情山水、与世无争的恬淡少年……

    王榻旁坐着的婉瑜皇后也是一身素色常服，四十几岁的她云鬓珠冠，粉黛明眸，肌肤雪白紧致。历经岁月洗礼、一派成熟稳重别有风韵。

    跪在王榻前的锦服少年骨子里向外透着高贵，眉眼之间有凌肃的几分俊朗，又有婉瑜皇后几分英气，玉树临风，又似稚气未脱，正是诚王凌寒——曾经众人认为的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当凌肃宣布凌傲的存在时，凌寒和那些谙熟于察言观色的朝臣们一样的震惊，在那之前，他也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这监国之权明明应该是他的，这王权无论守得住守不住也明明应该是他的，可这一切都将被突如其来的“皇兄”抢走吗？

    群臣兀自揣摩着，这楚宁心里该做何感触呢？虽然年纪小，但毕竟身在皇族，众臣面前凌寒沉稳内敛，面不改色。

    可到了后宫便压抑不住情绪，冷峻的目光中，带着隐忍、苦涩……

    “从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江山风雨飘摇，父皇殚精竭虑。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一刻也不敢懈怠。”

    “作为父皇唯一的儿子，阴谋诡计，命悬一线于我来说都成了家常便饭。谁叫我生在这乱世，又偏偏生在这血雨腥风的皇族？可如今，这一切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我原来有一个哥哥。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是被精心保护起来的整个皇朝的希望。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被推在台面上，吸引各方势力的靶子……”

    所谓皇帝唯一的继承人的说法，此刻在凌寒看来，无疑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而更好的去保护另外一个人。

    坐在王榻前的婉瑜皇后心疼又不安地听着凌寒的控诉，站起身行，走过去蹲下来安慰儿子。

    “母后知道，这件事情你很难接受。”

    凌寒眼里泛起了泪光，望着王榻上的父皇，好似压抑心头好久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这就是父皇杀了师傅的原因吧！”

    王榻上的凌肃诧然。

    “皇儿说什么？”

    凌寒苦涩的笑了笑。

    “没了师傅，儿臣就等于折了臂膀，即便不服这个皇长子，也没有实力和他抢了不是。”

    婉瑜皇后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皇儿怎么会这么想？”

    凌寒凄然：“无情最是帝王家。儿臣这么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说着站起身行，踏出皇帝寝宫，扬长而去。

    王榻上的凌肃看了看妻子，一脸凄然地叹了口气。

    “寒儿也长大了，有些事情该告诉他。”婉瑜皇后望着凌寒远去的背影，回想起那孩子回到她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挺拔。

    那时他已经挑起了整个玉花的千斤重担，于是作为母亲的愧疚和心疼都涌上心头。望着丈夫，眼底里泛起了晶莹。

    “告不告诉他，什么时候告诉他，还是由做哥哥的自己决定吧……”凌肃望着妻子，眼睛也湿润了。

    ……  ……

    凌寒一怒之下，离开皇宫，跑到燕飞霜的“闲人居”撒气。

    凌寒一生气，倒霉的人一定是燕飞霜。

    如果说这世间能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足以让燕飞霜在乎并且无可奈何的话，凌寒无疑是其中一个。

    谁叫这位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鼎鼎大名，纵横三国的青年“财”俊，偏偏就有把柄攥在凌寒这小祖宗手里呢？

    燕飞霜有时想想也来气，明明是救了这小屁孩儿一条性命，他却恩将仇报，每每拿那事儿要挟。

    但总不能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吧，要怪也怪那家伙。

    何况，日子久了，燕飞霜也王八看绿豆似的越发喜欢这小屁孩儿，也就跟那个人一样活宝般宠溺了。

    “噼里啪啦……哗啦……”凌寒眼里喷着火，恨不得一口气掀翻整个“闲人居”，目光所及的，管你什么琅嬛珠翠，奇珍异宝无一幸免。

    燕飞霜的心仿佛在滴血。

    这算是被活祖宗拿捏的死死的了，没救了。

    “那是南海的珊瑚树，那玉如意，那……那琉璃盏我还没用过呢……唉……画不能撕……那……那老子花了……”转念一想，再价值连城也是白费，小祖宗不发泄够了，喊破喉咙也没用。索性也不白费力气了，可心里这个愤愤不平啊，不嘟囔嘟囔哪里舒坦的了。

    “……我怕了你了！凭什么！我又没得罪你，你个该死的小屁孩儿，狗屁皇族了不起啊，敢到老子这里撒野，有本事皇宫里找你老子闹去……”

    千般唠叨，万般诅咒，无济于事，又开始央求：“祖宗，歇歇吧！我的亲祖宗……”

    还是不行，便只有听之任之了。

    凌寒一时半刻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摔，一边怒吼：“凭什么这样对我？”手到之处，一扇翡翠屏风又瞬间倾倒。

    翡翠碎片划破手指，片刻整个手掌上都是血。

    凌寒这才甩了甩手，倚着一尊齐腰高的紫檀木墩站定，那木墩上摆着的翡翠玉蟾蜍暂时幸免于难。

    瘫坐在紫檀木桑蚕丝软垫靠椅上的燕飞霜，皱了皱眉头，自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抛给了凌寒。

    凌寒胡乱的缠了缠伤口，渐渐平复眼中的怒火，但泪光却越发晶莹。

    燕飞霜轻轻地弹走了几块溅到身上的红珊瑚树的碎片，站起身行，走到凌寒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飞霜一项认为皇权富贵远没有一份自由不羁更适合凌寒，这个少年只是努力的想让所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心安，为此他承受着诋毁、诽谤、轻视，危险……可是当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自己只是一个棋子的时候，难免会愤愤不平。

    凌寒得到了安慰，情绪暂缓下来，嘴依然噘得能栓条驴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划破的手指，然后又抬起头来，近乎玩味的看着燕飞霜。

    这个传说中手眼通天、甚是高调的大商人，面如冠玉，五官分明而立体，无可挑剔的俊美。只是如星般明亮的眼中带着一种吊儿郎当的邪魅。

    燕飞霜一时之间倒被这小屁孩儿看的有点儿莫名其妙。

    “你……你想干什么？”

    凌寒恨毒地道：“我要让他进不了京城。”

    燕飞霜瞬间感觉脊背生寒，天皇贵胄果然决绝。

    凌寒像是看透了燕飞霜的心思，翻了个白眼儿，伸着自己划破的手指，指着燕飞双的鼻尖儿。

    “你去安排人手，要确保万无一失。”

    燕飞霜瞬间一幅“小祖宗，你要坑爹！”的表情。“你让我去劫杀皇长子！”

    “有何不可？”

    “不去！”

    谁去谁二百五。

    “你要不去，我就把你的秘密公布于众。”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