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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月(三)

    宁镇的视线停留在皇后姣好的容颜上,这个小小庶女他有所耳闻,坊间流传她在相府受尽了戏谑,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跻身嫁进宫来。

    他思虑了良久,却依然揣测不明荀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索性统统提防起来,他掷地有声道:“臣也只是揣测,不敢妄断。宰相已命禁卫军和巡防营对宫里宫外严加搜查,务必要将下毒的人找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翎儿听得出神,见他停顿,连忙追问道。

    “只是搜索了半夜,至今还未有消息。”

    巡防营和禁卫军联手都翻找不出公然投毒之人,既如此..

    翎儿眸色幽深,仿佛眼前已窥探到父亲派人在宋廷禛的膳食里投毒的景象。纵然她与宋廷禛同寝同食,也抵挡不住他攀权扼命的野心。

    宋廷禛见翎儿没有离开的意思,才突然明白原来是自己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他以为豁出命去便能换一个与宁镇亲近的契机,进而试探招揽,但狡诈如荀柏,怎可能轻易如他的愿。

    他收回目光,转而投向了窗外月明星稀的天际,说道:“是朕这个皇帝不称职,愧对祖宗,惊扰了苍天,要在祭月之典上公然地处置朕。”

    宁镇是何等敏锐之人,听了这话,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适才在祭台上皇帝病发正重,他匆匆扫了一眼以为与帝都毒案同源,可到了殿里他静下心来仔细端详着皇帝四肢的红疹,发现实则两者区别甚大。

    且任宋廷禛何等的年轻体壮,都不会在毒发后硬挨过一个时辰,更不会还有力气在这里自怨自艾。

    他瞥了一眼殿内诸人,虚弱的皇帝,身份不明的皇后,还有两个主子的贴身宫人。多年积攒的政治敏感告诉他此事断无那么简单。他上前一步,注视着皇帝的面容,说道:“陛下当真觉得是天谴所至?”

    宋廷禛知道身上的红疹已褪去,下意识地将双臂收到被子里。说道:“朕与皇后日夜相伴,她没事,朕却遭此大难...不是天谴是什么?”

    听到此处,宁镇一下便笃定此事是皇帝亲为种下的因果,只是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傀儡人生无所指望,要自行了结吗?可是又为何选择当众掀起这番风波?

    但不管出于何因,他都不愿将此事捅出来,荀柏那道貌岸然的奸佞早就该被人好好教训一番了。宁镇振身,规矩地向床榻上的皇帝作揖道:“陛下是为天子,莫要轻易自怨自艾。来日方长,所言所行,天地可鉴。”

    这话像是客套的恭维,又像是一番发自肺腑的激励之辞。

    宋廷禛触动情肠,不禁叹了口气,碰巧翎儿递上来一碗药汤,说是太医嘱咐要他喝下去。宁镇见状,知道再留无意,便行礼告了退。

    看着翘首以盼的计划落了汤,宋廷禛意识到是自己这几日飘然膨胀了,以为小小地招揽了几名有志之士便可与荀柏抗争一二。

    如今残酷的事实明摆着告诉他,仅靠苦肉这等雕虫小技对付这些老练成精的大臣,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垂目不语,掩住了眸中的一片苍凉,开口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朕想自己待一会儿。”

    窗外的秋风凄凄沥沥,卷着落叶咔嚓作响。翎儿放下药碗,轻轻屈膝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寝宫。善察人色如她,怎可能比花甲老者还要迟于洞悉宋廷禛心底的秘密。

    对于忠烈的臣子,傀儡皇帝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当众演一场苦肉戏,即便不知道此事意欲何为,但他仍愿意为了心中的那份敬畏守住这个危险的秘密。

    可作为身负家族使命的细作,翎儿的心此刻仿佛烈火烹油,她面色如雪地走在寂静的廊下,不知该去哪里求个片刻清净。

    突然,从拐角阴暗处闪现出一个身影,翎儿立住了脚步,远远地朝阴影处看去像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在那等候,她心想这宫中城防混乱,不知是谁又趁乱潜到了龙邸。

    她同春纤对上眼神,想要原路返还再作打算。谁知下一秒就被那人钳住了手臂,荀冲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疾不徐道:“见了兄长不行礼便罢了,哪有转身就走的道理?”

    翎儿听闻是他,突然松了口气,却又接着紧绷起来,她微微屈膝说道:“是我适才没看清楚,以为是趁乱浑进来了什么不安分的人。”

    荀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掸了掸自己的长衫说道:“什么不安分的人,是你兄长我,这都看不出来!父亲要你递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是,都听到了。”翎儿面色惨白,知道荀冲着急听便继而说道:“宁大人说他有一二揣测,但未曾言明,只说父亲遣了禁卫军和巡防营的人彻夜搜寻未果。”

    荀冲眼色一暗说道:“那宋廷禛呢?”

    晚风徐来,吹起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廊下梁柱的倒影笼住了她的面容表情。荀冲见她不说话,却看不清她是在沉思,还是只在呼吸吐纳,发呆放空。

    翎儿知道既然宋廷禛有意与命运背水一战,那这朝堂后宫将永无宁日,两方权势早已波澜汹涌,像是要席卷摧毁关于这座城池的一切,她不该再抱有不涉朝政的幻想。

    停顿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对上荀冲幽深的眼眸,目光清寂如斯,说道:“陛下认为祭月途中发生这等大凶之事,必是苍天的责罚,这才特降病难于身以此磨砺。”

    荀冲讥讽一笑轻骂道:“可怜兮兮的丧家犬想法还不少。”

    心爱之人当众遭受这等辱骂,任谁也不会做到心如止水。可翎儿不想被父兄知道她已暗中托付了真心,她低首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气。再抬眼时,眼里已全然都是宁静与漠然。

    “兄长若是没有别的事,翎儿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不等荀冲答话,就自顾自的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荀冲看着幺妹单薄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见翎儿马上就要拐出长廊才说道:“你与宋廷禛同寝同食,务要当心,别中了歹人的毒。姨娘还在府里盼着你归宁呢。”

    翎儿闻言一怔,以为是他又是阴阳怪气地用小娘要挟,并未回头说道:“多谢兄长提醒,翎儿不会辜负家族的期许。”

    “我是让你当心点,别毒坏了身子。”荀冲见她不领情,连忙解释着,停顿须臾又道,“那日在椒房殿我对姨娘是下手重了些,可如果不那样,父亲也是断然不会放过你的。”

    荀冲说着,眸底生出来了一片怜惜。他自问从小对这个低微庶出的幺妹都是冷脸以待的,要非要深究是从什么时候对她生出了几分亲人的情分,那大抵是他自己做了父亲之后吧。

    当他在夫人的房里抱起那个软糯而又鲜活的小生命,才逐渐体会这个高墙阔门的相府多年来对待姜氏母女是那样的疏离与冷漠。

    “等荀氏的大业已定,我去求父亲给你一个恩典,让你回府里去过几年的清净日子,去抱抱你的侄儿,让他知道还有一个姑姑曾在宫里为了家族前途日夜厮杀着。”

    荀冲说得动情,一时有些哽咽。翎儿听出了他的哭腔,心中不由得也有了丝毫动容,但很快还是克制了下来。

    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事实却总是放下屠刀,立地也未必能成佛,许是猎人狡猾的招数罢了。

    翎儿转身,望着兄长高大的身影,她本该是哭诉承情,可是偏偏幼时那些鄙夷与偏见,苛待与辱骂,都在此时一一地在眼前呈现。

    她面不改色,心却揉搓在了一起,半响后方才吐了一口气说道:“谢谢兄长,翎儿知道了,替我恭问父亲安好。”

    从前她躲在相府的后院,对政坛权斗一无所知,直到她在宫中挨过这一日日的春秋,方才明白荀家到底罔顾了多少人的性命,又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有悖人伦的恶事。

    宋廷禛这十年的隐忍,面对生死都不愿软下的脊梁,不该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丧家犬。

    这世间每一声迟来的歉意,都不该得到那句呕心沥血似的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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