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

    第二日,宋知瑾才到了学舍里,便听见了消息。

    昨日被打的那几人的家中长辈给国子监传话,要求必须处置江明舟,让他离开国子监,被裴老以事情起因暂不明确,等调查清楚之后自会判罚。

    新六学几舍中人再一整天都没有新消息冒出后,多是认为江明舟就是如小时那样不受管教,自己心情不好便随手打人,这样的人留在国子监中保证不准那天挨打的就是自己,一时间支持处置江明舟的声量水涨船高。

    宋知瑾心中不平,虽然仅有半年的相处,但她心中十分笃定江明舟不是这样的人,可江明舟为何避而不谈,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他不惜面临即将被国子监处罚退学的风险,也要瞒着。

    上午的授课后,宋知瑾到学舍外透气,才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个身材十分娇小的女子撞到了她身上。

    那女子忙手忙脚乱地同她道歉,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便在她离开之后,宋知瑾手上便多了一张纸条,她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打开了纸条。

    便见有人约她下学之后,在一个茶馆的雅间见面相谈,末了写了个舟字,应当是要说江明舟的事。

    宋知瑾给赵明熙她们说了自己的去向,若是一个时辰还没回来,让她们去寻一寻自己,免得出了意外。

    一下学,宋知瑾便急急收拾东西,要往茶馆去,还没走到六舍门口便被江明舟拦住了。

    “你这么着急,去哪?会情郎?”

    宋知瑾险些要被气笑了,她冷笑道:“我便是会情郎又如何,与江大郎君与我关系很好吗?你问我我便要说?”

    一模一样的话从宋知瑾口中说出,江明舟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拦住她去路的手被她一下拨开,随后头也不回了走了。

    *

    茶馆二楼,宋知瑾推开雅间的门,晌午撞了她那个女孩正坐着等她。

    这女孩是也是三舍的,宋知瑾只是记得她的脸,但不知道她是谁,又叫什么名字。

    “宋四娘子,我,我是秘书省校书郎之女,杜蘅。”

    秘书省校书郎,九品小官。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宋知瑾打了声招呼,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杜衡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开了口。

    “昨日我回学舍时,恰好路过了江大郎君和三舍那几人打架的地方,我到那里时,他们还没开始打,但因为害怕,我就躲在角落里了。”

    宋知瑾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言下之意,杜蘅知道一开始两边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宋知瑾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因为我当时只是路过,听到的也不多,只听了一会儿他们便打起来了,我一直躲到他们都离开之后才敢出来。”

    宋知瑾看她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在避讳着什么东西,便开口说道:“所以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了?但说无妨。”

    面前身材娇小的杜衡听见她的话微微抬起头来,犹豫再三才终于开口。

    “因为你。”

    *

    宋知瑾一个人走回了国子监,路过门房时,寻了个人给赵明熙她们报个平安,一回身便看见了守在门边的江明舟。

    茶馆里杜衡的那句“因为你”似乎还回响在耳边,宋知瑾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江明舟。

    索性江明舟一点思考的空隙都没留给她,拽着她便上了马车。

    “你陪我去吃饭。”

    他才说完这句,似是又反应过来,立即便改了口:“我看你应该也没吃,所以和我一起去。”

    “哦。”

    宋知瑾应了一声后,便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静静坐在马车里,直到马车到了地方。

    沉默着吃完了饭,回去的马车上,还是江明舟先开了口。

    “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和你说,若是我当真被退学了,你日后有事可以找沈宁思,若是还解决不了,你来求求我也可以。”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裴老?”

    在路旁店铺偶现的光亮中,江明舟窥见了宋知瑾的眼睛。

    街上的喧哗声不绝于耳,透过迎风扬起的车帘落在耳畔,江明舟却觉得安静得很,宋知瑾的双眸莹润明亮,如黑夜里永耀的繁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怎么会知道?被打的那五人不可能说,而他也从来没说出去。

    “有问题的是他们。”

    马车里又静了下来,直至宋知瑾下了马车,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二句。

    *

    第二日一早,江明舟还是照常来了国子监。

    才刚坐下,江明舟便听见了周围议论的声音,等他听清周围讨论的人,讨论的不是他而是宋知瑾后,猛地站起身来跑到议事堂。

    他到议事堂时裴老也在,正想派人去寻他,没想到他正好就来了。

    “明舟,来得正好,方才知瑾已将事情与诸位说清,如今便也与你核实。”

    江明舟身形微僵,他一瞬不动地看着宋知瑾。

    “是否如知瑾所言,与你起冲的三舍那几人曾言语侮辱她,你是看不过去才动的手?”

    面对裴老的问话,江明舟一时沉默。

    “明舟啊,我们已经提前拿到了一位现场证人的证词,你把实情说出来,惩处我们再议。”

    在场的人不止裴老,还有一众博士先生,可江明舟依旧沉默。

    “江明舟,”宋知瑾突然出声,“我不在意这些,但若是他们没有受罚,我这辈子都难受。”

    “真要说?”江明舟抬眼望她。

    宋知瑾点头。

    “给我磨墨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倒是没想到,他本来一辈子不打算讲给宋知瑾听的事,最后还是被她给挖了出来。

    纸定笔落,江明舟这次写字倒是比往常慢得多。

    待到他写完,裴老才落了音,说了句八九不离十,经由诸位传阅之后。

    江明舟在言语中隐去了许多东西,但大体在座都能看明白。

    三舍这几人见江明舟与宋知瑾这些日子关系闹僵,以为宋知瑾失了江明舟佑护。又因宋知瑾一直成绩也出众,姿容秀美,一时起了歹心,想污了她清白,江明舟最后补了句,其间说话多夹秽语,其品行之恶劣,令人胆寒。

    裴老看完脸色沉重,当即下令让博士各领一个三舍那几人分开问话。

    经过问询,几人口径不一,遮遮掩掩,在告诉他们有人全程听见他们言语之后,其中一人才禁不住审问,直接招了。

    于是剩下几人的罪责便也直接定了。

    三舍五个人直接停学一年,回家思过,临走时领头那人还很是不服。

    他跑到议事堂冲着裴老喊道:“此事又未成真,我们只是说着玩而已,渡舟先生为何罚得如此之重!”

    裴老怒喝一声,震声道:“老夫自你们入学那日便说过,女子入学是女帝苦心多年的谋划,你意图谋害同窗女子,便是不忠之举。女子清白为世人所重,你肆意肖想,随口玩笑便要毁人清誉,此事不义。不惜父母供养,在学中安心读书,而是整日胡思乱想,便是不孝。不忠不义不孝之事就足以你思量一年的了。”

    领头那人还想反驳,又急急说了句:“可是如今宋知瑾不是安然无恙吗!”

    江明舟便在此时说了话:“是空谈还是计划你心里清楚,你最好晚上睡觉留一眼睛放哨,哪天你不小心闭了眼我就站在你床头,把你脖子拧断。”

    “你!你!”领头那人哑口无言,只能死死瞪着江明舟。

    “急什么,我随口说说,你不必当真。”

    宋知瑾看着江明舟正想扬起嘴角露出他惯常喜欢的,恶意的笑,却无意中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一时又将扬起的嘴角压了下来。

    她便在这时帮了腔,语气幽幽道:“你别急,如今你不是也安然无恙吗?”

    领头那人理也不占,吵架也敌不过,衣袖一甩便走了。

    此事引起了好一阵讨论,只是裴老他们对于牵扯宋知瑾的部分保密甚严,对外只说三舍这几人言行不当,冒犯了江明舟,于是起了冲突。

    当然,由于江明舟主动起事,虽事出有因,敌众我寡,但依然是属于打架斗殴,理应受罚。

    但由于其母沈柔给国子监翻新了校舍,又出资给国子监新扩了一片务本坊的地,用作演武场。

    国子监吃人嘴短,最后只罚了江明舟自即日起,到国子监夜巡三月,将功抵过。

    说是罚他夜巡,但他自己一个人一个班次,也没安排人看着他,只是来时要在门房处签个到,具体巡不巡的,国子监也懒得管他。

    没办法,沈柔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第一日夜巡,江明舟绕着国子监转了一圈之后,便爬上了六舍的屋顶,睡着秋夜里凉爽的晚风喝酒。

    他正喝着酒,底下便传来了熟悉脚步声。

    “小娘子,还不睡觉?”

    宋知瑾仰着一张素脸望他,见他面色也不变,就是说话感觉醉醺醺的,不过平日里她也没见过江明舟饮酒,倒是不知道他酒量如何。

    她在周围转了几圈,才找来了木梯,颇为费劲地爬到屋顶。

    “你怎么爬上来了,待会儿有人来了,我跑了可不带你。”

    宋知瑾在屋脊上寻找处位置坐下,屁股还沾上屋脊就听见江明舟这句,声音中带着笑意。

    “不带就不带。”

    她在他旁边坐下,不知道是酒意微醺出幻觉,江明舟竟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香。

    他抬手不自在挠挠脖子,担心自己身上的酒气沾到她,默默地坐远了些。

    宋知瑾倒是没有察觉,她在屋顶上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滑落下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江明舟这边。

    待她终于坐定,才长舒一口气,有些兴奋地朝四周望去。

    学舍的屋顶不算高,放眼望去都是重叠的屋脊,青砖黛瓦绵延期间。

    国子监在的务本坊与皇城紧邻,宋知瑾转头,便看见巍峨宫墙,几盏明灯高悬其上,不时有士兵的人影来回走动。

    不知何时她才能同满朝官员一样走进这皇城里,执笏面圣。

    回过神来,她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这次三舍的事,也多谢你。”

    江明舟摩梭着酒坛的手一顿,有些嘟囔道:“光谢我,也不说和好。”

    夜里的风急,吹得泛黄的树叶是沙沙作响,江明舟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宋知瑾,见她没反应,悬起的心又沉沉落下。

    “你受伤那日,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不是说你不好。”

    断断续续地话从胸腔里挤出来,江明舟一时觉得有些窝囊,但若是不说,宋知瑾便一直不理他,他更难受。

    “嗯,我知道了。”

    听到这一句,江明舟似是一下连少许的醉意都被惊醒了。

    “这么轻易?”

    宋知瑾见他一脸惊讶,倒是乐了。

    江明舟见她笑了,一时又有些恼,但是还是把连日里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当时只是着急,就这么说了,即便你身为女子,也比许多自称君子的人好得多。”

    说完,江明舟一抬头,发现宋知瑾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视线相对,宋知瑾才开了口:“江明舟,你现在一点都不像恶霸。”

    “恶霸?谁说的我是恶霸?我一直都是京中大好人来着。”

    他这番理直气壮的模样,把宋知瑾逗得直乐,笑了好一会儿,宋知瑾才颇为好奇地开口问道:“你第一次打架是什么时候?”

    江明舟本来见宋知瑾笑得开心,心情不错,但这个问题问出之后,似乎又表情又僵住了。

    “我就随口一问,不答也可以。”

    “六岁。”

    宋知瑾一下有些惊讶,这么小,他能打谁?

    手中的酒坛又被抬起,烈酒入喉,江明舟才接着说道:“打的是江明成。”

    京中传闻江府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对母子,江值对外只说是先前在老家时便纳的妾室,只是一直呆在老家不曾过来。

    可如今看江明舟这态度,想来是对这庶弟相当不满。

    江明舟也不看宋知瑾,一个人喝着酒,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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