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

    “怎么来这么慢?”

    上官峥百无聊赖地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看着丁慕诗姗姗来迟,语气有点不愉。

    丁慕诗从包里抽了纸巾擦了擦,但衣服被溅得太多,擦也擦不干净,浑身还带着无法忽视地酸味,听见他一张口就是埋怨,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他居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透出来的凄惨模样。

    “在门口发生了点意外,耽搁了。”她说话时半垂着头,语气中的委屈显而易见。

    上官峥这才注意到她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似乎还带了点伤。

    再心硬的男生都无法对柔软无依的女孩无动于衷,更何况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显然是想他再追问下去。

    “哦?”上官峥轻笑了一下,视线上下扫了扫,有点玩味地配合她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丁慕诗无辜极了,眼泪说掉就掉,“是我以前的同学温垣,他可能对我还是有一些误会,刚才在门口遇到没说几句话就朝着我摔了东西。”

    一脸痞气的男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抬手摸了摸她面上的两道划痕,修长的指尖划过伤口,带走了几滴血珠。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划过伤口时擦得丁慕诗痛呼出声。

    然而往日里对她呵护有加的人这会儿对她的疼痛视若无睹,只用纸巾擦了擦指尖的血珠,眼里闪着一丝暗光。

    “那你以后长点记性,离他远点。”

    主动扑上来的人他不介意私底下有什么自己的小心思,无非是因着他的身份,要么求权要么求钱。

    但若是投了他这边还想着巴结其他人,那就别怪他冷漠心狠。

    一只狗不能吃两家饭,更何况是女人。

    丁慕诗张了张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完全没有她所以为的关心在意,没有她想的一发冲冠替自己出气,而是隐隐带了一丝威胁。

    她敏锐地察觉出,上官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相信她,他不相信她的话,甚至可能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在意她。

    可是,她又听出了他的介意,他介意她靠近其他的男生,这不是在意是什么?

    她对自己的魅力信心满满,再非凡的出身又如何,照样是她的裙下之臣。

    丁慕诗本来想使小性子撒娇吐露对他刚才那么说话的一丝不满,忽然又想起来爸爸最近正准备搞新的投资,缺人引着进入上层圈子。

    上官是个好人选,她不能将他推远了。

    这样想着,丁慕诗按下了心里的不愉,乖巧地点了点头,拉着他起身,“那我们现在走吧,我喊了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一压下那点不愉快,丁慕诗不知怎的心里甚至涌上了一股感动。

    毕竟出身富贵的少爷,为了给自己准备惊喜亲自布置烟花,又被抓进局子来回折腾,多少能看得出来,上官确实对自己不一般。

    上官峥不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小九九,只轻蔑地扫了一眼刚刚押着自己过来的警察,脸色有些阴沉。

    私放烟花在上官峥看来压根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片警上纲上线的,还妄图拿这罪名拘留他。

    笑话,也不看看他是谁。

    虽然在外面游荡,但家里不可能真的不管他,这不这边抓了他,那边管家就已经安排人打点过了,谁抓的他谁就得乖乖把他给放了,爷不追究那是爷大发慈悲不计较。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生,知道她眼巴巴过来是黄毛小弟偷偷打了电话,这事儿上官峥其实是知道的,也不是刻意卖惨才配合留下来,只是烟花看不成了,但这局子不能白蹲,他做事向来张扬,默默无闻那一套不适合他。

    上官峥从座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身侧矮了自己一头多的女生,语气近乎赏赐一般道:“今晚是看不成烟花了,带你去京市看吧。”

    从家里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不然他出来久了,家里怕是真生气了,那可不好。

    “去京市吗?”丁慕诗有点惊喜,“什么时候?”

    “当然是现在啊,宝贝今天不可以陪我吗?”

    他身高腿长,长相痞气中带着一丝冷酷,但一双桃花眼狭长,看着人的时候总显得多情极了,被他多情的目光一扫,丁慕诗心尖颤了颤,面上也浮现了一层浅浅的粉。

    “可以的。”她欣然答应,她爸爸要是知道她和上官一起出去,肯定会同意。

    高大的男生见状轻嗤了一声,一点小玩意就哄好了,没意思,还不如那个敢偷看他的小矮子有意思。

    上官峥对丁慕诗超乎寻常的兴致忽然消退了不少,他大步迈出了派出所,朝她丢了句,“走了。”

    丁慕诗只顾着害羞,没注意到这声轻笑中的嘲弄,扶着小包乖顺地跟上了。

    *

    江爸开着车稳稳地往家走,江妈妈坐在副驾驶回头跟俩小的说话,

    “怎么跑滨河路那边啦?”

    江年年和温垣都坐在后座,听见妈妈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玩烟花棒,那边不是人少嘛。”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听她这么说江妈妈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玩都玩了,害怕别人笑话你呀,烟花棒又不是只有小朋友才能玩,偏你羞耻得很。”

    “哎呀妈妈!”江年年捂住脸不看她,“反正就是不好意思嘛。”

    江妈江爸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逗孩子就是其乐无穷,等红灯的时候,江爸叮嘱了俩人几句,“多大了想玩烟花棒都可以,不过下回还是去人稍微多一些的地方,安全点。”

    滨河公园那边种了不少柳树,不远处就是青石河,夏秋的傍晚晚风一吹,凉爽极了,从早到晚都有人乘凉散步。

    但冬日公园里的树木叶子都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凉亭周边一片荒草,北侧一条冰河没什么遮挡,寒风一吹冷得人颤动个不停。

    往年还有小孩偷偷在冰面上滑冰,结果冰面裂了直接掉下去了,冬日里又基本没什么人过去玩,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江爸爸说起这件事语气严肃极了:“尤其是那青石河,咱们这边气温不够低,冰面又薄又脆,可千万不能偷偷上去滑冰啊!”

    江妈也跟着叮嘱俩人放在心上,“还有人晚上从那边过,看不清路掉河里的。”

    “所以晚上尽量别往那边去,太不安全了!”

    俩人知道长辈的担忧,也后知后觉大晚上走那边绕道确实不妥,即使没意外撞上那一拨偷放烟花的人,也有旁的安全隐患,都乖乖地点了点头称好,答应一定不去那边冒险。

    话头过去,温垣后知后觉醋和料酒刚刚都扔了,他这会儿两手空空,恐怕会耽误晚上吃饺子。

    “江叔”,温垣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中带了些歉疚,“一会儿我们能绕一下路吗?买来的香醋和料酒刚不小心打碎了。”

    “碎了?没事儿,碎了一会儿拐个弯再买一瓶好了。”江妈妈和江爸爸刚才光顾着停车了,没注意派出所门口发生的事情,只担心孩子们的安危,“那碎瓶子伤着你没?”

    江妈妈侧过头看了看温垣的手,关心地问他,“瓶子碎了,玻璃片划一下可疼了。”

    温垣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

    江妈放了心,然后指挥着老公前面拐个弯,绕道去临街的一家小超市。

    这会儿时间有些晚了,去别家估计都得白走一趟,只有这家老板平日里吃住都在铺子里,经常营业到晚上十点多,估摸着还能买到。

    绕了远路,不过顺利买到了香醋,因着之前的事儿,江妈还专门给俩人买了两大盒烟花棒让他俩抱在怀里,看得江年年俩人哭笑不得。

    *

    除夕晚上是要守夜的,但江爸江妈还有老爷子一向睡得早,熬不了大夜,加上晚上忙活好一阵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累得不轻,吃完饭收拾收拾就去睡了。

    这会儿夜深,只剩下江年年和温垣窝在客厅里,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嗑瓜子。

    B城处在南北交界地带,没有南方冬季如春的温度,但也没有北方银装素裹的肃杀,所以也就享受不到暖气房里吃雪糕的惬意。

    不过江家每个屋子里都装了空调,这会儿客厅里温度调到了二十七度,没有暖气也热烘烘的。

    江年年穿了件毛茸茸的睡衣,上衣缀着两只粉红色的长耳朵,睡裤后头有一团软乎乎的尾巴,她一动起来就来回抖动。

    她撺掇着温垣也换上动物睡衣,“不要不好意思,这里又没别人,我也绝对不会笑你幼稚!”

    她说话时长长的耳朵耷拉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抖了抖,好像真的一样。

    看温垣迟疑,江年年狐疑地追问,“你该不会没带来吧?”

    “带来了。”温垣啥都不带,她给送的东西都得带齐全了。

    “那快去换上,我们一起穿呀!”江年年抓住身后的长耳朵,凑到他掌心挠了挠,“你瞧瞧,这睡衣多软啊,穿上可舒服了!”

    是的,江年年买兔子睡衣时也给温垣买了一件,但白色尺码不够大,所以温垣收到的是一只加大码的灰兔子睡衣。

    他收到后的第二天就洗好放在了衣柜里,还没机会穿。

    后面江叔邀请他和爷爷来家里过年,他想起来江年年说她也有一套类似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把这套睡衣也塞进了行李箱里。

    温垣很难对江年年说不,更何况女孩这会儿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猫眼,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

    “好吧。”温垣弃械投降。

    温垣回了房间换衣服,动作迅速地把衣服换上,然后看了看床上静静睡着的老爷子,把夜灯亮度调小了一些,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哇!”

    看见穿着一身灰兔子睡衣进来的温垣,江年年承认有被惊喜到。

    平日里温垣总是穿着校服,B城一中冬季校服是黑色的长款棉服,只在左胸前绣了校徽,暖和且百搭。

    他穿校服的时候当然也是好看的,毕竟人长得眉眼清隽,又身高腿长,衣架子一样穿什么不好看。

    但再好看的衣服,经年累月地看也会审美疲劳。

    或许是出于打扮玩偶的恶趣味,又或许是想看见温垣换种风格,江年年买睡衣时顺手也给温垣买了一件。

    但买的时候,她其实完全想象不到他穿上后会是什么模样。

    会看起来很矛盾不协调吗?还是会让人耳目一新?

    她不知道。

    但现在她知道了,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看的。

    她习惯了眼前的男孩穿黑色棉服时酷酷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到他穿着萌宠睡衣时带了一丝柔软和活泼的模样。

    就是衣服稍微有点小了。

    灰兔子睡衣是她在店里随意抓了一个和温垣身形差不多的路人小哥比对着买的,尺寸相差不大。

    只是温垣比那个善良小哥比例好了很多,肩更宽腿也长了一小截,睡裤的裤腿稍稍有些短了。

    所幸屋里温度高,露着脚踝倒也不怕冷。

    江年年不吝啬夸奖,做作地拍了拍手,“第一次见这么帅的兔子!”

    温垣很少被人注视着当面这么夸奖,有些不自在,他抓了抓裤子后面的尾巴团,有些僵硬地走过来,“这个?”

    这一团东西,坐下来难道不会硌到吗?

    江年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咧着嘴嘿嘿笑了下,麻溜地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回沙发。

    “看,我也有尾巴,坐下来的时候尾巴自己就移上去了,不会硌到的。”

    温垣揪了揪身后多出的一团灰毛,低低“嗯”了一声。

    他尝试着坐下来,睡裤上的毛团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上移了一些,避开了臀部的挤压。

    果真没被硌到,反而只觉得腰腹后多出了一团软绵绵。

    好像真的长出了尾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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