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很多年以后,文骋每每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总是心悸不已。

    他眼睁睁看着虞怜往自己的剑刃上撞来,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他分明是有余力能抽回剑刃的。可当时他只有被欺骗后的满腔怒火,连握剑的指尖都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他简直无法相信与自己相伴了一千个夜晚的女子,居然夜夜想的都是向自己复仇。

    “噗”一声轻响,一弧滚烫粘稠的鲜血泼洒在他的眼睫上,紧接着头顶传来众人的惊呼,和白楚痛彻心扉的哭喊声。

    “阿昭!阿昭——————”

    他眨了眨眼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平时明明是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却在此时异常迟钝。他抬手想去擦拭眼睫上的鲜血,却不由自主地扶住了女子软倒的身体。他双膝一软,环抱着她跪坐在地。

    她脖颈右侧仍有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不多时就浸湿了身下的苔藓,在石台上洇染出一大块暗色印迹。

    文骋盯着她惨白惨白的脸,怔住了。

    这是他想要的结局,不是么?

    他不眠不休地追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要她的命吗?

    现在这样更好,是她自己撞到了刀上,他甚至不用为此有片刻的愧疚。

    他缓缓把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放在岩石上,一时间竟然茫然无措起来。现在该做些什么了呢?返回文家,帮着父兄处理烂摊子?继续回到原来的日子里,一圈又一圈重复着,做父兄监视百官的鹰犬,好帮助他们大肆敛财、全然不顾天下苍生?

    文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生气全无的女子。这想法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想法,倒像是,倒像是她强行灌输的可怕念头。

    文骋面上难得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伸手用力揉按着太阳穴,那股要命的痛楚却丝毫没有减轻。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许多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或是控诉文家人把控朝政、祸乱天下,或是指责自己助纣为虐、冷血无情。

    文骋抱着头蜷缩在石台的一角,只觉得头痛欲裂痛不欲生,突然胸口一阵冰凉,紧接着一阵更加钻心的痛楚终于把他从魔障里救了出来————

    他低下头,看着泛着寒光的剑刃没入自己胸口,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

    原本应该生气全无的虞怜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又将剑刃往深处送去。文骋闷哼一声,右手牢牢握住剑刃,一双眼死死盯着虞怜的脖颈。

    那里光洁白皙,伤口和鲜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左手低垂着,手腕处有一道骇人的伤口,不断有鲜血流下。

    “原来如此……”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要撞剑自尽,居然只是放了点血来施展你的妖术吗?是我大意了,你的幻境竟然已经练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脑子里的那些念头,也是你的妖术作祟吧?”

    虞怜皱眉,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刚才确实是为了施展血灵,左手腕出血后她立刻控制了文骋,奈何几次发号施令对方都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无奈之下只能抢过文骋的佩剑、先制服他再说。

    可看文骋如梦初醒的表情,却不像是做戏。难道真是自己血灵精进、甚至能编织幻境了?

    但此时情况紧急,崖顶上的白楚中了蓝田醉生死未卜,她先放下内心种种疑惑,对文骋道:“解药。”

    文骋冷漠道:“没有。”

    虞怜嗤笑一声,双手握住剑柄猛一用力,没想到文骋左胸重伤依然力气大得惊人。更多的鲜血从他嘴角涌出,他却浑不在意地一抹嘴角,嘲弄道:“娘子,这么没力气啊,看来是为夫没喂饱你。等天亮了我再找个小院,把上次没做完的都一并做完了……唔!”

    他最后的音调颤抖了,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喉间,他艰难地发声道:“杀了我,白楚也得死。”

    虞怜道:“我上去就用血灵逼供,一定能找出蓝田醉的解药。”

    文骋神态自若,尽管额角已渗出冷汗:“你能找到的,最多就是每年服用的解药。一旦用完毒发三次就会死,我手里的,是,是能彻底治好她的良药。”

    不等他多说什么,虞怜就不假思索道:“好。”

    她这么干脆,反而让文骋诧异,一时间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虞怜看出他目光里的犹疑,愈发嗤之以鼻:“你我相处三年,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拖泥带水的时候。”

    文骋蹙眉思索,这女人眼下分明是弃子一枚,她背后的那些漏网之鱼也不过是一群江湖草莽,在朝廷利刃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自己不应该感到丝毫的畏惧……

    大概是吃了太多次血灵的亏,文骋犹豫再三,提出了一个要求:“若是被我发现,你再对任何一人使用邪术,哪怕只是动了动手指头,我也立刻把你们从山崖上丢下去。”

    虞怜把匕首往前一送,立刻有鲜红的血丝洇了出来,文骋却像是没感觉似的:“我说了,杀了我她立刻就会死。她不是你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吗,你当真要看着她生不如死?”

    虞怜思忖良久,终于把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算是暂时妥协。文骋揽着她的腰,脚尖一点,轻轻松松跃上崖顶。两人一落地,周围人立刻将刀枪劲弩对准了虞怜,她依然持着匕首抵住文骋咽喉,看也不看他们,只对文骋道:“解药。”

    文骋立刻递给管家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掏出一个翡翠小瓶向虞怜递来。虞怜却不伸手,谨慎道:“先验真伪。”

    文骋说:“怎么验,你自己吃一颗看看?”

    话音未落,喉间的伤口又深了几分,管家看得心头一紧——虽说文骋是文家儿郎里最不受宠的,可毕竟是文松年的骨肉,真出了什么岔子自己难免要被问责。他急忙向身边的死士道:“你来。”

    那死士毫不含糊,拿起刚才暗伤了白楚的毒镖,就往自己手臂上一抹。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鲜红的血液不过多时就变成了黑色。

    虞怜腾出手切了切他的脉象,果然是中了蓝田醉。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死士已经疼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断。管家从翡翠小瓶里取出一枚朱红色药丸,命左右按住那中毒的死士,硬生生喂了下去。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人的叫声渐渐弱了,脸色苍白地瘫倒在地,浑身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

    虞怜再次伸手查看,终于放下心来,冲管家点点头。管家又取出了一枚朱红色药丸,扶起已经痛到晕厥的白楚。

    管家掐着她的人中,她虚弱地咳嗽两声,勉强睁开眼。

    朱红色药丸被送到她全无血色的嘴唇旁,她是被人侍候惯了的,下意识就要吞服,却在昏昏沉沉间反应过来身处何方。白楚瞬间清醒,却听到身边传来一个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声音:

    “阿楚,乖,吃了这个解药,我让他们送你回家。”

    白楚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立刻抬头,看到虞怜温和而动情的双眼,欣喜道:“阿昭!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太好了!”

    她立刻吞下那颗解药,正要在说什么,突然有裂空之声自耳畔传来,下一秒锐利的羽箭擦过她的发丝,正正向虞怜扑去!

    她下意识闪身一躲,却被文骋找到可乘之机。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个闪身挣脱了她的钳制,一掌将匕首拍飞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刹那间局势斗转,虞怜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团团围住。

    为首的文骋朝她晃了晃手中箭矢,分明是极为普通的羽箭。可当虞怜看清箭尾雕刻着那个字时,整个人晃了晃,脸色白得像是心口被利剑当场捅穿——

    箭尾上刻着的,是“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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