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文骋站在漫天黄沙里,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

    他勉强找了个避风的洞穴躺下来,忽然看到一个浑身鲜血的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那人一身白衣,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直到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才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面朝下趴着。

    远远看去那人身材瘦削,一头乌发黑亮如瀑。文骋莫名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么多年的生存本能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可是鬼使神差地,他缓缓爬向那个狼狈不堪的人。

    越靠近,他越觉得相似,一颗心被高高悬起。

    足够近的时候,他一把扑上去把人翻转过来,动作并不温柔,那人依然没有醒转。文骋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数月不见,她眉眼如初,只是憔悴消瘦了许多。

    “……”文骋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手指已经无意识地拂过虞怜的鼻梁和唇瓣,颤抖着划过她苍白的肌肤。

    指尖下,肌肤冰凉,毫无生机。

    文骋悬着的一颗心重重坠落到了谷底,他摇晃着虞怜厉声道:“虞怜!你别演戏,睁眼看着我!”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文骋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停滞了许久,才缓缓放到虞怜的鼻下。

    然后他愣住了。

    没有……

    没有呼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自欺欺人地想这又是她的什么鬼把戏,要么是奇药,要么是神功,总之是要哄骗过自己,好去做她那些复仇的勾当。

    “好,你还真是贼心不死……”他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盯着她,伸手去摸她的心口。

    仿佛指尖被灼痛了,他嗖地一下抽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怀里苍白的人。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她,死了?

    这个带着复仇使命来到自己身边的人,这个百般讨好赢得自己信赖、却又把自己的真心丢到地上任意践踏的人,这个从未视自己为家人的人,就这样死了?

    好……好……好……

    她是这世上最难讨好的人,表面上装的温柔贤淑,心里却想要我整个家族的命,她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文骋发疯了一般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捶着地。

    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

    ……她也是我纠缠了三年的枕边人,是记得我的喜好,也清楚我的挣扎的人啊!

    “这世上没有人知道,连你也不知道,”他注视着她的脸,温柔而悲哀,“你们用来扳倒文家的那条线索,我大哥犯下的那桩罪过,其实是我故意透露给你的。”

    “你以为是灌醉了我,偷偷看到了我的书信。其实麒麟卫所有的密信都是看过即毁,你那样聪明,怎么独独没有怀疑过,那么重要的密信我怎么会粗心地留在书案上?”

    “文家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他们甚至动了手。可是你不知道吧,我都一一解决了,只要你还愿意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定会护你一世平安的。”

    “但是那一夜,我听到你的梦话,我听到你说总有一日自己会被文家人害死,你想逃出去。我就知道三年来你心里从没有过真正的安全感。那时候我太单纯了,没有想去查一查你的身份,”文骋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查了,或许事情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段时间我很苦恼,我想,应该怎么给你一个心安的理由,让你永远安心地待在文府呢?”文骋声音越来越轻,透露着一丝悔恨,这对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我做了一件蠢事。我亲手把文家最大的把柄交到了你手里,我想,你握着文家未来掌权人的命脉,总不会害怕了,总不会想着要离开我了吧。”

    他伸手摸了摸虞怜脸上的水痕,絮叨着。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

    “我真傻啊——”他叹息着说,“我以为自己给你的是一张护身符,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把它交给裕王那个狗东西。”

    想到裕王,他的眼神变得怨毒起来:“你和我一样傻。后来我听白永思说,裕王仗着年少时和沈家有些交集,刻意拉拢你,承诺了要为沈将军夫妻报仇。”

    文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乌发,依然和记忆里一样,触手冰凉而顺滑:“阿怜,我的阿怜,你怎么能相信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和他父亲一样,你以为皇帝灭了沈家满门,只是因为父亲……”

    他顿住了,这个词哽在他的喉头,卡得他红了眼圈,半晌才说:“……只是因为文松年的密谋吗?你错了,皇帝坐在那冰冷的皇位上太久,他早就忘了沈烈辅佐他登基的功劳,只记得他手握兵权、功高震主。”

    “那一日我,我盛怒之下去追杀你,可是当裕王的剑真的刺向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文骋喃喃说,“我不想你死,阿怜,虽然我气你哄我,只是为了复仇待在我身边,但真正到了那一刻,我真的不想你死。”

    “北境王救走你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他的血灵很厉害,霎那间定住了所有人的行动,不知道怎么回事,血灵似乎对我没有效果,北境王要杀了除裕王、白永思和白楚之外的所有人,我趁乱逃了出来。”

    他的故事戛然而止。

    在那之后,他回到了京城,继续目睹着文家和裕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北境屡屡派出骑兵骚扰边境百姓,而且越来越频繁,范围也越来越广,他看出来北境意图不轨,或许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可是他把这话推心置腹地说给大哥文骅,劝他收敛一些,把贪墨的心思好歹分一点到治国理政上面,却遭到了文骅最为猛烈的嘲笑和攻击。

    “我的好弟弟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文骅拍着他的脸颊笑道,眼睛里满是嘲弄,“你就做好自己的麒麟卫,若是想女子了就多去去清越坊,若是想训马、御马监里多少匹好马随你挑选。至于大周十五州,有我和父亲操心,你就不必辛劳了。”

    “我一点也没想过要与你争什么!”文骋终于忍不住,撕下了兄弟间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情,“我只是警告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在京城里夜夜笙歌,北境人在边境烧杀抢掠,你这样放任不管,迟早会出事的!”

    文骅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北境妖女迷坏了脑子!当时皇帝把人塞给你的时候,说什么星宿不和,现在看来此女果然不祥!”

    文骋看大哥冥顽不灵,而因为生母和虞怜的事情,他早已和父亲文松年形同陌路,只好叹息一声离开文家。

    虞怜走了近三个月,他就在麒麟卫的北镇抚司衙门里住了三个月。文家没有任何人送来消息,只当没他这个三郎君。

    远离了文府的那些勾心斗角,他以为自己会轻松畅快,可是脑海中虞怜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他沉默了半晌,低头看看怀里的虞怜,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抱着的只是一抔黄沙!

    ……

    “阿怜!”

    他惊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来,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瞎叫什么?”一个柔和的男声响起,责怪道,“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没忘记她?”

    文骋怔怔地看向身边的人,是他的师父兼上司,陆柳。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

    “边哨刚送来了北境的消息,我觉得你会有兴趣听一听,就连夜来找你了,”陆柳无论何时,都是那副惬意自然、仿佛刚睡醒的样子,“是虞怜的消息。”

    文骋的瞳孔深处依然带着梦魇后的懵懂与恐惧,听到这话却陡然一震,方才那疲惫又麻木的神色立刻一扫而空:“她还好吗?出什么事了吗?”

    陆柳挑了挑眉:“怎么,你不会是担心她吧?”

    文骋顿了一下,紧抿着嘴唇:“……没有。”

    “你刚才做的噩梦,是和她有关吧?”

    “说了,没有。”语气开始不耐烦。

    陆柳皮笑肉不笑道:“行,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密探送来消息,虞怜被大周人刺杀,性命垂危。”

    刚才文骋醒来、发现只是一场噩梦,心稍稍落下,听了这话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她被刺杀了,性命垂危。”

    “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如何了?”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已经晚了。

    陆柳笑眯眯说:“你真是小孩子脾气,一点藏不住心事——想去看她?”

    文骋皱眉:“我不会背叛大周。”

    陆柳“啧”了一声:“这么古板做什么?谁说你去北境就一定是背叛大周了?”

    “你的意思是……”

    “最近北境都要人满为患了,又是裕王派去刺杀北境王的,又是国师派去刺杀虞怜的,”陆柳欣赏着文骋的脸色,“热闹得很。为师刚刚向圣上给你求了个好差事,去北境刺探消息,怎么样?”

    文骋盯着陆柳,先前他从无极观带走虞怜、带到小院软禁时,是陆柳出手帮着李寒衣救走了虞怜。从那之后两人一直维持着表面和平,文骋知道陆柳帮虞怜只是为了搭上裕王这条线,现在裕王和文家达成了合作,陆柳依然是那个屹立不倒的麒麟卫一把手。

    可是今夜,为什么陆柳要帮自己呢?

    如同陆柳所说,他确实藏不住心事,因为下一刻陆柳就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脸色,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北境和大周眼看着开战在即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毕竟担着麒麟卫。”

    “所谓麒麟卫,和平时拱卫陛下、监控百官,”陆柳道,“战乱时刺探敌情、获取战报。”

    “人呢,不管身处何地,不管身在何时,总不能忘了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踏上这条路。徒儿,你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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