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

    幽冥地府,酆都城内,阴气袅袅,氤氲飘渺。

    贯穿南北的城中主干道上,街灯林立,鬼火欢脱跳跃,俨然将东西两城区隔的泾渭分明。

    往西是十殿三司的庄严肃杀,往东却是百鬼夜行,吆喝叫卖的市井繁华。

    位于西城的判官司主殿内,两拨人对面而立,气氛显而易见的紧张。

    同样着玄袍,肤色却几乎与衣色相融的黑面无常大摇其头,“说什么也不行,哪有才就职三日就晋升正式鬼差的,没这先例!”

    “没记错的话,将无常晋升喜宴和纳妾喜宴同时办的,乌无常也是第一人,先例嘛,不就是用来打破的么?”另一边,栾奕率先回击。

    “那怎么一样,现在说的可是公事,司里多少见习鬼差熬了几年都没能晋升正式,若是提拔一个新来三天的,让他们怎么想?”

    “按您这么说,咱们判官司是靠年头说话呗?”栾奕说着朝向殿门口大喊道:“老马!老马!”

    “说正事儿呢,你喊杂役干嘛?”乌无常身后的鬼差疑惑出声。

    “我按乌无常要求论资排辈呀,”他又笑呵呵看向被迫加班的崔判,“老马来的可比您早,您俩换换呗。”

    “胡闹!”崔判鼻子险些气歪,一拍惊堂木,眼神扫向殿中,成功让兴奋的老马找回理智。

    “乌无常的意思不是说论资排辈,而是反对无常徇私,要是都靠无常带过,不是谁都能轻松晋升了么?”

    “是哪条阴律规定不能让无常带过,你有本事也叫乌无常带呀,又没人拦着你。”说这话时,栾奕还向前跨出一步,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身后元序、纪望舒、妄生,就连玉虎都显得无所事事,有头铁的在前面顶着,完全没有他们发挥的余地。

    眼见两方吵的焦灼,崔判额角又开始习惯性的跳大筋,却在此时,人群之中,这起事件的主人公突然脖子一歪,直直倒了下去。

    索性纪望舒机警,将人一把抱住。

    “这是怎么了?”

    “先送回住处,找个大夫来看看!”

    ……

    妄生转醒时,人便躺在轮回司厢房,自己的高床软枕上。

    “可算醒了,你可将大家吓得够呛!”玉娘惊喜道。

    “我这是怎么了?”初醒,妄生还有些迷糊,她只记得栾奕一直在拱火,对面乌无常脸色已黑到与玄袍融为一体,然后后颈处忽的一痛,整个人就没了意识。

    “大夫来看过,只说魂体内入了邪气,大概需要将养些时日,”玉娘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语中带了些赞叹,“还别说,你这一晕正是时候,乌无常那边见你因公负伤,也没再坚持,如今你已是正式鬼差了,待好些,就可去领新官服,再完成拘魂令的进阶。”

    “那倒是意外之喜了。”好在来的只是寻常大夫,若是元序亲自探查,自己怕是要露馅。

    嘴上敷衍着玉娘,妄生又于意识中沟通了食气鬼,「食气,罗睺那一击有些奇怪,你可在我意识海中发现了什么异常?」

    「您的神魂中没任何异样,若是罗睺用了什么手段我早就发觉了,问题会不会出在魏息的魂体内?」

    妄生也觉得很有可能,可是她自身还藏着秘密,着实不敢找大能求助。

    倒也不是完全不行,孟婆应该可以!

    “玉娘,我如今在轮回司住,可还没拜见过此地主事,委实有些无礼,你可否帮我问问孟大人,看看她何时方便。”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等孟大人回来我便带你去见她。”

    “不在?”妄生有些意外,轮回司人少事多,她自认识孟婆起便很少见她出现在轮回司以外的地方——赌坊除外。

    “这不是最近莫名多了很多怨灵,我们这边的怨气度化工作一下翻了几倍,孟大人就去抓魇鬼了。”

    所谓魇鬼便是善于织造梦境,让人长睡不醒的鬼怪,伤害性不强,只是耽误事而已。

    以前她就曾建议孟婆找些这种工具鬼来减轻负担,不过孟婆却始终觉得只有靠织梦机,手工精织的梦境才最真实、度化效果最好,因此很抵触魇鬼批量生产的制式梦境。

    如今能让追求完美的孟婆妥协,看来最近的怨灵确实很多。

    不过跨部门询问过多是大忌,妄生便不再细问,只拜托玉娘在孟婆回来后通知她一声。

    “要说你不在这几天可是有幢不小的事。”玉娘突然压低声音,语中却满含兴奋。

    “怎么说?”

    “酆都混入细作了,就在你出任务那天,那细作竟然跑去刺杀纪无常。你说一个鬼兵境跑去刺杀鬼将境,这不是嫌命长么,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你说的细作不会是做侍女打扮吧?”

    “你认识?”玉娘先是震惊,随后想到什么,“对了,那人混入了北帝府,做了帝姬的侍女,帝姬又与元无常青梅竹马,你认识也不足为奇。不过如今她可是下了判官司大狱,你尽早与她撇清关系为好。”

    妄生点点头,同样嘱咐一句,“帝姬与元无常青梅竹马啥的,千万不要再说,小心元无常翻脸。”

    “这又是为何呀?可我总听人这么说,难道他们骗我?”

    “青梅竹马不假,不过俩孩子现在都长大了,害羞呗。”妄生拍拍她手背,一副你太年轻,尚不知情为何物的表情。

    因她还是病号,交谈片刻后玉娘便强制她休息,不肯再多聊。

    妄生闭上眼,想着如何答谢纪无常,毕竟为了给自己出气,让人家端方君子扯谎,不表达一下感谢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光用嘴说她没这脸,可送东西……

    「食气,你说我送纪无常什么作为谢礼?」

    「这确实是个难题,人家纪无常是冥君的儿子,什么好东西没有?您如今还是要靠月俸吃饭的人,而且距离发俸日还早,自己怎么活都是个问题,能买什么呀?」

    妄生:谢谢你让我认清现实……

    「大人?您怎么不说话了?」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语的打击力度,食气连忙补救道「对了,我想到了!您可以给玉虎送点什么小玩意,这个才真是投其所好。」并且不用花很多银子。

    妄生眼睛亮了亮,觉得颇为有理,是以第二日一早,她便趁着玉娘上值,偷偷溜到了忘川。

    忘川水色幽青,水流平缓从不见波澜。

    或许是深陷其中的怨鬼多了,这里水质很是幽暗,水面映不出任何倒影,水中情景亦是一片混沌,无从分辨。

    自妄生有记忆以来,它便像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存在,任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它却只安然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从容且平静。

    妄生小心挪到河畔,却见不远处竟坐了一个人。

    忘川之上鸿毛不浮,若失足坠落便是魂飞魄散,关于这点三界皆知。因此她不曾想到有人会如自己这般,冒着生命危险只为弄一条鱼。

    「别是想不开吧?」食气鬼在她意识中提醒道。

    妄生也觉得不无这种可能,因此小声问了一句,“这位大哥可是来钓鱼的?”

    那人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盯着前方,淡淡回了句,“等渡口。”

    「等渡口?渡口还能自己飘过来不成?大人,这人神志看着不是很正常的样子,咱离他远点儿。」

    管他正不正常,反正只要不是轻生,他愿意做什么妄生可不管。

    如此想着,她取出拘魂令,青绿色魂力一闪,钓竿立即出现在手。

    将钓竿甩入河中,就这么等了盏茶时间,仍不见鱼儿咬钩,她本就是耐心缺缺之人,当下便开始焦躁起来。

    可就在她紧盯鱼漂之时,食气鬼突然惊叫起来。

    「大、大、大人,渡口!」

    妄生抬头,就见忘川之上,出现了如蜃像般虚幻的渡口。

    那男子见状连忙挥手,渡口就向着他们所在之地飘了过来。

    “姑娘可真是大吉之人呀!”男子欣喜,回首抱拳与她道谢,却在看清妄生样貌时突然愣住,“阿、阿笙?你怎么在这儿?难道也是与我一样被狂风卷出来的?”

    妄生本想问问怎么回事,可鱼漂偏在这时动了,鱼线绷的死紧,她只能左右溜着卸力,完全没余暇回话。

    男子见她不应,渡口又已至近前,最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踏入渡口。

    一尾蓝色小鱼跃出水面,妄生一撩裙摆,眼疾手快的兜住,再看向男子所在之地,连人带渡口全都消失了踪迹。

    「邪了,我还从不知道忘川上能行人,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意识中,食气鬼没有接话,显然就连她也被方才的一幕震惊到了。

    怀里的小鱼蹦跶的欢快,妄生收回思绪,定睛看去。

    巴掌大的小鱼,用一双晶亮的鱼眼将她瞪着,嘴里还吐着泡泡。

    没错,就是一边瞪她一边吐泡泡,表情十分拟人。

    “是你自己嘴馋,怪不得我,最多一会儿让玉虎一口吞,总算没什么痛苦。”说罢便不再理它,抬步向着判官司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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