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声音在耳边持续重复，仿佛泉水涌出，又仿佛沸水汩荡。

    一阵腥风钻入鼻尖，恶心感将她激的睁开了眼睛。

    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满目尽是一片鲜红。

    地面如烧红的烙铁，踩踏之时发出“呲呲”声响。

    她抬头，巨大的红月遮蔽苍穹，视线所及处望不到边界。

    她拄着七尺长刀向前行进，一众魔女幻像环绕在她四周，动作妖娆且撩人。

    她挥刀劈砍，魔女们身首异处，然而扭曲一阵又再次重组，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快点！要来不及了！」心中有什么在催促，脚步不受控制的加快，而几步之遥处，血煞大阵严阵以待，等待着她的到来。

    一切回到了前世死前的时刻，而她却成了看客，无力阻止即将到来的阴谋。

    忽然，似有什么涌入口腔，苦、辛、酸、咸汇于一处，恐怖至极的味觉体验瞬间盖过周遭血腥气。

    味觉消殒殆尽，人却多了一分清醒，脑海中两声音同时呼喊：

    「大人！醒醒！」

    「妄生！」

    妄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眸底尽是未散去的惊慌，然而这种情绪持续了不足一瞬，就被眩晕感所取代。

    “松、松手……”声音干涩出口，她费力抬起手，扒拉开孟婆疯狂摇晃着自己的双手。

    见她终于醒了，孟婆也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出口的话却皆是责备，“你既然回来为何不先来找我？还有你知不知道，方才你险些又将自己玩儿死！”

    妄生呲牙一笑，顺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百年不见，你倒是不见老。”

    “哼，可比不了你，看着都娇嫩。”说着将如今小白花一样柔弱的她来回打量，继续问道：“回来也没几天，古魔诅咒怎么来的？”

    原来后颈的疼痛是古魔诅咒所致，妄生了然，但并没有急于回答，反而问道：“我昏了多久？”

    “不久，也就一个时辰，不过于你来说，这次真的很险。你神魂受损严重，今次是刚巧有我在，醒魂汤灌的及时，再有下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妄生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方才虽是梦境，可若再次踏入血煞大阵，那么迎接自己的，就是神魂再次沉睡。

    从这点上来说，孟婆无疑救了她一命。

    听厌了她虚伪至极的感谢，孟婆摆摆手，“不必谢我，这次可是她的功劳。”说着，伸出纤纤玉指，指向魂体明显凝实的食气鬼。

    可对方见她看来立马心虚的低头，弄得妄生莫名其妙。

    “对了，还要烦劳你帮个忙。”她说着掏出拘魂令，指诀打入其中，元序显现真身的画面立刻浮现于众人眼前。

    孟婆看的倒吸一口气，皱眉看向她，“如今他已非幼年天鬼，随着成年实力迅猛攀升，你要当心养虎为患。”

    “别的不论，我只知做事要有始有终，人是我带出来的，撒手不管不是我的风格。”

    孟婆轻轻摇头，二人便头对头筹谋起来。

    ……

    因冤怨戾三气累积过多，而常年阴寒的阴律司，今日终于热闹了一回。

    与浮生戏楼案件有关的百余名民众乌泱泱挤在门口，而屋内，换上新玄袍的元序静静站着，三尺外之外，便是形容憔悴的栁寒伊。

    崔判高居堂上，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北帝帝姬云瑶，以及冥后母子。

    “如实将今日之事禀来，如有虚言，严惩不贷。”崔判一改素日和稀泥的作风，肃容道。

    云瑶听说元序出事便赶了过来，此时判官话音刚落，她便补充道：“一定要如实招来，当知刻意污蔑无常是什么后果。”话是对涉事民众说的，可眼睛却是看着冥后母子。

    “各位大人明鉴，我们说的句句属实，我等魂力低微，无法识破障眼法，因此确实看到这位无常大人化身红瞳恶鬼。”前排的几名涉事民众跪在堂中哆哆嗦嗦的答着，神色不像作为。

    “案犯伶鬼，你怎么说？”崔判又将目光落到栁寒伊身上。

    栁寒伊此刻已恢复清醒，对案件及作案动机供认不讳，可她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戾气暴涨之前，因此只能老实的将原委告知。

    两名当事人元序和栁寒伊皆被戾气控制，短暂丧失神志，对于恶鬼现身一事完全不知，冥后母子又早在之前便双双晕厥，至于在场的众多游魂，因着魂力低微，根本无法看破障眼法，案件到此便卡住了。

    崔判揉揉眉心处凸起的川字纹，心里犯起了嘀咕，总不能真的因为一次意外，就将酆都实力最强，也是办案最多的无常下狱吧？这不是寒了大家伙儿的心么？

    可若元序真有问题，那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事，对于酆都便是毁灭性的打击，到时自己这个阴律司主审要如何面对酆都民众？

    当真是愁煞人！

    正想着，冥后声音悠悠传来，“我虽不懂审案，但也知道，如今证词指向元无常为恶鬼，所以元无常想要脱罪便要提供证据，如若不然就只能按照现有证词判案，”说完眼睛一扫崔判，意味深长道：“崔大人，我说的对吧？”

    崔判这边还没发话，就听一个软软的声音传入堂内，“冥后说的极是，我也是来作证的，元无常确实曾化身红瞳恶鬼！”

    话音落下，众人就见女子白着脸缓缓入内。

    骚乱片刻后，方才回话之人怀疑的看着她，“鬼差大人，我们可记得你那会说了一句‘好厉害的障眼法’。”

    妄生眼神闪躲，下意识的辩解道：“事发突然，我的魂力也并不很强，看错了也情有可原。”

    “魏息，你可想清楚了，作伪证可是要害死元无常的！”崔判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害…害死！”妄生瞪大眼，震惊过后是被欺骗的愤怒，“崔大人！方才有人跟我讲，只要元大人身份存疑我就可以转队，他还给我了十两金子！”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呈了上去。

    “你这蠢货，险些被人利用了！”云瑶在一旁气得小脸通红，立眉瞪向她，“说，找你的人是谁！”

    妄生尴尬的摆摆头，扣着手指小声说：“我初来乍到，那人不曾见过，只…只看到他腰间有冥火标记。”

    “简直荒谬！”纪飞廉拍案而起，冥火是冥君府的标记，这不就等于说是自己母子安排的人！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响，崔判扫向堂下，判官之首的威压全然释放，成功制止了骚乱。

    “魏息，指使你行污蔑之事的人暂且不提，本官现在问你，元序恶鬼化的时候你的意志是否清醒？”

    此言一出，百姓们皆一脸茫然，可几位高层的眼睛却亮了。

    妄生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补充道：“除了最后因魂力透支而晕厥，其他时间都是清醒的。”

    崔判听罢点点头，示意她拿出拘魂令，并当场演示一个指诀。

    妄生学着他的动作，将指诀打了进去，眨眼之间，半空中便出现了浮生戏楼内的影像。

    “这…原来拘魂令还有这种作用！”妄生大惊，只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围观百姓赞叹过后便有人低声问道：“早知道拘魂令能留影，方才何不直接查看元无常的？”

    “没听崔判说要神志清醒么？我估摸这留影是拘魂令的被动能力，前提是要鬼差神志清醒，你忘了，元无常被戾气侵体后就没意识了。”

    正议论间，画面中元序化身时的场景重现，有些个眼力好的很快看出了端倪。

    “你们细看，那恶鬼黑袍之下是空的！”

    “真的是空的！”

    而妄生也在此刻尴尬说道：“当时我魂力不济腿软跌倒，刚巧就看到了这点，不然以我的魂力境界，也没可能一眼识破障眼法。”

    当时距离妄生最近的几人也在此时站了出来，为她证明。

    冥后早记恨上他二人，见事态倒向了元序一方，面上便现出不快。

    “谁知道这拘魂令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还是送到冥君处检查一番为妙！”她就不信，自己的妻儿被人这么欺负，冥君能放过这二人！

    妄生此时也点头表达赞同，可她还不及说话，画面突然闪了闪，一下跳转到冥后引着水袖扑向人群的时刻。

    就见美人嘴角牵起，眸光阴毒，奔跑间一双玉腿于裙下若隐若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信息量太大，可真正爆炸的内容才刚刚开始。

    画面中的冥后正遭受着前方民众的袭击，一只只闪烁着淡薄魂力的掌印专向丰腴处下手，下流至极。

    美人满面羞红，红唇抿紧，显见的是没有说话，但此刻冥后微怒的声音传了出来。

    “飞廉，娘怎么讲的，你都忘了吗？如今你与这伶鬼之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若是再不收手怕是要传到你父君耳中，到时你还拿什么和纪望舒斗？”

    ……

    “出、出问题了！”妄生惊恐的看着拘魂令，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声音画面还在继续。

    美人无力招架，仰面倒地，山峦一样的优美曲线展现在众人面前，看的现场众男鬼纷纷吞咽口水，对冥君的艳福艳羡不已。

    冥后此时已冲了过来，一把抢过拘魂令踩在脚下，可画面虽然没了，声音却还在继续，就听自己的声音悠悠飘出，“争不过纪望舒，你还争不过一个没背景的无常？总之咱们一起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