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真身

    戏台上,伶鬼依旧是伶鬼,只不过发髻散落,青衣变为血红。

    她抬起脸,一张芙蓉粉面褪去了全部颜色,变得苍白如纸,衬托出嘴唇的极致鲜红,而原本的一双明眸中,黑气磅礴四溢,暴虐的戾气扩撒开来,影响着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妄生眉头渐渐蹙起,要说厉鬼的战力并不一定有多强,至少不是元序的对手,可麻烦之处却在于,戾气鬼传鬼。

    大凡是气皆能影响他人,如福气、秽气会影响运势,而怨气、戾气则会影响心智,一经接触,便会勾起鬼魂们怨、恨、悔等种种负面情绪。

    到时便不是一只厉鬼,而是在场百来号都化为厉鬼,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想起来了!我五岁学艺,十五岁登台,二十岁红遍大江南北,可惜风头过盛,被人算计毁了嗓子,那些人欺我、弃我,以为我只有忍受,可我偏不!想看我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栁寒伊说到此处桀桀笑了几声,然后头颅一扭面向二楼,黑气四溢的眸中滑下两行血泪,“听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咱们既做鬼不能相守,便做一对聻夫妻吧!”

    话音未落,浓重的戾气扑面而来,妄生早有准备,死死抓住元序衣角,被他带着飞出危险区域。

    下方看客也不是傻子,见此情景都往出口而来,然而此时大门竟被自外反锁,任他们如何拍打也无人理会。

    原来一刻钟前,冥后硬闯戏楼,守门伙计怕之后还有人效仿此法,毁了栁寒伊这最后一场封箱戏,便将戏楼从外锁上,跑到隔壁,与姑娘们闲话去了。

    眼看着戾气逐渐扩撒过来,众人开始推搡咒骂,秩序濒临失控。

    妄生顺手掏出新进阶的黑铁拘魂令,指着身边元序对众人说道:“无常大人在此,大家保持秩序,在我身后排好队,保你们安全无事!”

    见有几个心急推人的,又补充道:“我们无常大人说了,不守规矩的直接踢出去!”说罢,暗暗书写护身符咒,羞涩小花快速出现,将一众人等护在身后。

    “你们无常大人说,这小花真别致。”元序看着小花羞涩的脱下身上花瓣,不掩脸上的嘲笑。

    妄生:……

    他们这边刚将民众保护了起来,二楼却响起了冥后的怒吼,“你们眼瞎么!没看到我和二公子有危险,此刻应当先保护我们才是!”

    冥后和纪飞廉虽是承受戾气攻击的主要对象,可二人都有接近鬼将境的修为,如此撑上一时半刻就能等到救援,与魂力低微的普通鬼魂相比,反倒安全许多,是以妄生才不会置民众的生死于不顾,跑去为他们解围。

    况且,此事说白了还是这对母子俩引起的,一个自己出身舞姬,一朝得势便将开始随意践踏低位者,一个言而无信,毫无担当,很该让他们吃些苦头。

    想至此,她眼珠一转,故作懵懂的嗫嚅道:“元无常,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可是冥后何等尊贵,怎么会抛头露面跑来戏楼这种地方,我听说但凡贵妇都是将戏班子召进府的,就怕有什么不检点的风声传出来……”

    元序撇了眼冥后,压下嘴角向上的趋势,淡淡道了句,“冥后若是进了《椿傀里》便是酆都最大的奇闻,所以定然不能是。”说罢便抱臂站到一边。

    见二人这一唱一和的表演,冥后便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却在这时,血色水袖再一次如长蛇般缠绕而来,封锁了她所有退路。

    不知是不是错觉,冥后总觉得栁寒伊在对付他二人时,出手态度全然不同,对付飞廉,她狠辣果决,处处是杀招,可对付自己,她则招招刁钻,像是在逼着她出丑。

    毫无形象的就地一滚,险险避开攻击,冥后正准备松一口气,忽觉头顶生风,那水袖竟是借着绕柱猛然回转,狠狠击打在她面颊之上。

    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疼,冥后被从二楼抽飞下来的同时,发髻也全然散落,形容好不狼狈。

    自嫁与冥君后,便再没人敢动她一下,如今被个低贱的伶鬼如此羞辱,简直要将她气疯了。

    冥后咬咬牙,歹毒的心思冒了出来,如今伶鬼虽已厉化,但到底没伤人性命,若是现在来人将她拿下,最多也就治个扰乱治安的罪责,可如果……

    想到此处,她眼神狠厉的看向门口,然后在众人惊慌的视线中,引导着身后追赶而来的水袖,向他们扑了过来。

    妄生一挑眉,觑了眼身旁元序的反应,就见对方拄着七尺长刀,安然不动。

    这是不打算管了?

    按常理说,无常有保护民众之责,但元序这人,就不能按常理推测,因此她还真不敢寄希望于他。

    “这妇人怕是疯了,想拉咱们一道儿死,大家跟她拼了!”妄生用柔弱的声音喊着凶狠的话,就像是被逼猎人逼到角落的小兽,准备拼死一击。

    众人听闻此言也缓过神来,生死攸关之际谁也不会留手,一时间,低等的招式成片往冥后身上招呼。

    冥后虽然实力高出他们许多,可前有偷袭、后有追兵,很快便招架不过来,一脚踩到自己的曳地长裙上,摔倒在地。

    更有那心思不轨之人,趁此机会占她便宜,只是瞬间,香肩、玉腿处,便多了许多伤痕。

    冥后见此气急攻心,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另一边,纪飞廉的情况还要糟糕。他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平日里根本没有与人动手的机会,可以说空有魂力,却没有对敌的经验。

    方才栁寒伊一打二,他这边还能勉强应付,如今也不知母后那头出了何事,对方竟将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自己。

    眼见着水袖长蛇已绕住他的脖子,吊向上方梁柱,纪飞廉吓得瞳孔大张。

    忽的,七尺长刀迎面而来,却是擦着自己脑袋一刀斩断水袖。

    “救我!”

    “多事!”

    元序落于二楼之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纪飞廉跌跌撞撞爬起来,躲到他身后,隔绝开栁寒伊的视线。

    “差不多得了,我知你有不甘,也给了你出气的机会,但如今你已触及底线。”元序淡淡看过去,眼中既无同情也无厌恶。

    “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能收手么?或者说你能保证我收手之后不会被私下报复么?”

    “我为什么给你保证?”元序眼神淡漠,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就凭你贪图富贵又所托非人,你难道不知自己的身份进不了冥君府邸么?”

    “凭什么!凭什么舞姬能做冥后,我却连进冥君府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说,这一切于你而言无非是场赌局。而你所怨恨的便是自己明明赌赢了,却遇到鬼差抄赌,到手的富贵转瞬成空,对吧?”

    栁寒伊原先还能保持些许理智,可随着元序一句句毫不留情的话语出口,她就仿佛被人强行剥落层层画皮,内里的肮脏纤毫毕现。

    戾气陡长,三千发丝无风自动,此刻,她已彻底失去身体的掌控权。

    伴随着一声尖利咆哮,巨型骷髅鬼头脱体而出,向着二人所在方向直冲而去。

    纪飞廉已在崩溃的边缘,见此情景目中狠厉之色一闪,使出生平最大力气,将元序推向鬼头,自己也斜斜晕了过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妄生根本来不及阻止。

    鬼头冲入元序体内的一刹那,妄生神魂猛地震动,巨大的麻痹感袭向全身。

    「大人您怎么了!」食气鬼察觉不对,紧张询问。

    「封印裂了!施术者神魂遭到反噬…」妄生手捂心口,单膝跪地,久久不能动弹。

    忽的,半空中腾起一阵烟雾,黑与红两种颜色交织起一股旋风,于元序四周极速转动。

    而旋风之中,元序身形肉眼可见的涨大,玄袍再不堪重负,崩裂出道道裂口。

    宽阔的背脊之上,肌理线条随着动作而起伏,充满了极致的力量感。

    似乎是理智无法战胜来自本能的召唤,他痛苦的将双手插进发间,发冠滑落,一对赤红色鬼角迅速钻了出来。

    极致的天鬼,极致的恶念,若是此刻元序暴露真身,必为酆都所不容!

    刺激之下,妄生麻痹渐消,她未加思索便大喊出声,“好厉害的障眼法!不过这厉鬼竟敢如此扭曲无常大人的形象,待大人将她戾气打散,看我饶不饶她!”

    说话间,黑红双色魂力化为一道拳印,仅仅一招便将戏台轰成深坑,深坑正中,柳寒伊周身戾气溃散,全身焦糊,仰面倒地,不知死活。

    接近着,血瞳又扫向话音来源处,其中翻滚的恶念几乎化为实质,只一眼便有如临地狱之感,惊得众人后退几步。

    而就在此时,门口也响起了开锁声,乌无常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在边上催促。

    趁着众人分神之际,妄生指诀连动,神魂默念,「天道不灭,浩气长存,灭尔执念,度尔怨恨,封!」

    “封”字落地,神魂之力瞬间被抽空,虚弱感使她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徘徊。

    而随着半空中重物落地的声响传来,妄生才终于放心的闭上眼睛,任意识陷入一片白色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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