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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浪饮丁都护,世上英雄本无主

    晏楚师父炸死了,粉身碎骨、面目全非,无人知晓这位师父是何背景,就算是猜到亦无甚证据。

    颜娇俯身马背,鲜血自她后背、胳膊、腿上汩汩而出,染红了大半个马身子。

    当她听到伏火药一声巨响时,心下便是一惊,急急回头去看,红白火光闪现中,一点点的黑影模糊了她的视线,一瞬便是泪眼婆娑,不知是身负重伤,还是悲痛之至,颜娇泪眼一闭,翻身马下......

    颜娇趴躺在地上,毫无生气,只周身的红血还在一点点的浸染着周身的黄土。

    圣上派出的金吾卫还有元相府的士兵齐齐将她围住,自然不会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两边对颜娇的态度不止杀无赦,恨不得千刀万剐!

    长刀、长矛已举过颜娇的头顶,还是血狼那马护主,前蹬后厥,虽踢到了几名士兵,但架不住人多,它亦被人乱矛刺死,卧倒在颜娇身侧。

    好战马血狼拖延了点儿时间,给了营救颜娇之人一丝缝隙,待众人围住颜娇之时,不知从哪处有利箭嗖嗖嗖的射了过来,长刀还未落下砍掉颜娇的头颅,那站在近前的几人皆纷纷中箭而倒,剩下众人皆心惊胆战的观望四周,此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楼上!”一名士兵发现贼徒的藏匿之所,急急高喊一声。

    楼上之众见已暴露,也不藏着掖着,正大光明的拔箭倾射而出,一时间长街上躲避、四散、奔逃、拼杀,彻底乱做一团。

    颜娇这次沉不住气,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劫杀当朝官员、目无法纪私闯相府、滥杀弑杀成性,宣政殿上,满朝文武皆在,自然站在元仁载那方的极力主张颜娇死罪,不过,与元仁载对立那方的中书令郑嬴,虽不敢直接求情,但亦搬出了大唐律法,纵是犯的过错再大,理应交由三司会审定夺。

    圣上知道郑嬴那伙人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借故整倒元仁载而已,但出了颜娇这事,怎么说圣上也是与元仁载打断骨头连着筋,他能坐这龙椅宝座,可以说是元仁载一手扶持起来的,这过河拆桥的事,他对别人还可,但对元仁载,他委实不忍心,便做出了就地处决颜娇之决断。

    李修缘此刻还跪在殿外,因他为颜娇求情,惹怒了圣上,罚他长跪。

    李修缘见诛杀颜娇的命令已经下达,望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李修缘忽的站起身,他本来就清瘦又着道家的观袍,纤身长立,暗自叹了口气,忽而满面笑容,哈哈大笑,不光笑,还手舞足蹈的跳起舞来,宽衣长袖,裹着风声,听上去像是自带节奏,看上去,这李修缘舞姿不错,只是众人皆肃穆凝眉的节骨眼上,他在这跳来跳去,言辞放纵,众人皆纷纷侧头朝殿外张望,寻思,这李修缘莫不是疯了?

    李修缘也不等圣上召见,一路狂舞着跳到宣政殿上,众人皆是讶异,这李修缘再敢上前一步,不等圣上开口,这内侍松年便率众将他杖杀了。

    圣上冷哼一声,他表情似是在看着李修缘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来,便开口道:“李博士,何故这样大喜?”

    李修缘也不跪地,依旧手舞足蹈,道:“回圣上,臣在为大唐鼓盆而歌。”

    众人一听皆四下哗然,郑嬴率先出口责问李修缘道:“李博士虽出自风水玄说世家,然圣上在、满朝文武亦在,李博士口出逆言,至大唐何?至圣上何?至天下黎民又何?臣恳请,”说着,直面圣上跪地,“革除李修缘太常博士之职,下大理寺狱,定以谋逆罪论处啊,圣上。”

    圣上对郑嬴所言,充耳不闻的样子,略显疲惫的双眼有些失神的望着李修缘,好似又看的不是他般。

    李修缘负手而立,在圣上面前表现从容淡定,那是一副看透尘世的风轻云淡,可在圣上的眼里,却分明的刺眼,像把无形的刀子狠狠的扎在胸口上,令他害怕、令他胆颤、令他彷徨!若大唐真亡在他的手上,他便是大唐的千古罪人,他担不起这个罪!

    “李博士可有谏言?”只有圣上自己知道,他说这话时,他的喉咙皆因故作镇定而变的沙哑颤抖。

    “此谏言臣只能对圣上一人言明!”李修缘道。

    圣上可以说是没有一刻的耽搁,一摆手,内侍松年上前宣布退朝,他心急的都没有走去后殿,而是望着鱼贯而出的百官,他直直走下宝座,来到李修缘近前。

    未等圣上开口,李修缘道:“望圣上屏退左右,天机不可泄露!”

    圣上急急招手,内侍松年领着一众内侍离开大殿,此刻,偌大的宣政殿上,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立,不免有些寂寥。

    “圣上,恳请饶过颜娇将军一命。”李修缘跪地恳求道。

    “哈哈哈,”听的出来,此刻圣上的笑声颇有些轻快,好似心里的事一下子荡然无存了般,“李博士与这位颜娇小将军是何等的情分?以至于将庄周老夫子都劳烦出来,故弄玄虚,可是欺君大罪。”

    李修缘依旧跪地,高昂着他那颗头颅,眼神赤诚,道:“为何臣一再冒死进谏,力保下颜娇一命,请圣上明鉴啊,微臣都是为了圣上,为了咱大唐的将来呐!今日就算圣上杀了微臣,微臣也要口出狂言,能保大唐的人不是满朝文武、不是太子亦不是圣上,正是颜娇将军呐!”

    情到深处,李修缘的眼角滑下了两行泪珠,圣上看在眼里,听到心坎儿里去,身形都晃了晃,似有些头晕目眩般站不稳,缓缓的后退移到台阶上坐下。

    “怎么是她?”圣上喃喃自语道。

    李修缘心急如焚,可面上还得表现的大义凛然,道:“家父的声名,圣上自有见地,若是家父所言呢?”

    “李师父?”圣上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在李修缘身上,仿佛脑袋里回想起一些年轻时候的事,为何圣上会唤李修缘的父亲李学印为李师父?那是圣上少年时曾跟着李学印习过道,还有一件私密事便是他曾询问过自己是否有荣登大宝的命,李学印是给过他肯定的答案的!

    “师父说什么?”圣上急急问出口!

    “十五年前,家父下江南巧逢襁褓中的颜娇,断言道,此娃有王者气,而无王者命。”

    “有王者气?而无王者命?”圣上愁云惨淡,一遍遍的嘴里琢磨这句话。

    “命数使然,颜娇就是保我们大唐的那颗棋子,纵是她翻出了花去,她也不会威胁到圣上,大唐依旧是您的大唐,于她毫无干系。”李修缘坚定道。

    “当真?”圣上对颜娇的王者气还是有些忌惮,半信半疑道。

    “微臣敢以祖上名义起誓,若有差错,圣上诛我九族满门!”李修缘恨不得将自己神情里的坚毅、赤诚传递到圣上的眼睛里去。

    圣上还在迟疑,他不愿相信他治域下的大唐已岌岌可危。颜娇姓颜不姓李,身负王者气,这足以让他当机立断的杀了颜娇......

    “圣上,快快决断呐!”李修缘着急道,传令官已经去了多时,此刻他也无法断定颜娇的生死,不免催促、分析道:“圣上,西有褚荣武将军的不臣之心,北有突厥部族虎视眈眈,内有三位殿下分崩离析,还有一位时时审时度势的元仁载,望圣上早做决断,以免铸成大错,抱憾悔悟呐!”

    “李博士......”看得出来,圣上此刻的内心煎熬不比李修缘少一分,他亦深知李修缘分析的对,可命数是会改变的,颜娇此刻无王者,倘若有朝一日她手握重权,不甘于人下,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褚荣武呢?

    “圣上,敢不敢与微臣赌一把?”

    “什么?”

    “赌颜娇今日的生死。适才听将领来报,颜娇已身负重伤,如今只需要圣上颁令,不许任何人伤害或者去医治颜娇,只把她投入大理寺狱,若她撑得过今日,微臣恳求圣上念大唐社稷为重,饶颜娇一死!”

    圣上略微沉吟,开口道:“依卿!不过,若她挺得过今日,朕可饶她死罪,然,其永不得大唐为官!”

    李修缘喜极而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一俯身、双手伏地,大礼叩拜道:“圣上今日之决断,实则大唐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亲自派出内侍松年率领二十人的禁军,将街头混战中倒地的颜娇押解大理寺狱!

    紫宸殿中,圣上拉着李修缘对弈,他不想放李修缘归家,怕李修缘出了宫门再坏了规矩去求助那个颜娇!其实,他的内心想法是恨不得现在就传来颜娇的死讯,这样他也不用再为王者之气之事烦扰!但一想到颜娇是解救大唐之人,又少不得祈求她平安些。如此矛盾着、纠结着、煎熬着,不肯放手。

    元仁载本来笃定颜娇已死,奈何最后紧要关头,竟是圣上派出的禁卫将颜娇带了去,下入大理寺狱不管不问还严加看管!

    元仁载顾不得丧子之痛,冠未戴发未理,连衣服上都沾着血迹,就跑到圣上面前,声泪俱下的求治颜娇千刀万剐之刑罚!

    “元相,李博士适才与朕打赌,说颜娇身负重伤,不知能否挺过今日。若她挺过今日,朕便饶她一死!”

    元仁载一听这话,当场就急了,毕竟颜娇连杀他二子,他恨不得将颜娇挫骨扬灰,现在圣上要饶了她?他岂能忍!赶紧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无非就是颜娇种种该死的证状!

    “元相,家去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离不开你啊。”圣上无奈的开口赶人,毕竟元仁载的话也不是危言耸听,若放任元仁载一直念叨,保不齐他那颗不是很坚立的心再动摇,所以,圣上有意赶元仁载走。

    元仁载此刻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知道圣意难改,可还是不死心的一劝再劝。眼看圣上就要动怒下逐客令,他又急急的改口,道:“圣上,颜娇定有同伙,她私闯我府的时候,明明还有一人助她,事情败露后,又自饮伏火药炸了个粉身碎骨,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还有在街头,眼看就要被我方拿下,不知何处又冒出一批弓箭手,救她于危难不说,还与我方火拼,见其架势皆个个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百姓,倒像是军旅出身行事!圣上,这分明就是一批有组织有预谋的谋逆啊!”

    “查!这件事,定要彻查!元相全权负责吧。只今日谁都不准动颜娇。”圣上道,我且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命大,天生王者气?

    “圣上,臣心中早有猜测。北静王身边常年跟着一人与今日闯我府中引爆伏火药之人十之八九相像。只是......”

    “去,传那个逆子来!”圣上道。

    百里書的一伙人见禁卫将颜娇带走,无从下手营救,只得撤了另想办法。这边元仁载已下令全程戒严,挨家挨户搜查弓箭下落!

    不过这事肯定查不到百里書以及他那批暗卫的头上,他们素日以打铁铺做掩护,自长街回去店铺,衣物、弓箭皆添入了烧火炉子里焚化殆尽,拆下来的箭头正好融入了铁水中......

    去王宫的路上,百里書已得知了圣上欲放颜娇一命的消息。现在颜娇被关在大理寺狱谁也不能见、谁也见不得。对颜娇来说,只能福大命大?自求多福吧!

    “说,人呢?”紫宸殿里,圣上连内侍松年都屏退了。手指着百里書的鼻子质问道。

    “不知圣上所言......”

    “逆子!”圣上急急打断百里書所言,气愤的恨不得上前呼百里書两个耳光,“那个人叫晏楚对吧?老藩王的心腹。哼,”圣上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当年他护你母亲有功,朕才不会留下他。如今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臣,不知圣上所言何?”百里書道。

    圣上盯着这个未曾养在身边一天的儿子,道:“狡黠!未随我,也不随你母亲。你虽是我亲生儿子,每每见你,你的性格脾性,都让为父恶心。就像他没死一样,提醒着朕,他抢走了我最心爱之人,夺走了本该在我膝下长大的孩儿。把朕的一个天之骄子教成这般,他若还有尸骨,我定要拖出来将他鞭笞八百遍,可惜,他早被朕挫骨扬灰了。”

    圣上把对颜娇压抑的怒气通通发泄在百里書身上,纵是他是他真真确确亲生的儿子,可他还是将百里書交给了元仁载处置,而且是随便处置!

    “颜娇杀了你子,朕未能替你报仇,如今朕这逆子,你且拿着出气吧!”圣上是这么言的。

    他对元仁载是真爱呐!纵是元仁载欺他瞒他负他,一个帝王有恃无恐的偏爱唯独给了这个自少年时就相扶提携的元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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