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弟子看着十几日不见的少年走来,这位师弟风姿出众又极有涵养,笑着打了声招呼。
“劳驾师兄,上次那间屋子还在吗?”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
“出任务攒够钱了?放心吧,师兄给你留意着。”
“谢过师兄,那些家具物什也一并要了。”
芦黑子来找令白芦的时候,她正在和她的两个新朋友开茶话会。
地上摆着些灵植灵丹和点心,那些丹药是梅玉慈和魏霄驿自己炼的,令白芦第一次吃时,梅玉慈递给了她一瓶养颜丹,令白芦问有没有能前凸后翘的那种,她白了她一眼,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瓶。
令白芦两口嚼碎了咽下去,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胸等待二次发育,魏霄驿也过来了,问梅玉慈自己新练出来的清肠丹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她拿混了。
糊里糊涂的梅玉慈一拍脑袋!拿起刚被她吃了的空瓶子一看!
“完了!让她吃了!”
令白芦听见后,抬头摆了摆手说:没事!她一把剑能拉出个什么来?
于是两只小妖放下心来,什么丹药都敢扔给她吃,反正她抗造。
现在,令白芦正嘎嘣嘎嘣嚼着的,是他俩刚研发出来的聪明丹,还没敢拿给哪位同门试。
两人期待地看着她,问她怎么样?
令白芦细细回味,说挺抗嚼的,比石头还硬点儿,问他俩研发的时候是不是还参考了器修的教材。
魏霄驿变成了刺猬,趴在梅玉慈的怀里,闻言摆了摆两根细细的爪子,说:不是不是,估计是炼的时候炉子炸了碎块掉里面了。
令白芦点点头,转过头吐了出来,正巧他找了过来。
她拿起丹药招招手:“快来,尝尝聪明丹!”
黑剑灵点点头,快步走了过来,“好,我等会儿吃,轻寒回来了!”
他走近,和两只小妖打了声招呼,又重复道:“轻寒回来了,要我们去找他呢!”
令白芦白了他一眼,“怎么,皇帝微服私访回来了要奴才去请安吗?傻逼才去!”
他俩自从上次闹矛盾后就一直处于冷战状态,还记得那天轻寒走后,剑灵循着感应找到她,她开口就让他滚,说他是轻寒这个贱人的走狗。
他说他不滚,还问她为什么骂他?
“你要不是他的狗腿子,当时我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和我一起走?!”
“我,我还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啊!不是在说窗户的事儿吗?你怎么就走了?”
“那我问你!为什么这几天你不来找我?!腿断了走不了吗?!”
“他老是穿黑衣服!我怎么来找你?!”
“他穿黑衣服你就走不开?!他把你穿身上了?!”
“不是你说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佩什么颜色的剑吗?!”
“我放个屁你就听进去了?!好!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把衣服洗了?洗了他不就穿不了黑衣了吗?!”
“他平时都是用清洁咒的,我怎么洗?!
“你要真心想见我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理由!你不是真心想来找我的!”
“我是真心的!”
“你不是!”
“我是!”
“那你今天怎么就能来找我了?!他今儿没穿衣服吗?!”
“他今天不在!”
还在树上生闷气的白剑灵闻言将剑扔在了他头上!
“偷奸吗?!滚!”
一连好几天她都不理他,他就在一旁跟着,看着她不停地骚扰那两只小妖精,弄得两只妖都躲着她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没人理,她一回头,他就望着她,几天下来,她终于受不住了,让他过来。
于是他就每天和她一起去骚扰两只小妖精,吃他们炼出来的新丹药。
“你就去吧,我们三个好长时间没见了。”
“不去!他赶我出来的时候可是半点情面都不留,凭什么他一回去我就巴巴地跑过去见他?我是御前太监吗?!”
剑灵见说不通,只能跑回山峰传信。
“你和你主人闹的矛盾这么大啊?”梅玉慈撸着刺猬问。
“什么主人?!我没有!”令白芦恶寒地开口。
轻烟雨这人,只能说不愧是反派,直逼男主的顶配逼格,内心却是黑到极致,跟坨狗屎似的,起码狗是不会把养了他这么久的人赶出家门的。
“瞧,信鸽飞回来了。”刺猬举起一只爪子,指向空中飞来的黑剑。
然而,剑上却站着一个人。
少年落下剑,走过来,身上穿的依旧是是那一身墨黑的劲装。
“仙子。”他走近,风姿秀丽如白荷点水,恐怕少女都难有这般姿韵。
令白芦几人是坐在地上的,少年个子太高,坐在地上她估计还没到他腰,这样的身高差距带有不自觉的压迫感,令白芦微微皱着眉,侧开点上身避开了正面。
轻烟雨走近点,跪坐下来,开口道:“我瞧这山腰的风景颇好,仙子喜欢吗?”
对面的两只妖精显然是被这男色给震到了,梅玉慈抱着怀里同样目瞪口呆的刺猬一动不动,听完才回过神来,转过脸磕磕巴巴地问:“他?他就是你主人啊?”
令白芦显然很讨厌听到这词,拿起一颗给剑灵留着的聪明丸扔到她还张着的嘴巴里!
“放屁!”
轻烟雨静坐在一旁,颔首低眉,从须弥子中拿出了一捧果子来。
“这果子很好吃,仙子要尝尝吗?”
一串很晶莹饱满的小白果子,很漂亮,像是醋栗。
令白芦怀疑地看着,这小子低眉顺眼的到底憋着什么屁?
“莓蕊草果?!”对面的梅玉慈惊喜出声,这种果子很好吃的,很受女修喜欢。
令白芦笑了下,说道:“这是我的两个医修朋友,最爱这些奇珍异果,这果子既然这么好,就让大家都尝尝怎么样?”
说实话,现在他给的东西她是真不敢吃,这白眼狼心思叵测的,实在是有点防不胜防。
“好。”他轻轻点头,将手中的草果递了出去,“二位尝尝。”
几人都不是客套的主,密集的几声“谢谢”后,手里的果子少了一半。
“怎么样?够吃吗?”她笑着问,“还吃吗?”接着转过头和他轻轻说道:“他们爱吃,就都给他们吧。”
轻烟雨不置一词,令白芦面上一派温和的样子,两人间安静得风都凝滞住了,却很快被打破,一旁的剑灵钻了过来,就横亘在中间,一把薅光了剩下的果子,边吃边说道:“轻寒,你怎么不问我吃不吃?”
最好令白芦被黑剑灵纠缠着跟着小反派去了半山腰处,说是去看轻烟雨给她卖的小房子。一座很简单漂亮的小屋子,外面有一棵枝干遒劲的老花树,飘着白色的花瓣,小花缀满了枝间,院里有一口小小的水池,开着些紫色的睡莲,很惬意舒服的小屋。
虽然令白芦还不是很想理他,却也禁不住美景的吸引推开低矮的篱笆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剑灵一脸嫉妒的看着,啧啧开口:“我说轻寒,你给令白芦弄这么好的房子,咱俩就住窑洞啊?”
山上的弟子住房自然称不上窑洞,只是他们两个男的也没花心思在住宿上,屋子干净简洁得称得上凄冷,除了床和桌椅,那一眼望过去,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当真是令白芦住城堡,他俩住碉堡。
轻烟雨闻言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准确来说,剑灵的本体是剑,家也是剑,就像把蜗牛扔进皇宫,它还是住在自己的壳里。
“连盆都买了?!轻寒!咱们屋子就俩杯子吧?!”
“还有床褥?!我们连被子都没有吧?!”
“椅子还雕花?!轻寒!”
剑灵愤愤的喊叫声随着从窗子里吹进来的风飘散在小屋的各个角落,小桌上花瓶里插着的野花微微倾着,床上雪白的床褥被风吹动了细密的绒毛,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的花,乌黑的泥土上探出一颗圆鼓鼓的芽苞。
令白芦走近,将花盆取了下来。
“这是什么?”
抛开了刚刚在外时不得不虚以委蛇的阴阳怪气,她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风吻蝶,老板说开花时很好看。”他瞧了眼那又小又胖的花苞,和她说道。
她抬手捏了捏那嫩芽,将它摆回原来的位置,望着设施齐全温馨熟识的屋子,问道:“你去做任务了?”
进宗前还穷得跑去杀鸡,现在哪儿来的钱买这些?
“是。”
一旁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剑灵凑了过来,“我听说和你出任务的同路弟子失踪了一个,你不是去采果子吗?一路很危险吗?”
正在窗台前吹风的令白芦闻言眯起眼,转过头来看他:“…那个弟子就是在天梯顶寻衅滋事的人吗?”
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和人一起出任务?
“是。”他回答得倒也坦荡。
她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却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堆莓蕊草果。
“你的任务不就是这果子吗?怎么还有这么多?”
“任务的果子交够了。”
那么多出来的…
令白芦看了他一眼。
来的时候是剑灵拖着令白芦来的,走的时候是轻烟雨拖着剑灵走的。
“我也想住这儿,我和令白芦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呢!”剑灵不肯走,要一屁股坐到床上,被令白芦一脚踹回去,正面的轻烟雨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拎着他站直身。
“男女有别,芦兄还是走吧。”说着拽着他直接走了出去。
剑灵被拽得踉跄,走过桌边时还不忘伸手抓了一把莓蕊草果。
“山上也有很多野果子。”
令白芦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时把门带上,然后在毛茸茸的床上舒服地打了个盹儿。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轻烟雨买的小屋子,连句谢谢都没说——因为在此之前都是她养的他,连他识字的钱都是她出的!
她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见的是山腰上层层叠叠近在咫尺的落英缤纷,再往上望去,则是耸入云端的山峰,那里往下看去是云海翻腾,有一种登临仙境的飘渺冷感。山峰人烟稀少,上还有很多的空房间。
暮色收尽,夜色渐浓,令白芦没回剑体里,就在外面睡了。
晚间雾气渐浓,沿着大开的窗子弥漫进来,如同一只渐渐收紧的鬼手将床上熟睡的女人握紧掌中。
睡梦里很不踏实,如身处在阴曹地府,昏暗,阴冷,身上所有的知觉仿佛都消失了,灵魂般空空荡荡的。
令白芦站在那里,这是阎王爷终于发现纰漏来勾魂了吗?她能不能把系统这个同伙也供出来?
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响起,她猛然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那道呼吸声渐渐轻了,如同被什么拼命压抑住一般,拖得长而颤抖。
“什么东西!”她厉声喝到!
然而没有人回应,只有那道呼吸声若近若远,有一瞬间近得仿佛直接喷洒在她耳颈边!她捂着耳朵还未来得及躲开下一瞬间又立刻远去!
一道轻微的闷哼夹杂在呼吸里,模糊间吐出了一个音节——
“…艹…”
令白芦吼道:“艹你妈啊?!给老子滚出来!”
还会说脏话,看来是个人啊,她生前有得罪过谁吗?没有!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是哪个死鬼敲错了门?!
她在心里呼唤一声系统,却没得到任何回应,顿了顿,再次呼唤一声,还没有,她止住,一阵冷意爬上心头,毛骨悚然!
这是…另一个个空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可是除了昏暗和一阵白色的雾气,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仿若身处混沌。
那道轻微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地停了,一切寂静无声,仿佛时空停滞,所有的混沌难辨都在这一瞬醒来,过去的,现在的,笑着的,哭着的,死亡的,撕心裂肺的,无声崩塌的,神经在一瞬间战栗起来,前世今生生离死别全都一线贯通激涌而来!
谁会不甘到她死了还缠着她!
“…静婉…吗…”
她听见自己开口问。
所有的一切全都开始于那里…
那道呼吸长时间没有响起,在她恍惚间以为消失的时候,良久,又一次响起。
“…呵…”
轻慢的讥讽嘲弄,夹杂着一丝愠意…
令白芦醒来,全身冷汗,夜风一吹,凉气渗进心脏骨髓。
她趴在柔软的床上静了会儿,慢慢爬向床沿,干呕几声,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窗户洞开,银亮的月光照在床上如死狗般趴着的女人身上,那张脸庞惨白如鬼,额间鬓角浸湿的发丝纠缠在脸颊上,眸下的两颗泪痣随着眼睫垂下阴影的颤动而时隐时现,满身满脸的病气,死气,甚至,鬼魅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