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花

    这几日令白芦都没有见过轻烟雨,她住在山腰,平时无事也不会去山峰找他,偶尔剑灵会下来陪她说说话。

    “你怎么老往我这儿跑?”她坐在椅子,手中握着那个小花盆,这花过了好几日了,还是圆鼓鼓的花苞状态,没有一点要开的迹象。

    “山峰上太无聊了,成日里便是练剑修行打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剑灵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把玩着茶杯。

    “对了,问你个事儿,轻寒最近怎么样?”她放下花盆,垂眸问道。

    “他?他还是老样子,不是练功就是打坐,能有什么事儿?”

    “不过…”他眯起眼,仔细想了想,迟疑着开口:“他前几天回来面色似乎不太对,一副郁结于胸的样子,不知道谁惹他了。”

    令白芦不说话了,捏着茶杯静静喝茶,过了半晌才斟酌着开口。

    “过几天就是剑峰开坛收徒的日子了,他有什么打算吗?”

    原著里,小反派在这次收徒仪式上拜入了峰主内门,成为了男主空饮溪的亲师弟。这一路来走向和剧情都大致对上了,也不需要她有多操心,只是她面对的终究不是死物,而是一个个会跑会笑会说话的人,即是他们本质上只是一串串按指令行动的编码程序,想到这儿,她看了眼对面趴在桌上埋首臂间的剑灵。

    “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说。”头脸朝下的人闷闷说道。

    看着他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令白芦主动提议道:“那我们去看看比剑?”

    这几日峰内正比剑切磋,峰内长老等人会在一招一式中挑选中意的弟子,依小反派那内敛藏拙的性子,恐怕是不会轻易显露,原著中对此也是一笔带过,那么他究竟是如何被峰主挑中的?

    等两人过去的时候,弟子间正打得火热,人挤人挤死人,剑修多男子,生得高大,此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地挤在一起喝彩,兴奋得像银背大猩猩求偶。

    身高较矮的令白芦推搡在其间,和瞎了没区别,甚至聋了更好,这样就不用听到四面八方甚至头顶上传来的吼叫声,这个声音让她想起了纪录频道里的吼猴,这体格子这声量,好像返祖了。

    “喂!芦黑子——你护着我点啊!”令白芦跟在一往无前的剑灵身后,艰难地揪着他的衣角,在人群中歪歪扭扭的站都站不稳,面目狰狞地吼叫着手中蛮牛似的只晓得往前冲的高大异族剑灵。

    他大抵是疯牛病犯了,也可能是聋了,完全没理会身后女子的苦苦哀求,只是向前,然后在两块健硕的男子臀部即将碰撞到一起前,她先放了手,披头散发地站在人海里怔怔地看着那片衣角的离去。

    “你等等我啊!”

    那两块臀如同两扇门,严丝合缝地在她眼前贴上,徒留她一个人无助地留在原地。

    “……”

    艹!

    不是她带他来散心的吗?!

    个死牛!

    头发都在拥挤中摩擦打结了,令白芦转身离开,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

    独自找了个犄角旮旯坐在地上,以指代梳整理着毛毛躁躁的乱发,这具身体的头发又长又多,打理起来很费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梳的时候摩擦太多次,头发起了静电,刚梳顺这缕,一放手就“啪”地电在了脸上!

    令白芦还在苦大仇深地梳理着,灵识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人看向她这边!

    她猛地抬头!

    “啪!”

    手中的头发瞬间吸附在脸颊上,糊了半边脸,视线都有一瞬间的受阻!

    她盯着那道人影,慢慢地将毛乎乎的左脸捋干净。

    那人一身藏蓝色的道袍,银发及腰如月华倾泻,他瞧了她被头发丝糊住的脸颊一眼,目光微顿,又移开。

    “啪!”

    那该死的毛又静电回来了。

    这次连她的额头都遮了一半。

    像只变态独眼蜥蜴。

    那道移开的目光又移回来了,这次是真真切切看了她一眼,眸心正对着她放过去的眼光,眼底微微一滞,然后又收了回去,似是无心一瞥。

    令白芦一把手薅住散乱的发丝,从地上爬起来,盯着他仔仔细细地看。

    气质飘然遗世独立,眉目清远,高鼻削直,薄唇色浅,神色平淡飘渺,若说小反派那一副沉静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那么他的神情则是无悲无喜无波无澜,仿若随时能羽化成仙般的淡漠。

    翡冷翠。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只从名称表面来看,无关实际,事实上,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隔得太飘渺,让人想起古书中食花饮露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九色白鹿。

    银发深瞳蓝道袍,天地独一份的存在,剑法双修,天道之子,本书男主,空饮溪。

    对面飘渺若谪仙似的人物垂下眼眸,轻轻颔首,随即转回头看向正热闹鼎沸的比剑台。

    不知他是否用了些隐蔽身形气息的秘法,那些弟子仿佛没注意到他一样,他瞧了一会儿就独自离开了,这次没有再看她一眼,衣衫翻动,穿过嘈杂的人群,如同一枝绽放在高原上的绿绒蒿。

    等黑剑灵反应过来时,焦急地拂开拥挤的人群,却没找到令白芦的身影,急忙赶回山腰的小屋里,却见她轻拂着手中的白芦剑,剑身银亮似冰玉,眼神一寸寸地来回摩挲,听见声响,招手让他过去。

    “你来的正好,将白芦剑拿去给小公子。”

    剑灵接过那与他剑身颇为不同的白剑,轻,刃,且修长,是一把很漂亮的女剑,他随手悬挂回腰间,与他的本体剑碰撞出一道清越的剑鸣。

    “你是要回来了吗?”

    白衣女子摇摇头,坐回椅子上,说道:“不是。”

    “你从今日起,便不要将本体剑露出外人眼中了。”

    “若是可以,灵体也不要到处示人了。”

    剑灵一听瞳孔微缩,如同暮光苍茫的落日,哀叫一声:“不能这样!”

    “我今日一时入迷忘记了你,是我的错,我立马就回来寻你了。”

    “你不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

    那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缩到她身旁来,像是一只被误会却解释不清急得来回闹腾的缅因猫,那浓密毛绒的卷发垂下落在她肩臂上,随着主人不断晃动的头颅在她的衣袖上来回摩擦,一些长软的发丝吸附在衣料间就不肯离开了。

    令白芦对上他那张神色焦急的面貌,顿了顿,思考一番,又说道:“那好吧,灵体随你,可以出来。”

    剑灵还趴在一边望着她,等了一会,只听到这一句话,便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

    令白芦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眸子神情深深,仿若晚间的迷雾,像是要将人困在那渺茫之中,他望着,又将他放出来,她开口道:“你不用一直听我的话。”

    异族面貌深邃,头发浓密,眼睑上的睫毛也密绒绒的,垂下眼,说道:“对不起。”

    说完再对上,却发现她神色认真专注,如同一块结构紧密的纯金属块,没有半点杂质,“你不用听我的话的。”

    我并非你的老师或长辈,你不用听我的话。

    “你自己做想要做的。”

    她的神态认真甚至肃穆,就像上学堂时夫子提起圣人言,剑灵盯着,缓慢地眨了下眼,那层绵密的眼睫轻轻划动,他垂下眼,站直身,握着悬在腰间的白剑踏出屋外。

    令白芦在身后目送他出去,坐在椅子上静了会儿。

    站起身来将桌上采来的野花抽离装了水的瓶罐,蹲在篱笆间,一枝一枝认真地插回到茂密的草丛里。

    绽放的花朵绚丽如云,色彩艳丽地立在草间,然而它们毕竟是被剪断割离的,是暂存漂亮的容器,过了今日,便无可挽回地枯萎腐烂,成为滋养下一朵绽放娇花的养料,这是天理,谁都不能使它永葆现在的美丽。

    令白芦看了眼艳丽鲜活的花朵,垂眸将广袖上粘粘的几根发丝摘干净,回去屋里。

    剑灵回去的时候,轻烟雨刚散了课,坐在小院的石桌边看着剑谱,他走过去,将两把剑扔给他,黑剑玄重,剑身直直撞在了石桌上,白剑轻薄,径直落在了少年郎的怀里,却一时没被接住,将要落地时才被险险握住。

    “看得这么入迷?”他瞟了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一眼。

    “从今天起你做什么都用白芦剑,将黑剑收回你的须弥子里吧。”

    他甩了甩手臂,按了按,又说道:“令白芦说的。”

    轻烟雨垂视着怀中的白剑,雪亮的剑身映照出一双神色难辨的眼眸,一时停住没有反应,过后将它从怀中取出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合上剑谱,抬头神色如常地接上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你自己去问她啊,她说的。”剑灵扯过石凳一屁股坐下,“又不是我说的。”

    轻烟雨目光扫过那块石凳,拖拽时将地面都磨出了印子,他将剑谱搁到一边,看了眼静静搁置在桌上气宇非凡的两把长剑,沉眸凝思一会儿才开口道:“仙子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怎么知道!”剑灵没好气道,火气很冲,仔细听来,还掩盖着一丝蛮横的委屈。

    听到这带着些怨气的话,轻烟雨抬眸瞧了他一眼,睫羽在日光的映照下将阴影覆在那沉沉的眼眸中,看不清神情,抬手便那将两把剑推过去,沉声说道:“替我谢过仙子的好意,只是眼下我能力微弱,还配不上这把好剑。”

    “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这样?我是信鸽吗!”

    “你自己去找她吧。”说完,高大的异族剑灵一把夺过他压在一旁合上的剑谱,抖开到他刚刚看着的那一面,盯着他问,“还有,我记得你昨天晚上看的就是这一页,怎么今天看的还是?”

    剑谱上沾着一两点血迹,微微显露出褐色。

    轻烟雨收回目光,面色平淡,仿若那一两点血痕是飘落下来的花瓣沾在了上面,只抬手将书卷抽回来,平静道:“练功心急,遭到了反噬,不碍事的。”

    说罢,他又盯着剑灵看了一眼,那冰冷的瞳孔似带着寒气的湖泊,眼型狭长,微微绷紧的眉眼带上不自觉的压迫,不紧不慢地开口:“芦兄这是怎么了,这般心烦意乱?”

    尾音拖得长,一句话里像是打了几个弯,像蛇盘旋着身躯吐露信子,发出攻击前的警告,只是黑剑莽撞笔直听不出,反倒被戳中了逆鳞,闻言“啪”地一声一把拍向那把玄重的剑,剑身磕到石桌发出一颤。

    “没怎么!”

    说罢“腾”地站起身来愤愤离去,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头丢下一句话来,“这几日别来打扰我!”说的好像要去做什么大事儿一样。

    少年郎目送着他离去,转头看向还留在石桌上的两把剑,望向白剑时眼色沉沉,如同看见了什么让人心烦意乱的东西般,一根发丝被风送来勾住了他的眉睫,给那张紧绷的面孔添上几分阴冷,他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黑剑收回须弥子中,提着那柄轻薄的白剑走下山去。

    剑谱被风吹动,很快便不知翻了几页,那几点褐色的血痕被一招招剑法盖了过去,无影无踪。

    令白芦没想到小反派会下来还剑,先前他为了夺剑差点弄死她,现在送到他手上了反倒不要了。

    “怎么不要了?”

    桌对面的少年放下茶杯,神色恭谨平静,说道:“只是想来我修为不够,剑在我手上也发挥不出什么来,反倒辱没了它的威名,还请仙子勿怪。”

    他不要,她也不会赶着送上去,便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又开口:“你有自己的思量,我不强求,只是以后不要再用黑剑了,也不要用黑剑来练功。”

    恭谨的少年一时没有说话,垂着头,握着茶杯,从微微荡漾的茶汤里望见自己垂下的双眼,随着晃动的茶水隐隐没没。

    如同这个年纪受了委屈却腼腆自持的少年般,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出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准他用黑剑…

    “因为白芦才是你的剑。”白衣剑灵凝视着他说到,神色认真专注,如同宣誓,不复以往轻松随便的态度。

    因为湛卢不是你的剑…

    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白芦剑瞬间亮起一震,雪白的剑光温和强大,轻烟雨的手握着茶杯离得极近,猛然一震触碰到了他的手背,少年手一颤,像要缩回似的握紧了茶杯,茶汤摇晃,映照的双眸随之颤动。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旁的令白芦也收回目光,见他不说话,拿不准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是看起来颇不情愿接受白芦,心底哂笑一声,自己倒是被人嫌了,便将本体剑收了回来。

    小反派这一口茶喝得挺久的,茶杯见底才轻放回桌面上,她在一旁陪着,想着怎么出言让他喝完快走,听见声儿了刚要开口送客,却见他将目光转向桌案上的插瓶。

    里面光秃秃的,一朵花都没有。

    “仙子不喜欢花吗?”他问道。

    “不是,只是不想剪来放进瓶中,还是开在枝头瞧瞧就罢。”她扫了那空瓶一眼,随口回到。

    轻烟雨点点头,透过大开的屋门望向篱笆外落英缤纷的花树,“花开花落自有因果轮回,囚在这一方瓶中反倒是阻碍了。”

    说罢又转回头,望向屋内窗台上那一盆小小的花,“这花还没有开吗?”

    稀了个大奇的,他今天是林黛玉上身了?

    令白芦怪异地瞧了他一眼,附和着点点头,说山腰处花林繁茂,他要是想赏花的话可以去看看,又说等花开了她一定叫他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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