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的鹰二在收到机巧鸟密信后，回报九千岁。
“主子，十七已按计划进入阮府，只是大小姐似乎勘破了她的身份。”
“哦？”嬴起川合上手里的书卷，“十七是你带出来的吧，十岁小孩都能看出来的伪装，你认不认罚。”
“是属下轻视了，”鹰二头更低了，“这就去领罚。”
嬴起川不置可否，鹰二自觉退了下去。
“你怎么看？”嬴起川按了按眉角。
阴影处的鹰一走上前来，“阮家大小姐有些城府，若是需要提防...”
“我问你太子之事。”嬴起川将书卷下的密信抽出来，点了点。
“太子最近和西域人多有来往，属下在打探的时候，遇到了皇上的眼线。”
“可曾被发现？”
“未曾，属下只是将太子意欲同西域人结交的消息放了出来。”
“好。”嬴起川抬眼看了眼面前的尺香，“阮府不过数年，阮大人可教不出这样聪明的孩子。”
鹰一对主子话题切换速度习以为常，也是很快反应过来。
“需要属下去查吗？”
“不必，非敌非友，黑鹰卫不需要做”
可能是见惯了残酷和冷漠，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安全感。才会让他留意起圆觉大师的话。
“你曾在佛缘之地受过她的恩惠，那个人，会是你的变数。”
嬴起川想起记忆中那个一脸泪痕的小姑娘，仿佛天大的伤心事，但在缠布带的时候，是懵懂的倔强。
不过是多关照几面，嬴起川轻叹。
所有的风险都在自己手中掌控方可安心。世道不好，这样一个小丫头，听闻在府中没有生母照拂过的也不好。若来日真有“变数”出现，也好及时扼杀；若没有，平安长大也好。
深闺里的日子了无生趣，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除了每周两次让霜降去福星楼打包猫饭，每日阮卿卿便是窝在潇湘苑看搜罗来的那些藏书，和去老太太屋里坐坐。
“还是老大像样子。”
老太太瞧着阮卿卿离去，和身边的香妍感慨道“如梦年纪相差不大，性子还是那般孩子气。我看过了暑，得请个礼仪嬷嬷教导教导。我们阮府虽然不是世家，但家里的小辈不能比别人差。”
“您能教出老爷这么个状元郎来，自然也是能教出大家闺秀。”
“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也是应该的。但阮府要立得住，有出息，还得看行知。”
“二爷尚在学中，假以时日，定是能成材的。”
老太太闻言欣慰。
今日林窈来到阮府，一向闲不住的人也唉声叹气的。
“怎么了，可是天热闷得慌？”阮卿卿带她在院里的树影下闲坐，无私地分享自己收集的话本子。
“不是，我在担心柳玉知他们。”林窈也不绕圈子。
“他们怎么了？”
“你知道北边打起来了吗？”
“我有听说，好像情况并不太好，我瞧父亲这几日都不着家。”
“是啊，文官都天天聚在一起想办法想办法，更不用说朝中武将了。而且西域趁人之危，也在搅和，边境听说很乱。柳玉知说他爹在家急的团团转，他也好几天没上学了。”
“我记得，成国公府需有二子方能从军？”
“哎？你也知道？哦对想必你母亲提起过。”林窈直起身子，“就是因为这，成国公不能上战场，偷偷跟你说，成国公夫人已有身孕了，只是月份小还不知男女。”
“那朝中很多眼睛都在盯着吧。”
“我爹也这么说，要是女孩，柳玉知他爹就还是荣耀的成国公，只是空有虚名没有实权；若是男孩，让成国公上了战场，立下战功，那可就不一样了。”
“想来成国公也不是贪慕实权的人，只是人在官场，有些事难免身不由己。”
“对啊，你怎么和我爹说的一样！”
阮卿卿笑眼弯弯“多看书，你也会说这种话。”
“害，我是不爱看书，但是你这话本子还挺有意思。”
阮卿卿看了眼她手中的话本封面，她已经连着看了好几本什么官家小姐和江湖侠客私奔，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桥段了。
“话本子你可别当真。”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喜欢那种江湖侠客嘛。”
“那你怎么了，为柳玉知的爹当心呢？”
“我觉得他最近在家应该也很发愁，但是我也不好上门拜访，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阮卿卿在脑海中思索着前世发生的事。她不曾有印象成国公有第二子，想来夫人这胎并不安稳，又或是这一世并非每件事都在重演。
但对这场战争她有印象。彼时她担心燕王世子会出征，很是焦虑了一阵子。但她记得，当时是九千岁领兵去了，一战就是三年。结果是好的，九千岁大胜归来。
阮卿卿还记得燕玄谈及时惬意但嘲弄的语气。
“再大的功劳又怎样，左不过皇帝的一条狗。真想知道九千岁大人是有什么样的把柄啊。”
但燕玄派去刺探九千岁情报的探子从来一无所获，直到宫变前夕，九千岁失踪。
这个人太过神秘了。
阮卿卿心叹。虽然朝中权贵对他的评价从没什么好词，坊间也是小儿闻啼。前者是因为做贼心虚，后者是触不可及，未免都有偏颇。
不过，阮卿卿在记忆里细细搜寻了一下，这位九千岁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善事。
害。真是绝世大恶人。
阮卿卿摇头，自己真是疯了，替那位找什么借口。
阮卿卿顺手摸了摸乌云的毛，还是得小心伺候这位小主子，求着那位贵人多忘事，不然哪天随便借口寻了她的罪名打入牢中不自知。
或许是九千岁的出面让朝中紧张局势缓解，今日父亲倒是难得回府用晚餐，老太太唤来众人说是小聚一下。
厨房上了些时令菜，还有老太太爱吃的几样素。阮如梦动了几筷子，就想回屋。
“长辈还在，你就要下桌。我看你真是要好好学些规矩了！”阮老爷话虽重，语气却是不痛不痒。
阮如梦撇撇嘴，陈姨娘接过话头。
“如梦还小，正是天真单纯的年纪，礼仪上不比卿卿做得好，”陈姨娘四两拨千斤地笑着，“但如梦人缘好，和好些朝臣之女都相熟，明日还要去礼部尚书府赴宴呢。”
好一张巧嘴。阮卿卿冷面。
阮如梦天真单纯，不是在点她城府心机所以惯会做面子；结交朝臣之女，明明是贴着脸广撒网为了寻和皇子们接触的机会，到她这儿倒成了她受欢迎了。
阮老爷果然面色更善：“倒是我错怪囡囡了。”许是见小女儿得心，阮老爷又转向她，“卿卿，你也应该多结交些朋友，我瞧你成日闷在家中。”
阮卿卿面笑心不笑：“爹说的是。只是爹近日公务繁忙，卿卿想多陪陪老太太，以敬微薄孝心。如梦妹妹性子活泼，多交朋友是好事。只是近日北方有乱朝廷为此心忧，明日尚书府的宴妹妹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被有心人抓住参一本战时集聚庆欢，倒让父亲为难。”
“小题大做。”阮如梦不满，“我和户部尚书千金熟识了，以后朝中她爹也能帮着我爹......”
“住口！”阮老爷面色一惧，“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你姐姐说的对，最近你就不要再随便出门了，就在府中，你娘肚里没墨教不好你，我会请个教养嬷嬷好好教你规矩。”
阮如梦怔住，似乎没想到阮老爷会发这么大脾气。
陈姨娘脸色也难看，她知道老爷不喜她商户出身，如此戳开说她教养无方，就是明着打脸。
阮卿卿面色如常，贴心地将菜往老太太那儿推了推，“老太太，您多用些。”
陈姨娘她们不懂朝政，不知道当今皇帝最恨朝臣拉帮结派。阮如梦只是单纯结交便罢了，妄图通过结交影响朝政，这可不是单纯，是愚蠢。阮老爷没有背景，仕途如履薄冰，对此更是谨慎，阮卿卿不经意的一提，让他细思极恐，这才没控制住情绪，怒斥了陈姨娘母女。
老太太本就因为阮卿卿的听话顺从满意，这会儿也出声点了陈姨娘：“老爷要找个教养嬷嬷是好事，你也好好监督着，别叫老爷烦心。”
陈姨娘低头应了是。
待用完膳回自己院子，阮如梦便拦住了她。
“你倒是会挑拨，嫉妒我比你会交际，就让父亲禁我的足！”
阮卿卿似笑非笑，看了眼默许的陈姨娘：“妹妹，你年纪小，很多事情看不清利弊，我是在帮你。结交朋友也要了解清楚才好。”
“你！”
阮行知这时做声：“好了好了，吃完饭了还不消停，我看明儿嬷嬷来了有你好受的！”
陈姨娘也顺坡牵了牵阮如梦的袖子，“回去吧。”
阮如梦不服气地提着裙摆扭头走了。
“小姐，您让我给二爷银子，是为了收买二爷吗？”谷雨瞧出来今天阮行知出言阻拦，是念着平日里没少收她们这边的好处。
“不，”阮卿卿冷冷地说，“我是要捧他，再摔他。”
陈姨娘如何害死的母亲，阮如梦如何害死的她，她不敢忘。自然，阮行知她也不会放过。
谷雨虽还有些疑惑，但陈姨娘她们之前是如何苛待小姐，她也有目共睹，所以无论小姐做什么，她都不会惊讶。
阮卿卿是故意在点陈姨娘，阮如梦年纪小，她年纪可不小，利弊该有权衡。如今她在府中得老太太撑腰，老爷的偏心今天她们也试探过了。要是聪明，就老老实实地在府里，等待她为她们安排的宿命。要是还有歪心思，她也不怕。毕竟老鼠只会阴沟里的招数，上不得台面。
上一世她是把心思都花在取得燕玄欢心上，对府中大小事一概不闻。但燕玄的心机本事，她还是耳濡目染。如今对付还不成气候的她们绰绰有余。
何况上一世，陈姨娘和阮如梦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操纵她们的，是燕玄。
是燕玄需要一个“干净”的一品夫人。
阮卿卿的指甲掐入掌心。
燕玄如今也还未经历成为日后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亲手葬送他既定的大好结局。
如果不能，起码也可以远离吧。
阮卿卿叹气。
“小姐怎么发愁？”
“无妨，我只是在想，我真想快点长大。”
谷雨笑着说：“小时候都会这么想，等长大了，又会怀念小时候。”
可我，不会怀念小时候那个弱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