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贺之洲就接到了中介的电话,约他去看房。
其实他早有搬出来住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在遇见曾巧兮之后尤为强烈。
自从有了贺如悠那个小鬼,他的家庭地位可谓一落千丈,常年位于食物链底端,处境艰难。
也不是没幻想过翻身农奴把歌唱,可惜每次都只是——幻想!
他尚未有所行动,就被多方暴力镇压。
前几日他偷偷送曾巧兮回家,恰巧看到租房广告。那里离医院近,上下班方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就算被问起,理由也正当。
趁着午休,贺之洲跟着中介去看了眼房子。
小区不错,是近几年新建的楼盘,虽处于闹市之中,但隔音、绿化,甚至物业都做得很好。
上次来是晚上,如今正值晌午,风景不变,心境却截然不同。
中介带他去看的房子正好在曾巧兮家楼下,一室两厅,还算崭新,月租六千。
中介还在边上倒豆子般地细数着房子的优点,贺之洲表面点头敷衍,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中介介绍到一半,见他迟迟没回应,以为他对房子不满意,当即提议:“如果您看不上这套,后面还有,就在这栋旁边,您要不要——”
“就这套了。”
去看看.....
被打断的中介小哥默默咽下后面的三个字,神情有刹那的呆愣,约莫是没遇见过如此爽快的客户。
后续签约事宜贺之洲全程交由中介小哥代劳。
匆匆赶回医院,正值午休结束。
曾巧兮打水归来,与他在走廊不期而遇。她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表情有点呆:“出去了?”
贺之洲抹了抹额角的薄汗,笑着点头:“看房去了。”
“你要买房?”
“......”,未免太看得起他了,“租房。”
曾巧兮了然,轻点了一下头,静默两秒,突然掀起眼帘看向贺之洲:“我记得——你好像是本地人?”
贺之洲勾了勾唇边,推开门,抵着门边,给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但我家离医院太远了,路上耽误时间,我想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方便上下班。”
曾巧兮哦了一声,端着装满水的白瓷杯进门。脚步在木门边稍显迟疑,嘴唇貌似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一言不发进了里间。
贺之洲望着那道白色的背影,怀疑刚刚那刻,她其实是想推荐自己住的地方。
因为这个想法,他整个下午的心情都不错,做事效率也很高,把曾巧兮给他的病例全过了一遍。
做完这些他下意识瞟向桌面,却没有看见那团熟悉的绿色。
他转动着手中的水笔,琢磨着什么时候回学校一趟。
“你看什么呢?”赵景随口问道。
贺之洲这才收回怔怔的目光,“没什么,就是发会呆儿。”
“你这工位确实......朴素。”
赵景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把简陋二字换成了朴素。
“你可以买点绿植什么的,放在桌面,没事看看还能舒缓视力疲劳,你看隔壁邱鸿飞,才来没几天,桌上又是鱼又是虾的,还有各种手办,就差把他家搬过来了!”
赵景扫了眼邱鸿飞的工位,吐槽道。
贺之洲默默打量了一眼比自己脸还干净的桌面,赵景不说,他还真没注意,跟隔壁豪宅一比,他这堪比贫民窟。
偌大的一张桌子上除了医院配置的电脑和曾巧兮给他的资料,就只剩下手里这只水笔。
而隔壁邱鸿飞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置物架,一排一排摆满各种卡通游戏手办,将他宅男的本质暴露得一览无余。
电脑两侧各放置了两个简易鱼缸。
一个养鱼,一个养虾。
鱼比指甲盖大点,虾......原谅他二点零的视力都愣是没找到......
“虾在哪呢?”
贺之洲凑近了鱼缸,满脸疑惑地看向赵景。
赵景嗤笑,没好气道:“那小子养的透明的虾,找得见才怪。”
赵景不经想起他第一次询问邱鸿飞“他养的什么”的场面,那小子一脸认真地回了一句:“虾(瞎)啊!”
他以为是在骂自己,当即垮了脸,心道现在的实习生都敢这么横了!
空气凝滞两秒,邱鸿飞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但他天生嘴笨,越描越黑。
赵景至今都还记得他手舞足蹈解释的委屈模样:“是真的瞎啊!瞎啊!”
他估计自己当时的脸色都黑成锅底了,心道这小子骂他一句还不够,还变本加厉地骂。
“我养的虾是透明的,我说的是鱼虾的虾!”
“......”
这特么谁能想到!
贺之洲屏气凝神找了半天,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茂密的水草后面发现几只“虾隐士”。
全身通透,在白炽灯下几乎与缸里的水融为一体,只有长须处带着淡淡的褐色。
贺之洲乐了,心道这邱鸿飞是什么趣味?
有邱鸿飞打头阵,他觉得自己无论再搬什么过来都不会惹人非议。
此时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一看,是中介小哥发来的租房协议。贺之洲略略扫了眼,见没什么大问题,当即签好字给他发了回去。
中介小哥立即表示,钥匙明天就可以给到他,他随时可以搬进去。
贺之洲回了句辛苦,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刚想喘口气。三秒后,震动再次响起。
这口气半道崩卒。
“你业务挺繁忙啊!”
身旁的赵景挑眉看他一眼,语气中带着点调侃和些许埋怨。
贺之洲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忙抓起手机转身出了办公室,来电显示是室友钱弘亮。
贺之洲刚刚按下通话键,对面就贱兮兮递过来一句 “儿子儿?”。
他呵呵一笑,顺嘴接道:“找你爸爸什么事?”
那边不甘示弱,阴阳怪气地吊起了嗓子:“这话你敢当着钱主任的面说吗?”
贺之洲:......
他还真不敢,毕竟这孙子的亲生父亲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不敢妄想取代钱主任的位置。
“什么事?”
钱弘亮恢复正色,静默片刻,吞吞吐吐道:“那个.....你做心理准备啊.....”
贺之洲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手揣兜,一手拿着手机,耐着性子继续听。
“之前你让我帮忙照看的花......我一个没注意.....它就.......就病倒了.....”
贺之洲眉心一皱,语调骤降。
“我的仙人掌怎么了?!”
“那个,也不是啥大问题,就是脸色由绿变黄了,大概是——营养不良?”
贺之洲在心里骂了一句靠!
“我等会儿就回去,给我开门。”硬邦邦的语气。
要是换做平时,钱弘亮多少要怼他几句,但此时由于心虚,他什么也没说,一一应下。
整个宿舍都知道贺之洲有多宝贝这盆貌不惊人的仙人掌。
他可不想火上浇油,引火自焚。
挂了电话,贺之洲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是下班点。
“怎么了,有急事?”
刚刚查完房的曾巧兮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贺之洲。
他神情难得严肃,眉眼绷得紧紧的,唇线拉直,没有一丝笑意,看上去有点冷。
贺之洲见是她,冷峻的面容陡然柔和几分。
男人静静看她几秒,一双鹿眼湿漉漉的,像街上走失的孩子,焦急之余还带着那么点手足无措。
“我养了很多年的绿植出了点问题。”
曾巧兮有些莫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束盆栽,至于这般在意?
贺之洲:“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曾巧兮了然,轻点了下头,垂眸扫了眼腕间的指针:“反正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回去。”
“真的?”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惊喜,曾巧兮紧了紧怀中的文件夹,一本正经地看过去:“别被钱主任看见。”
贺之洲低落的情绪因为她这句话稍稍明朗了一些,把腿就去收拾东西,临了不忘回头望向曾巧兮,浅浅一笑:“师傅你人真好。”
斜阳透过窗柩洒落在走廊尽头,地板闪烁出橘红色的光晕,如滤镜般柔化了头顶刺眼的冷光。
曾巧兮愣在原地,神情僵得有些许微妙。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好.....
做贼一样溜出医院后,贺之洲即刻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学校而去。
宿舍,只有钱弘亮在驻守。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忙着实习找工作,很少回宿舍。钱弘亮作为他们宿舍唯一的准研究生,悠闲得着实令人牙痒痒。
“我的仙人掌怎么了?”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贺之洲一个健步冲到自己的座位,捧起那盆蔫头耷脑的仙人掌,拧眉看向钱弘亮。
钱弘亮垂下脑袋,避开贺之洲凌厉的视线,咕哝:“我也不知道啊......”
贺之洲将手中的“病人”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目光如炬,质问:“你是不是没按我说的给它浇水?”
被戳中心事的钱弘亮面色一干,眼神飘忽,伸出食指挤眉弄眼道:“那个.....也许......可能......就多了一点点......”
贺侦探指着花盆底部的水迹,冷哼一声:“这特么叫一点点?”
钱弘亮呵呵干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见挣扎无望,索性低头认错。
“小人有罪,还望陛下开恩。”
贺之洲气笑了,瞪他一眼,“要是它有事,寡人要你偿命。”
“......”
钱弘亮着实不敢相信,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植株,对此,他深受打击。
贺之洲简单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就准备出门。
“哥们,这就走啊?真把宿舍当旅店了?”
贺之洲轻飘飘斜他一眼,唇边勾出一抹坏笑:“要我帮你传达,对你父亲大人的问候吗?”
钱弘亮的表情一僵,如遭雷劈,当即摆手,骂道:“滚滚滚。”
贺之洲背着双肩包,手里抱着绿植出门,一本正经地回头补刀:“记得关好门窗,我怕你这个样子出来,会吓到同学。”
孙弘亮最烦别人取笑他的长相,当即炸了,然而不等他发作,门砰的一声被拉上。
所有的怒气被门隔绝在另一侧,无处发泄,憋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