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犹在耳

    “桑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吹来一阵夜风,面前这人的青丝随之飘散,冰凉的触感在脸颊扫来扫去,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桑榆伸手按住小兰花的手,耐着性子将鬓发别在她耳后,温声安慰:“我没事了小兰花,让你担心了。”

    强烈的不安被这句话抚成一缕烟,划过小兰花鼻息,酸涩感瞬时涌了上来,她刚想说点什么,张嘴便是呜咽。

    东方青苍和自己深陷险境时,恐惧占据了上风,她并不想哭。

    而后,从长珩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桑榆,东方青苍只说让她给桑榆输送灵力,就拉着长珩去了一旁。

    虽无助,终归救人心切,没空纾解自己几经起伏的情愫,没来得及哭。

    如今倒是有种啥都顾不上,恨不得趴在桑榆怀里宣泄这段时日所有磨难的委屈。

    把人抱在怀里,桑榆细声道:“没事了小兰花,都过去了,我在,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不自觉地抬眸远望,昏迷前曾几何时同她也这样承诺过的人,站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宽厚英挺的背影似乎在抖。

    长珩瘦了。

    仙泽精进不少,但因着将将历劫归来,相较从前又还有些渺弱,这摆明是从神水厅径直杀来的。

    再看他旁边的东方青苍,极其罕见的在絮絮叨叨些什么,大抵是在说她真身为息兰血藤之事。

    毕竟,他们既没打架,又没争吵,只有可能是在说无关乎仙月之争的事,不就剩她隶属息兰族的事可说了。

    不过,小兰花靠她肩上哭出声的刹那,东方青苍分神朝这边瞥了一眼。

    紧跟着,长珩也看了过来。

    桑榆骤然愣住。

    即便凭空多出几万年的记忆,陪伴她五百年岁月的仙君,依旧是独一份的俊美无俦。

    尤其是那双桃花似的潋滟长眸,看谁都深情缱绻,蛊人得紧,此刻却仿佛额外覆着层水光。

    哭了?

    还是距离太远,看走眼了?

    正想问,就见那两人不约而同地走过来。

    还挺默契,不愧是在云梦泽一起爬过狗洞的好兄弟。

    桑榆正暗自出神腹诽,眼前蓦地一暗,她抬头,结结实实撞进了一片盈亮清明的眼眸里,像是落过场大雨。

    “还有哪难受的吗?”

    不知她身上的伤好没好全,长珩捞人的动作极柔,声音也柔。

    桑榆怔了怔,下意识开始运转体内仙力。

    说实话,即便捱过仙族最残忍的天雷与刑罚,她自诩一码归一码,诛仙台这笔账,是算在云中君身上的。

    且不说她现下已是息兰族人,在这三界中应当秉持中立。

    对切实生活了五百多年的水云天,她到底是舍不得因一人而恨。

    可身体的反应显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诛仙台数不清的天雷,皆是蕴含了仙族法力的,铐在手脚的铁链也是云中君亲自设下的高阶水系术法。

    更遑论那反复刺进心口的神兵利器——

    玄霜剑。

    “这玄霜剑,还是长珩亲自赠予本君的,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种修习火系术法的低劣精灵。”

    言犹在耳。

    其实,在息山醒来后,桑榆尝试过调动灵力疗愈这些皮肉伤,但很奇怪的是不起作用。

    诛仙台留下的伤,无一例外都没法痊愈。

    以至于现在,仙力游走全身的同时,好像又回到了诛仙台,落到身上的不是忘川的风,是要将她碎尸万段的一道道天雷。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神智对长珩始终依赖,可遍体凌伤的身子骨,对这位修炼水系术法算得上个中翘楚的水云天战神,畏惧得厉害。

    桑榆恍然,适才晕死,或许也正有此缘由。

    连忙摇摇头,她强压住这种战栗,闷声答他:“没事,我没有哪里难受。”

    长珩回想起东方青苍说的话,手不由地捏成了拳头,缓缓把人放开,语气认真:“阿榆,你别一人挨着。”

    桑榆莫名心虚,可若全盘托出也无济于事,长珩定会因此陷入更深的自责。

    “我知道的。”她笑了笑,小手熟稔地抓上半截冰蓝色广袖,拧成一团,“你别多想,我真的没事。”

    哪里是没事,分明是硬生生忍住水火相克的撕裂,在哄这头呆鹿安心呢。

    东方青苍拎着小兰花,微不可察地摇头。

    怪不得长珩一出现,没过须臾她就跟断线风筝似的自半空坠落。

    看来,这小东西只是侥幸活了下来,怕是那血藤真身也不尽周全,其中必有蹊跷。

    “当真没事?”

    “没事没事,小兰花都给我输了好多好多灵力了,我还能有什么事啊?你应当也从东方青苍那儿知道我的事了吧?”

    “知道了。”

    提到他,东方青苍才懒懒散散开口:“这个人情,给本座记牢了。”

    “欠你的什么人情?”小兰花听了这话,越过他圈着自己的胳膊,视线在桑榆与长珩之间来回转,“桑榆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东方青苍哼笑:“区区小花妖,知道那么多做甚?”

    “我是花,桑榆也是……”小兰花顿了顿,想起东方府见到的那一幕,目光转到了桑榆的方向。

    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像极故人,小鹿般湿润的眼睛有着不合时宜的好奇疑惑,桑榆对上这样的小兰花,实在很难不心软。

    她干笑两声:“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能…因为我天资异禀,成为三界第一个能修习火系术法的花草精灵后,真身也跟着变了。”

    东方青苍听完,眼皮跳了又跳。

    太牵强了,也就只能忽悠小花妖。

    修习火系术法?天资异禀?

    他张口想说怎么变回木头后,还敢在本座跟前说三界第一这种话了,结果突然反应过来。

    息兰血藤是上古灵根,就算仙法灵力再怎么厉害,真身也属木,不该会修火系术法,除非……

    不等他多想,四周的光忽而闪了闪,霎时之间整个忘川似乎被一团黑影笼罩,夹杂着纷纷扰扰的声音。

    “救命啊!”

    “为什么是我?”

    “放我出去!”

    闻声,桑榆想转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手腕蓦然被人反握住,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

    此时遇上类似祟气的东西,在场除了仙法低微的小兰花,皆是警惕的望过去。

    “别怕。”长珩一边幻出长剑,一边偏过头来轻声道。

    离得近,桑榆清晰地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

    本该是温柔强大的水系灵力,本该是最熟悉的灵剑,却在这一瞬,逼得她内息阒然岔乱,连手腕都僵硬了起来。

    “救救我!放我出去吧!”

    “我想回家!”

    哄叫声越来越近。

    “这是……”长珩面露难色,“被海市主带去炼化祟气之人,竟是这般痛苦,元神残缺,怨念深重,无法安息。”

    桑榆缓了片刻,终于探了个脑袋出去,眼里微讶:“这怎么…仙族的元神比月族的元神还多?”

    “……”

    东方青苍黑着脸看过去,语气都硬了两分:“你现在是息…非仙非月,还是口无遮拦?”

    言下之意很明显,桑榆自知有失偏颇,顺势往长珩身后躲了躲。

    “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长珩拧着眉望向东方青苍,毫无笑意地勾起嘴角,“月尊攀扯旁的作甚。”

    “本座……”

    东方青苍登时怒了,正要呛回去,小兰花正儿八经地抢先接话:“诶你们看,那样的残缺元神,我好像…好像在海市化魂墟见过。”

    化魂墟?

    东方青苍也意识到诡谲,敛神道:“本座明明已经毁了化魂鼎,为何他们还是回不到忘川?”

    “这些逝者生前惨遭折磨,致使元神残缺迷失,不能回归归墟之境,只能在忘川终日徘徊,不能安息。”

    长珩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眼尾染了些迷茫,整个人神态满是倦色。

    忽然,掌心挤进来一抹软乎乎的温凉,轻轻扣住他的指尖晃了晃,心崖跟着颤了颤。

    没回头,他旋即拉紧这人的小手,更轻地捏了捏。

    尽管没瞧见正脸,尽管自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桑榆仍注意到了,她心尖尖上的仙君,已经很累了。

    于是她十分轻松地道:“我有办法,安抚这些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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