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将手中最后一块小饼干放在小盒子里，沉默着，把木盒放进挖好的土坑里。

    “对不起啊小满，是妈妈没有看好你，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手捧起土，一捧一捧的洒在盒子上，声音平平淡淡的，不悲不喜。

    “如果恨就来找我吧，你千万不要去找爸爸，他生病了，本意不是伤害你，归根结底还是我没有看好你，所以如果有报应，请降临到我身上，好不好？小满？”

    她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于是又拿了几包小饼干，归归整整的放在坑里：“下辈子去个好人家，不要再找我这样的主人了……对不起……”

    身后，一个男人静静的看着她做这一切，等她把坑填满之后，他走上前和她并肩，看着那方小小的土地道：“要你承受这些，真的很抱歉。”

    说话的人是傅其深，在那个绝望的夜晚发生过后的第二天，他直接乘最快的航班赶来了华都。今天是他来的第三天。

    盛宴怔怔的看着那块地，说不出什么，有风吹携起她凌乱不堪的头发，将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和黯淡无光的眼睛遮去大半。

    傅其深转头，他静静的看着她，许久许久，他叹了口气。

    “盛宴，你离开他吧。”

    声音拖延了几秒传入她的耳朵，她拖延了几秒听懂他的话。盛宴缓缓扭头，失去光亮和神气的眼睛木木的盯着他，傅其深在心里叹了口气，于是更坚定道：“摆脱他吧盛宴，我们不怪你，他也不会怪你的。总不能让正常的你再万劫不复……”

    “他不是你的责任，这也不该是你的生活，盛宴，你的人生不能被一个傅有怀拖垮，你还有家人朋友，他们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心痛。”

    傅其深声音慢慢低下去，他实在是也说不出这种话，对盛宴来说太残忍了，简直是否定她的意义。

    可这不仅仅是他的意思，更是温想，是温逝是凝雪，是盛清时是周且是盛父是沈净甚至是——傅有怀自己的意思。

    这些天他总共就醒过一次，然后又被注射了镇静剂，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再醒。

    盛宴张了张干裂的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音：“不。”

    “你一定查过我的背景，应该会知道……我生母的死因。”

    傅其深沉默了，他确实是查过盛家和盛宴，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不过更多的沉默还是因为她自己说起这件事。

    “知道了我那样惨烈的经历，你还能劝我摆脱傅有怀吗？就算没有感情我也不会让他死掉，更何况说——”盛宴顿了顿，垂下的眼睑轻轻抖动，引得睫毛也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我还爱他，就永远不会放弃。”

    傅其深看着她愣了许久，他终于明白那个心气比天高的傅有怀为何会对她死心塌地，甚至不计后果的给自己断了药，把自己逼上绝路。

    事实证明，这个女人比所有人都值得。无论是心性，气魄，意志，灵魂，都比他们强大太多太多太多。

    说句客观不好听的，她比傅凝雪比温想都更美好耀眼，傅有怀配她也仅是堪堪。

    “盛宴，你很了不起，我真心的佩服你。”他看着面前的女人，郑重又深深的说道。

    盛宴轻轻笑了笑：“谢谢。”

    这时有电话进来，盛宴看了看，是沈净发来的信息，说傅有怀已经醒过来了。

    傅其深显然也收到了信息，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医院病房走。

    盛宴一路小跑到病房里，里面围满了医生和护士，她踮着脚尖往床上看去，眼眶一下子就变得滚烫。

    傅有怀半睁着眼睛，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景色，脸和嘴唇白成了一个颜色，整个人消瘦的在被子里看不出什么起伏。

    “身体检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交给你们心理科。”

    沈净点点头，等医生都走掉之后，她整个人才完全松垮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傅有怀？你还好吗？”盛宴蹲在床边，她不敢去握他的手，绷带把手臂绑成厚厚的球，上面还沾着零星的血迹。

    他没有反应，好久好久之后，傅有怀缓缓转动眼球，把目光落在了盛宴身上。

    “对，不，起。”

    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对着她轻轻的做出口型。

    视野忽的一下就全都模糊了，盛宴强忍着不掉眼泪，她也不敢出声，怕说话带上哭腔，于是只得拼命摇头，告诉他没有关系。

    沈净看着二人心里更加难受了，这时周且进来病房，他又穿上了白大褂，手里拿着一叠纸质资料。见盛宴来这里，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然后对她说道：“你们俩出来，我和你们谈谈他的情况。”

    “我看着他。”沈净向二人示意，看着他们走到走廊上。

    “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直接断了药，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他完全承受不住戒断反应，我想你们应该私自断药的后果，更何况还是他这种严重的病人。”

    盛宴低着头，她确实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根据症状和诊断结果来看，我怀疑他发展到了精神分裂症的地步，这样的病情肯定是离不开药物控制的，可能还要加一些其他治疗。现在他体内药物浓度还没起来，这几天还会有自残自杀的可能性，你们多留点心。”

    接着他的眼神变的柔和，带着遮掩不住的心疼和爱惜，他问盛宴：“经历了那样的事，你也有必要做心理疏导。”

    盛宴勉强弯了弯唇角，她摇头：“不用了，我还可以。”

    实际上她的状态不比傅有怀好多少，连着这几天她就没有睡过几次觉，饭也没好好吃，经常半夜胃痛到在地上打滚。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怎么能离开呢。

    “盛宴，你这样救不了他的。”周且的话里多了几分无奈，“你越这样，他越难受。陪了他五年，你不明白吗？”

    盛宴缓缓抬头，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再去照顾他，要不他看你难过虚弱成这样，会觉得是他拖累了你，更给自己加上压力和无趣的责任。”

    傅其深也附和：“是的盛宴，不光有你在帮忙，我们都可以。你养好伤才刚不久，一直这样太为难你了，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把状态调整好了再来看他。”

    盛宴整个人垮掉，她深深吐了口气，然后点头答应了：“那我晚上来接班，麻烦你们帮忙照顾一下他。”

    “麻烦倒不至于，他是我哥，我当然得照顾他。”

    她点点头，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傅有怀又睡了过去。盛宴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周且带到了一家餐厅。

    “吃点东西，要不你胃受不了。”周且把倒好的温开水递到她面前，然后依着她的口味点了几样清淡的菜品。

    见她失魂落魄的，周且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是，这种事情在现在提出来确实不太好，况且他也不想再看她痛苦为难了。

    今天是他们两家约定的最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