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不要站在我旁边好不好？这些碗跟厨具我自己洗就好了。而且，哪有让客人来做这种事的道理？”

    余知静停下手中的动作，很是无奈地看向旁边的钱澄。她刚才就拒绝过这个家伙了，但是对方铁了心要让她去歇着一样。

    “那你出去休息吧，我来帮你洗干净。”后者站在原地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行吧行吧，我出去。”余知静无可奈何，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选择妥协了。既然人家这么勤奋，那就成全他好了。

    菜有七道，三个人刚刚好能解决完，现在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女房东一脸满足地瘫坐在长椅上，她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十分的平易近人，像是邻家的随和大姐姐。

    余知静看房东这样，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姑姑，她在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时间给余小芳也做一顿大餐？

    仔细想想，这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人家还是很照顾她的。虽然余知静无法跟姑姑店里的大厨相提并论，但就像前面房东说的——心意最重要嘛。

    钱澄收拾完碗筷跟厨具之后还顺手将厨余垃圾给带走去丢掉了。

    余知静看在眼里，她心中感慨连连，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像人家一样有家教，那相处的得多么融洽啊？

    宾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这是一次愉快的邻居间的聚餐，举办得很成功。

    吃饱喝足，余知静慵懒地侧躺在长椅上，用枕头垫着腰部，右手胳膊抵住长椅的扶手，手掌撑着脑袋，她抬起自己的左手，借着灯光仔细观察着。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肤白如玉，宛若浑然天成的艺术品。以后她就算找不到工作了，也可以去当个手模。

    只不过令她奇怪的是，自己都没有保养过手部，都是任其自由发展，顶多偶尔做过手指的灵活训练，居然能到这种能去当职业手模的程度。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不对，这叫老天爷赏饭吃。”余知静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说实话，吃饱喝足之后疲倦就迫不及待地袭上心头。

    去床上睡觉？不，她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而且衣服上都是油烟以及饭菜的味道，不能上床的，于是她就打算在长椅上凑合着睡。

    酒，是什么味道的？

    这个问题萦绕在少女的心头，挥之不去。本来还浓重的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要不……试一试？

    余知静本来买了两罐啤酒准备留着以后做啤酒鸭来吃的，那两罐500ml的啤酒就在冰箱里静静地躺着，等待主人来日的恩宠。

    说做就做！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那些影视剧中乃至生活里都随处可见的饮酒作乐的场景。可是她想不明白，酒到底是什么滋味才能让大家无法割舍呢？

    打开冰箱，凉气入怀。易拉罐的啤酒握在手中，甚是冻手。

    余知静娴熟地扣起拉环，“呲”地一声就将其打开了，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味道，只能说不好评价，闻着都不觉得怎样。

    犹豫了下，少女仰头将酒水与对它的好奇一同灌入口中。

    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冰凉爽快的口感，吞下后是刺激喉腔的辛辣，回味的时候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苦涩味道。其中，苦味占大头。

    总的来说还是很难喝的，初次喝的话比起余知静小时候偷喝老爸开的那瓶又酸又涩的红酒要好些，不过那时候只尝了一点点，所以无法过多评价。

    每种酒的调调都不一样，大家喜欢的也不一样，只有自己尝过了才明白。毕竟众口难调，余知静这种不会喝酒的人，估计一辈子都无法体验到酒的乐趣了。

    “啧！难喝的要死。”

    余知静嫌弃地看了眼手中的啤酒。虽然难喝，但是开都开了，就想着喝完它算了。

    于是，很快就灌完了一罐。此时，后劲就上来了。冰啤酒的确口感独特，令人颇为上头，习惯了味道之后就还好，只能说不愧是被大众接受的玩意。其实就是便宜而已……

    酒这种东西，得在恰当的时间，适合的地点来喝才行以及对应的心情，否则真不敢恭维，还不如凉白开呢。

    “嗯……再来一瓶。”

    余知静重新坐回长椅上，独自无言喝着酒，等第二瓶喝了三分之一后，她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象有点晃、有点恍惚，而且肚子撑得再也喝不下一口了，她就只好先把手中那罐啤酒放在桌面上。

    少女抬起左手，将其举在自己的面前并伸展开来，左右移动，却发现有许多模糊、重叠的虚影。

    “我这是醉了？”

    她不禁这么想着，这也是她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她想要站起来走几步，却是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前进，根本无法控制身体，于是又坐回了长椅上。

    直到这时，余知静才明白——原来喝醉了之后头脑还是能够思考的，只是身体无法保持协调而已。

    酒壮怂人胆？这当然有点道理，因为脑袋的确有些迷糊。

    “身体飘飘然的，根本控制不了。”余知静又饮了一小口，仔细回味着刚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现在有种想要与秋风共舞的冲动，以屋外的鸟鸣为乐，踩着随心所欲的步伐，跳起天籁之舞。

    午后阳光悠悠洒下，树上的知了即使在九月中旬也嘶鸣不歇，让人还以为自己仍旧身处在夏季。屋内开着空调，温度是适宜的，只会感到凉快，没有受到外面天气的影响。

    意识宛若坠入海底，不断往底部下落；身子好似被海水包裹着，有水流划过肌肤的舒适感；耳边的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猫叫。

    等等，猫叫？她家里怎么会有猫？虽然意识到了这不妥之处，但是她并没有能够从梦境之中抽身而出。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出现只猫也不足为奇。即使意识到这是梦，她也醒不过来。

    “我醉了……嗯，醉了……”

    少女蜷缩着身子，双臂微曲枕着脑袋，闭上双眼胡乱梦呓着。身体感觉暖洋洋的，像是躺在冬天萎靡不振、有些枯黄的草地上晒着和煦的冬日。

    梦里的猫跳到了余知静的怀里，它浑身毛茸茸的，抚摸起来的手感比起那些商场的娃娃机里劣质的玩偶好太多了。

    惬意的午后时光，仅仅存在于梦里。

    余知静发现自己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于是睁开沉重不堪的眼皮，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

    她与一双宛若蓝宝石的眼睛对视了片刻，刚抬手对方就跳到了玻璃桌面上，将那两空的啤酒罐子以及各种物品撞倒在地，发出“哐啷啷”的声音。

    余知静感觉自己头有些疼痛，她用左边的手掌底部轻轻撞击着自己的太阳穴，以此来缓解疼痛感并让自己清醒过来。

    “喵，喵——”

    那只布偶猫朝着少女张开嗓子喊叫着，似乎被刚才瓶瓶罐罐掉落在地的声音吓到了。

    “你这捣蛋鬼，给我乖乖下来。”

    余知静挣扎地起身伸手，想要把这只猫咪从玻璃桌赶下来，然而少女惊人的发现——她思绪清晰，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少女腿一软，脸正对着玻璃桌将要倒下。此时，灵魂与身体好似天各一方，互不相连。

    余知静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做想。那只布偶猫见少女朝着它的位置倒下，以极快地速度瞬间腾挪到了地面上。

    人类的动作在猫咪的眼中就像是放慢的动作，反应速度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以余知静站着的高度以及位置，恰好能够完美砸在玻璃桌上，出事受伤是肯定逃不过的了。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身体并不听她使唤，对此无动于衷。

    “喝酒酿大祸呀！”

    这是她最后一个念头。

    她目光涣散地倒下，无法及时聚焦的桌面在她眼里一片模糊，就在即将砸上的时候，余知静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疼痛以及脖子被勒得嗓子眼都要掉出来了。

    余知静被相反的力重新拉回了沙发上，她眼泪婆娑地捂着自己的喉咙不断咳嗽着。

    “你在做什么？”

    冷清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余知静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回过头时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钱澄，劫后余生的她庆幸地笑了起来，随后眼泪夺眶而出，啜泣着说道：

    “谢谢你救了我！”

    钱澄抬手帮她把眼泪抹去些许，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只布偶猫的身上，而这只猫咪似乎能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于是灰溜溜地从一边跑了出去。

    “你喝酒了？脸居然还这么红。”钱澄闻到了那尚未消散的酒气，再看见地上那两罐啤酒之后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喝了点……好吧，是一罐多一点点。”少女胡乱地抬起手臂将眼泪擦拭干净，红着眼眶很是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罐都不到的啤酒就醉了，你以后还是别喝这东西了。”

    钱澄走过去将被布偶猫搞得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给捡起来重新放回桌面上，顺带拖了给第二罐倒地的啤酒弄脏的地板，随后又将那两易拉罐给捏扁丢进了垃圾桶里。

    “谢谢你啊……”余知静似乎是觉得心意不够，于是又说了遍，这次的语气还更重了些：“真的非常感谢！”

    “知道了，我没聋。”钱澄的脸上很难看到明显的情绪变化，对于少女的道谢他并没有过于理会，只是说道：“看样子你酒还没醒，做菜太危险了，别把手切了。今晚我给你做吧，或者说你自己点外卖也行。”

    “嗯？好，我要你做。谢谢了！”

    余知静心里很是愧疚，自己居然还要劳烦救命恩人，这良心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是钱澄，她可就有苦头吃的了。

    不过外卖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她有些膈应，害怕不卫生，之前她就在外面里吃出了铁块、塑料……所以，今晚就只能委屈下这位好邻居了。

    余知静这时候才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到了黄昏时刻。华南这边天黑得也晚，按照这个黄昏光亮程度来判断的话，时间应该也有五点半左右了，看来她睡得够久的，宝贵的下午时光就这样偷偷溜走了。

    余知静在心中懊恼，自己就不该好奇喝那两罐酒的。

    钱澄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喝酒，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话，更没有救了人被对方道谢的喜悦，平静得好像就是饿了就吃东西，渴了就喝水一样。

    少女很是庆幸，庆幸房门没有通向客厅的走廊、庆幸长椅就在门口边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庆幸自己有足够的好运。

    看来平时行善积德还是有点好处的。

    “你有什么想吃的？”钱澄问道。

    余知静想了想，说了句：“听你的。”

    “行。”

    他出了门，回到自己家里从冰箱中拿着食材过来，顺带还递过来一瓶药。

    “给，解酒药，来一粒就不难受了。”

    说着，他拿旁边的热水壶倒了杯水过来。

    吃完药后，余知静默默地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在酒彻底醒了之前都不敢随意走动，生怕自己撞到哪里，然后就一命呜呼了。

    余知静觉得人能够平安活到明天，持续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这简直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

    在这个世界中，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意外而死亡，或许是喝水被呛死的，或许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钢筋插死的，又或许是被飞来的车子压成肉酱死无全尸的……

    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命中是否会有一场逃不过的劫难。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过好每一天。

    “几道家常菜，凑合着吃吧。”

    钱澄将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桌，说完他就去厨房清洗厨具了。

    吃了解酒药的余知静已经不再迷糊，身体恢复如初，看见桌上只有一个碗，她看向厨房的钱澄，问道：“你……不吃吗？”

    “我跟朋友出去吃。”钱澄回应道。

    “哦！”

    余知静忽然想到他还跟刘杰他们约好了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去，也许是他们觉得晚上玩才有意思。

    “我走了，你以后小心点，我可不想自己介绍给房东的租客出事，那显得多晦气啊。”钱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像个要赶往下一个景点的匆忙旅人。

    “明白！对了，那只猫你的吗？”余知静拿起筷子，想起这个问题就顺口问道。

    “是我养的，那家伙不老实，总是到处乱跑。这里太小了，不适合它玩，改天还是送它原本的家里才行。”

    钱澄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不过能隐约听到对面那微弱的猫叫声，像是缓缓流淌的河水，延绵且悠长。

    “嗯？味道居然契合我的口味。”余知静夹了块肉片尝了下，发现咸淡很对自己的胃口。

    家常菜，的确很好吃。

    那菜里的味道将少女思绪宛若被拉回了童年的那段时光。可惜，往事只可追忆。

    夜晚的窗外树影婆娑，道路两旁的橘黄色的路灯静静地矗立，为路上的行人默默地照明。时不时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传来，他们嬉戏打闹，真诚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他们还会与同伴恋恋不舍地分别，满身是汗地回到家中，然后在入睡的时候想着第二天再去找同伴们玩耍。

    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总是羡慕大人的潇洒，而潇洒的大人们又会羡慕孩子们的无忧无虑。

    但是真的无忧无虑，真的潇洒吗？不见得，或许是一厢情愿罢了。

    余知静趴在阳台的围栏上，看着楼下那几个小屁孩，目光自觉得地柔和起来，像是天上缓缓倾洒下来的月华。

    明月高悬，望月思乡。虽然没有什么好思念的，毕竟自己现在就在家乡嘛，但还是可以想想在家里的妈妈，不知道她一个人是否会感到孤独呢？或许会吧，或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