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沈姑娘,这是本官府邸,不是扬州衙署。”

    沈墒的兰花指轻捻丝绢,点点鼻珠渗出的汗滴。姿态矫揉造作,眼眸深情地看向高堂之人。

    “时大人对民女误会颇深,民女来,不是替父求情的。”

    混迹朝堂多年,深谙话不可随对方而走,容易落入话中圈套。时凌严不接话,也不语,食指敲桌。这般心机,沈墒多活二十年都不及。

    原本卖惨的腹稿是用不上了。

    沈墒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民女听闻堂上提审,苏吟呈上了苏富生勾结阿爹的罪证。民女刚刚得到一份证据,是,是苏吟在时府养伤期间,偷偷给苏富生写了封信。

    信中内容大胆,民女不好复述。民女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向苏姑娘证实。若真是她写的,民女愿意与她私下和解,只想快点了结此事,让阿爹早些回家,与家人团聚。若不是她写的,民女自是遵从衙署审判。希望大人,允许民女见苏吟一面。”

    时凌严敲着的食指戛然而止。那封信他让时一派人跟着苏富生时,已悄悄偷出,现正躺在书房案桌上。这封信是她伪造的,可他此时却不能戳破。

    沈墒此番话既通情达理,又内藏杀机。

    第一,这封信可模仿苏吟的字迹,再买通苏宅小厮证实确为苏吟所送,便能让苏吟百口莫辩,挨上几大板子。第二,苏富生已山穷水尽,又与沈兴扬当众撕破脸面。即便能活着出来,扬州哪还有他容身之处。所以,若打点银子与他,同沈兴扬反咬苏吟,怕是案情扭转,苏富生死灰复燃,苏吟轻则被卖重则斩首。

    一个假证物便能倾倒重来,此毒计,绝不是她这脑子能想出来的。

    “沈姑娘,此案发生在本官府邸,身为父母官,不会置身度外。但本官认为,能和解是最好。”

    沈墒闻言内心大喜,这是她与老爹私下的谋划,沈兴扬知道苏吟给苏富生写过信,证物不在手没关系,他可以捏造。这番说辞也是他教与沈墒,合情合理,毫无破绽。能做到扬州之首,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沈墒不敢表露心绪,乖巧赞同。提前做好了见苏吟的准备,定让这个贱蹄子永无翻身之日。只要时凌严放她去见苏吟...

    “只是”时凌严话锋一转,沈墒正襟危坐,生怕出岔子。

    “宴请那晚苏姑娘惊吓过度,当即病倒。第二日提审,令尊与苏富生撕打,又差点误伤苏姑娘,由此一来,雪上加霜,苏姑娘现下仍在昏迷。”

    时凌严的说词沈家父女也已预判。

    “民女有所耳闻。同是闺阁女子,虽民女日子是好过些,但民女也不是那蛇蝎毒妇,自是理解她,心疼她的。

    民女此次前来,也是想瞧瞧苏姑娘的病。盼她早些康复,了结两家恩怨。

    大人,您看,这是民女亲自去药堂为苏姑娘买的药。大人若信不过,尽管拿去查验。”说罢摆手丫环拿药,沈墒挤出两滴眼泪,低首抽泣。

    时凌严目光凛凛,盯着沈墒看了一会。沈墒知晓时凌严正打量她,哭得更伤心了。

    “时一”

    时一上前,从丫环手中拿过药包。

    “沈姑娘的好意,本官不能替苏姑娘决定。时一,你派人去瞧,看她是否醒了,若醒了便带沈姑娘去见她。”

    “民女在此谢过大人。”沈墒擦抹泪珠,起身揖礼。

    “本官还有事,沈姑娘请自便。”说罢时凌严起身,沈墒半垂恭送他出门。

    最难的一关就这样过了?沈墒瞵视他清冷薄情的背影,并不像传闻中所说时凌严紧张苏吟嘛。

    时凌严方才所言,不过是官话罢了,听不出对苏吟有任何怜惜。平安扣也没坠着,难道只是与她逢场作戏?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传出不实消息!不会是苏吟那个贱人吧!

    然,时凌严正值壮年,沾点花惹点草也是情理之中,宴会那晚不也同温韫诗泛舟游湖。

    既是如此,凭什么她不行?难道是忌惮阿爹?也是,都是送上门的,苏吟好拿捏,温有良再有钱,也没实权。不像她爹,把持着扬州所有贸易。沈墒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来人啊!”品橘从堂内而出。

    沈墒天之骄女,从不正眼看下人,她全然不记得品橘是侍奉苏吟的丫环。

    “沈姑娘有何吩咐。”

    沈墒方才想通了之后,恢复本性,不耐烦道:“苏吟醒了吗?本小姐屈身看她,竟敢让我等?”

    品橘刚想回话,沈墒懒得再说,一把推开品橘,挺.胸闯了进去。

    品橘翻着白眼小跑追上,见沈墒往西厢房的方向,也不开口阻拦,只是紧随其后。

    夏日蝉鸣,太阳西下,余晖热辣。沈墒推了两间房皆无人居住,口干舌燥,怒从中来,扭头掐住品橘,蔻丹掐进她的肉。

    臂膀的疼痛使品橘下意识打掉她的手,猛推沈墒。

    沈墒从没遇过反抗主子的奴婢,自是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沈墒丫环见状,迅疾摔下去,用自己的身子做肉垫承起沈墒。

    先不说品橘是时府家奴,她打小在郡王府(时老爷府邸)长大。品橘娘亲是时老夫人的陪嫁丫环,与时老爷的贴身小厮成了亲。爹娘管教严厉,时老夫人却偏爱品橘,不太拘束她,更没让她受过委屈。

    品橘岂能让自己在时府被外人欺负了去。

    “你!你!你个贱婢!敢推我!”沈墒说着便爬起来欲扇品橘,品橘瞪目,撸起双袖,一副撕扯到底的架势。

    丫环怕闹大,在沈墒耳旁提醒小姐,先办正事,不要被一奴仆耽误了,良机难得啊。

    沈墒不甘心,也只得先咽下,此时不宜再闹。

    “你去,问她苏吟卧房在哪?”

    “不用问了,我告诉你,她住东厢房,主子卧房就在旁边。”

    “你!”沈墒听不得阴阳怪气,蓦然清醒,尖叫道:“什么?她住东厢房?她凭什么住东厢房?”

    不顾品橘得意的表情,转身冲去东边卧房。品橘紧急跟上,时一提醒过她,不准拦沈墒,虽不知原因,但总觉这女人有备而来,还是看紧点好。

    沈墒远远便闻见了药味。哼,院里熬着药,定是苏吟住处。这下她很快找见苏吟的卧房,疾步前进。抵达小院时,沈墒脚步却慢了下来,瞥见小炉上的药罐,似是被药味呛着似,拿丝绢捂于鼻下,轻咳两声。

    沈墒丫环推门,沈墒进去后拦住欲跟进的品橘。

    “我家主子得了时大人的首肯,来看望苏姑娘。她们有些私话要说,你不便进去,就在这等着吧。”

    品橘若想进,招呼其他家仆一齐撞开便是。时一的提醒回荡耳边,只好转身去看着药罐。

    床上躺着的苏吟双目紧闭,苍白的小脸,没了生气。

    沈墒见状大笑不止:“活该!贱.人!狐媚子遭报应了吧,叫你不安生。”

    笑累了,沈墒缓缓走近,于床沿而坐,探手抚摸苏吟面颊,试探生病虚实,果真发烫,便放下心来。

    “苏吟,你可知你错在哪?妄图攀高枝?并不是。你自小没娘,本小姐委屈一下,替你娘教导你。身为女子,最重要的是认清身份。龙生龙,凤生凤,鸡生的自然是鸡。你大可去攀高枝儿,不是在时府不是在沈宅,而是在花楼。”

    “沈小姐此番前来,便是同我说这个?”

    气若游丝,奄奄虚音,苏吟忽然睁眼说话,沈墒被吓一跳。瞧她病殃殃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又挺直腰板,蔑笑道:“都要见阎王了,还给本小姐装腔作势呢?”

    随后,沈墒从腰包里掏出小药包,苏吟眼花闪烁,目露惊恐,颤颤问道:“这是什么?”

    苏吟害怕的神情愉悦了沈墒,她勾起嘴角,耐心解释道:“自是退热的良药啊,本小姐亲自为你买的,特地请名医开的方子,求了他好半天呢。名医说只要病人服下,不出一时辰病就痊愈了。感动吗?苏吟”

    沈墒剥开药包,步步逼近,苏吟盯着那包黄色药粉,强撑着身子往床角躲去。杀母之仇,多年忍辱,只差一步便能让苏富生万劫不复,她不甘心,功亏于此。

    “沈墒,你究竟想做什么?”苏吟蜷缩一团,热气未退,连滚落下的泪水烫得骇人,烫至心火,苏吟喘着大气,衾被掉落也顾不上了。

    眼前这番美景灼烧着沈墒的眼。

    即便是病了,竟更添几分娇怜。身无长裙,亵衣松垮,裸.露了大片皙白嫩肤,盈盈一握的腰身,青丝沾染病汗,弯弯扭扭的粘着,似是一条条美蛇吐信。绯红玉面,柔化了她的神色。一双雾气蒙蒙的双眸,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该死的,她竟如此勾.引时凌严,难怪能住东厢房。嫉妒爬满脑际,恨得抓心挠肝,沈墒心脏骤沉,扑向苏吟,一把捉住她的足踝,拉扯她下床,苏吟力气不敌她,只好胡乱扭身,尽力摆脱。

    沈墒一手拿药,干脆横跨压坐于苏吟身上,居高盯着扭摆的她,另一只手抠紧苏吟下颌,摁紧摇晃的脑袋,食指抠开苏吟小嘴,将药粉灌进去,苏吟紧闭,奋力反抗,沈墒表情愈发狰狞。

    时间不多了,沈墒骤然松开抠着苏吟下颌的手,“啪”地一声,一巴掌扇在苏吟脸上。祸不单行,重病反抗已是强弩之末,挣扎的身子渐渐慢了下来。

    沈墒趁机撬开嘴,抖着药粉灌入,正当此时,门外丫环倏然大叫:“时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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