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

    建康城边上,有个美丽的村庄,山青树绿,风景怡人,这初春的时节,满眼尽是桑树。满庄随处可见搭起的蚕苗架子,挂着晾晒的白白的蚕丝。静下心来细听,竟是沙沙声的蚕吃桑叶的声音。

    这是慕如与田二外出采购的最后的一站,再购上这蚕苗,就可以回源中大显身手了,往后啊,就都是有盼头的日子。

    慕如与田二在庄子里待了好些时候,学了不少养蚕的手艺。

    “木头,咱们明日可就能回去了吧。”田二边收拾着行囊边说到。“出来可大半年了,怪想念的”。

    “知道你念着你家娘子,从前几天起,就听你不停地哼着曲子”,慕如打趣田二。

    田二也不恼也不羞,爽朗地笑着,“想自己家婆娘可没丢脸了,你就不想你家连宋小娘子,还有你那小儿子。这趟出来可是把小子的周岁给错过了,回去了看孩子不跟你闹呢”

    是啊,原想着两个月便回,不曾想这一路被盘剥,躲酷吏,防盗贼,竟一下子过去了大半年,世道艰难,生意人也不好过,躲躲藏藏的,生怕漏了财后被披着官服的禽兽们盯上,搞得慕如他们为了买点东西不得不跟着躲来躲去。这大半年下来,人瘦了一大圈不说,竟是乌黑乌黑。

    不过,总算可以回去了,想到这里,慕如黑黑的脸上漏出了一排白白的牙。咧嘴笑的牙藏都藏不住。

    田二还哼着歌呢,手里比划着一个簪花。

    为了买这个簪花,田二整整省了好久的口粮,就为了给媳妇带点新鲜玩意回去装扮装扮。

    慕如看他这个样,不禁打趣他。

    田二可一点不恼,疼自己媳妇呗,没啥羞的。

    “今夜早些睡,明天天亮咱们就走。”慕如说道。

    田二连连答应着,可哪里睡得着,一颗心一晚上就不肯安分,尽是家里媳妇的温柔,翻来覆去的,吱吱呀呀的床板声,吵得慕如也睡不好。

    慕如好似睡着了,可隐隐又似听到了人声。正待张口骂田二呢,却见田二先拍了他屁股喊他起床。

    “木头,别睡了,天亮了”,田二扯着嗓门喊着。

    “你别开玩笑了,我刚睡着。”慕如眼皮都懒得抬,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应着。

    咦,不对,眼前怎么有些刺眼。

    眯开眼睛瞧一眼,好家伙,天竟已是大亮。

    慕如十分无奈,耍赖着,“天怎么就亮了,我才刚闭眼”

    田二可不管慕如,一把把他拉起来,“快些快些,已经耽误好些时候了。听说御驾一会要经过这,我们要是不快些,就得等明天才能回去了。”

    为啥要明天才能回去,御驾经过也就一会,还能一待待一天吗。

    还没等慕如反应,田二先开口了,“听说皇后娘娘喜欢这的风光,特地带太子来,说是要住上一天,一会便要封村,直到御驾离去。我们得快些。听说皇帝也要来。”

    桓政!

    慕如下意识紧张了起来。桓政恨自己入骨,说不定会认出来。

    慕如赶忙起身收拾,三下五除二便准备离开。可还没到村口,已经远远看见把守路障的官兵以及被赶将回来的百姓。

    “完了,还是迟了一步,只能等明天了”,田二焦急不已。

    是啊,这大半年在建康城,这位皇帝的行事可没少听说。民生无甚起色不说,法治也几乎荡然无存,没事了就携后宫到处游玩,美名曰体察民情。可每到一处,当地百姓几乎要扒一层皮,久而久之,只要听说御驾驾临,家家都忙着逃,可至尊的这一位怕落得个逼迫民众的名声,每每借口防卫不许进出,硬是要营造百姓欢欣鼓舞之态。

    慕如却比田二更焦灼。万一桓政认出他了呢,岂不是一切前功尽弃。

    慕如赶忙拉着田二回了屋舍,再续住一日。一回去,慕如赶忙照了照铜镜,还好还好,面貌与当年相差甚多,只待小心些,未必有事。

    不多时,门外传来地保赶人的喊叫声,慕如与田二趴着门缝一看,只见路上瞬时空了,两列军士排的齐整。远远传来御驾的号鼓声。

    果真是好阵仗。

    前队走了有好一会,终于缓缓过来了一辆车架,高高坐在上头的,不是桓政又是谁!

    一见桓政,慕如狠狠地捏住拳头,老朋友了,竟是在这般境况下见了面!

    慕如正待出神,却感觉田二捅了捅自己。

    “木头你看,后头车子上,皇后抱着的是太子吧,小小年纪真的是好威风。”田二小声地说着,“木头,你看那太子,跟你那小儿子还挺像!”

    慕如一惊,定睛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就是这太子小一些,你那小子长的更好些”,田二呵呵地说着。“得了,待一天就待一天吧,咱们赶紧找找看,一会有啥拿来孝敬的,自己交出来,总比官兵来翻的好。”田二老练地找了起来。

    果然仪仗过了后,地保开始挨家挨户拉壮丁干活了。

    往日为了少被盘剥,慕如都抢着当壮丁去,留着田二看着东西。这次地保来拉人,却见慕如登的拿出身上最后的一袋子钱。

    “大爷,我兄弟二人身上有病,没甚力气,您看这袋子行不。”,慕如陪着笑脸。

    田二虽不知木头为何如此,但木头从未错过,他便也跪下来跟着求情。

    那地保颠了颠袋子的份量,满意地说道,“看在你们这般懂事的份上,你们便去给太子使唤吧!”

    太子!那岂不是就在桓政和娴玳眼前晃悠!慕如脑子高速地转着。

    “大爷,往前不是给了孝敬就不用当差吗”,慕如小心翼翼陪着笑。

    地保不耐烦地说,“以前是以前,以前何曾伺候过御驾,现下是御驾前要用人,谁敢为了你这点子去开罪贵人!要不是你们给了这个孝敬,还没得安排你们去太子那,那可是个最有油水的地儿,太子爷随便赏些什么可不都够你们发达的!”

    “可,这,”,慕如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地保彻底不耐烦了,“你们这般扭捏,可是对御驾不满啊,那可是要杀头的!”

    慕如哪里能去桓政面前啊,一去一切都完了!

    “哥,这事你可得让着我,这见贵人的机会我来去!”,田二见木头这般神情,知他定是有不能说的缘由才这般,当即便自告奋勇,反正不过是去做个苦力,这大半年在外头,讨好的功夫学的可是十足。

    地保早等的不耐烦了,提溜起田二就出去了,田二回头给了慕如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见着地保不在纠缠自己到桓政跟前,慕如略略放了放心。只可怜了田二,往前当壮丁的时候,可没少受罪,要不是慕如不能去桓政眼前露脸,他也万不能让田二去,这些上位者架子多的很,只怕田二说错了话。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盼着太子年纪小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可世事无常,作恶不在是否年少。

    慕如怕撞上熟人,一直躲在屋内没有出去。虽然眼下他面貌大有变化,但若被盯上,定是认得出来的。慕如一边担心着田二,一边在屋里急的走来走去。

    眼瞅着便到了第二天天亮,只等御驾离去,他们便能离开,一夜没有田二的消息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果然一会功夫,车架齐整地停在道上,慕如趴在门缝上往外看去,没一会,只见田二的身影快速跑出,麻利地趴在地上,给小太子当人肉凳子。

    还好还好,看样子倒是不像受罪的样子,好在没事。

    小太子稳稳当当地上了车,田二赶忙也起了身,弓着腰站在车架边,等着小太子的训示。

    看到田二这般伶俐,慕如放心多了,这小子,这半年功夫,油头的招式倒也学的流利,回来定是要好好笑话他一番。

    许是任务就要结束了心里头高兴,也许是一夜劳累眼晕,田二起身一瞬间身子略是晃了晃,兜里掉出了一个物件。

    田二赶忙拾了起来就要放回兜里。谁料小太子竟是喜欢一般,把手一指,嘴里呜丫丫发着声,当即便有一个随从上前抢将下来!

    田二哪里能肯!这可是他要带给媳妇的礼物,可再没钱来买了,下回再出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田二死死护住,生怕被抢走。

    见田二这般,慕如在屋里急坏了,急的差点喊出来。正准备出去拦着,却见桓政牵着娴玳出来了,慕如生生给吓得躲在了暗处,生怕被瞧见。

    随从见田二不从,一挥手,两个兵士便上前将田二打倒在地,一把抢走便要献上。田二扑上去抱住一个兵士的腿死死不肯放手。

    兵士登时手起刀落,给了田二一剑,转身便向太子献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竟没有,一丝,犹豫!

    慕如在屋中听到了田二的惨叫,赶忙一看,却惊见田二倒在血泊中,手还向前抓着。

    小太子看着献上来的物件,咿呀呀地递给娴玳。

    原来竟是田二买的簪花,小太子怕是以为娘亲会喜欢。可他哪里知道,他娘亲可看不上这般劣质的玩意。

    果见娴玳接过来一看,爱怜地摸着小太子的头,温情地说些什么。只见她话音一落,小太子生气地把物件扔在了地上,嘴巴里竟喊着“杀!杀!”

    这小小的人,话都不会说,竟会这个字!

    那张那么相像的脸,竟然会说这个字!竟然会害了人!

    得了命令的人,当即再补了一剑,随后仪仗便扬长而去!

    慕如在屋中不敢出来,只待瞧见车架远了,赶忙打开门跑向田二,田二身上两个窟窿止不住的冒血捂都捂不住!

    慕如急的满头是汗。

    田二动不了了,只用手死命指着簪花的方向,慕如赶忙把簪花捡起来,放在他手中!田二看着簪花笑了笑了,忽的,竟不动了!

    “你别睡,别睡,我们要一起回去的,起来啊起来”,慕如一声声喊着,可田二早没了动静,一晃动还松开了手,手里的簪花又掉回了土里。

    慕如心慌的不行,两个人一起出来的,如今田二没了,怎么会是这样,不可以,不可以!这一路走来,除了连宋,便只有一个田二最是与他同路,与他最是投契,如今,如今,马上就要开始过好日子的,怎么会,怎么会,为着一个小孩子丧了命!

    田二,你起来啊,你起来吧,回去把簪花给你媳妇带上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只要你回去,有没有簪花有什么要紧!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慕如失声痛哭,心里一遍遍痛骂着!

    他看向车驾离去的方向,远远的,只剩一路喧嚣,隐约还能传来喧天的号角声,可真是显赫,可真是声势浩大!

    出殡,不也就是这个架势吗!

    慕如恨恨地看着车去的方向,可他不敢抬起头,不敢让人看见他眼底的恨意,这里有地保,如果他有个万一,那源中的人,便没有指望了。

    他得回去,得把田二带回去,得把希望带回去!

    慕如拖着板车,一步步走回去。

    身后传来了不少的唏嘘声,还有一丝杂音。

    “我说这亲近贵人的机会你怎么让人了,原来是有远见”,一个声音说着。

    “这些贵人喜怒无常,往前在别处也不少打杀眼前人,富贵要紧,命更要紧不是”,另一个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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