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轨

    转眼便过了数年。

    “木头,来瞧瞧,现在可不是都好了!”,秋收的闲夜,大伙团坐喝酒,看着新一年的辛劳换来的成果。

    慕如从院子的另一头走了过来,顺着大伙的目光看过去。墙上赫然挂着连宋新画好的“堪舆图”,对,桃源堪舆图!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小的堪舆图了。可大伙就是高兴,这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天下,是他们的未来!更重要的是,这是全源老老少少共同打造的世外桃源!

    瞧这图,阡陌井然,横规竖矩,各色屋舍罗列其中,水源四通八达,还有比这更好的所在吗?

    慕如心里舒坦极了。进源已近十个年头,从当初的空地荒原,到如今的生机盎然。再瞧瞧大伙,谁不是一身身鲜亮衣衫,桌上常有酒肉,这样的神仙日子,往前数八辈子也不敢想的!

    这么些年,不少娃娃长了起来,不少娃娃落地,易甲操持着学堂和书舍,源中的孩子个个沾染着书卷气,大伙瞧着家中出口便能念上两句诗文的娃,心里头可是欢喜的很。娃娃们更是高兴,家家都担着源中的产业,这些大老粗们可不识字,家中账本可都是娃娃们在记!为了比划谁记账清楚,还时不时闹到易甲先生前,娃娃们稚嫩又倔强的小脸,透着认真不服输的表情,谁见了能不舒坦!他们,可都是桃源的未来!

    “爹爹!”

    远远地就听到青儿的声音。

    青儿也十岁上了,却一直像幼童般淘气,没办法,可不都是慕如与连宋惯的。

    青儿后头跟着三个小子,最大的那个,边走还边拿着书卷,时不时回头看下两个小的有没有跟上。这般的好学,不是竹儿又是谁,眼下,竹儿可是易甲先生的好帮手,书堂和学舍得事,可不少是竹儿帮着料理的,学得了慕如和连宋的一身本事。

    “哥哥,别看你的书了,还不快些!”,青儿回头喊着哥哥。

    竹儿身形越来越像慕如了,小大人一般。竹儿大步走到青儿旁边,笑着弹了弹妹妹的额头,“你呀,每每上学堂都磨磨蹭蹭,下学倒跑的比谁都快!啥本事都学个马马虎虎,将来嫁人可怎么料理事情”

    青儿满不在乎的瘪瘪嘴,“学不会就不嫁人呗,我才不要像啊哥你这样,老夫子一般,小姑姑说了,人就是要自自在在地活着的!”

    慕如看着这个女儿,不禁笑了。他的一生都拘谨的很,女儿活泼些也无妨,都随她去。

    “咚”,身后似有什么摔倒了。青儿竹儿回头一看,“哎呀妈呀”,赶忙扔下身上的书包跑了过去。

    原来是无谬领着源生,摔倒了。无谬可是青儿竹儿最爱的弟弟,赶忙跑过去抱起了无谬,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事才放心了。

    可无谬却坐不住,挣扎着就要先去看源生,生怕源生伤着了。

    竹儿心疼他,便开口道,“你结结实实地垫在源生下头,你可疼得比他厉害,先看看自己,可还有疼着的。”

    青儿也接话道,“是啊是啊,快让阿姐仔细瞧瞧,可别伤着哪里了。”

    源生也说,“无谬阿哥,源生没事,亏的有阿哥牢牢抱着,源生并没有摔倒。”

    如此这般,无谬仍没放下心来。

    无谬怯生生地看了看前面,大着胆子走上前,“爹爹,都是无谬不好,没有看好源生,爹爹莫生气”

    慕如看着无谬面色复杂,没有出言安慰,也无一丝的好脸色。

    见此情形,竹儿青儿源生都纷纷上前替无谬辩解着。

    “爹爹不该对无谬如此严厉,无谬并不曾做错什么。”,青儿第一个就看不得无谬受委屈。

    “是啊,无谬阿哥一直护着我,是源生调皮才跌了的,慕叔不能怪他。”,源生也甚是不服气,这个慕叔怎么不讲道理。

    见着娃娃们都这般,慕如也只得扯开些好看的脸色,“如此便好,源生是你们田二伯伯唯一留下的孩子,你们这几个大的,得好生照顾他才是”。

    “不对不对,慕叔说的不对。”,源生嘟着嘴,“源中可还有好些比我小的弟弟妹妹,源生也是阿哥,能照顾弟弟妹妹,才不要都让人家来保护!”

    慕如看着源生与田二一般的义气,欣慰之余,不由得伤感了起来。他没再说什么,抬手摸了摸源生的头,转身就要离开了。

    青儿瞥见无谬落寞的眼神,开口道,“爹爹,还有我们三个呢,爹爹可不能只疼源生一个。”边说边把无谬拉到身前,无谬感激地看着姐姐。哥哥姐姐们一直体贴着他一点可怜的心思。

    慕如犹豫了下,随即又一一摸了摸孩子们的头,一一温言宽慰着,随即便领着孩子们回家去。慕如自然地牵起源生的手,另一只正要去牵青儿,却看见了无谬眼中的羡慕,他心下也不忍,便饶过青儿,牵住了无谬,走在了前头。

    青儿,见着爹爹选择了无谬,高兴得直拍手,竹儿也一改沉静的性子,笑的高兴!

    “木头还是不亲近这个小儿子吗。”身后传来了讨论声。

    “是啊,木头拿源生当亲生孩子照顾,可没少冷落自己的小儿子。说来无谬也不比源生大多少,也是可怜。”,又一个声音。

    “你们别瞎议论了,幺儿是爹妈的心头宝,哪有人不爱小儿子的,木头是重情,替田二兄弟照看孩子罢了。”,又一个声音。

    是啊,爹爹怎么可能会不疼无谬弟弟呢,定是看着源生没了爹,自己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天伦之乐,定然也是疼弟弟的。

    竹儿和青儿心里头想着,兄妹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便高兴地跑上前赶上爹爹和弟弟。

    是啊,怎么会不爱呢。

    “娘,娘”。

    无谬还没进屋,便冲着屋内高高兴兴地喊,不等哥哥姐姐一起,便赶忙往屋子里跑,见娘亲不在堂屋里,便径直往后院走去,果然,娘亲喂鸡呢。

    无谬冲到连宋怀里,冷不丁地倒把连宋吓了一跳。

    “无谬,你这是怎么了。”,连宋爱怜地看着儿子,看着他身上跌破的衣服,只当他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找娘哭的。

    “娘,娘,今天爹爹摸我的头了!”无谬兴奋地说着,“爹还牵我的手,一手牵着源生,一手牵着我”,无谬实在是太高兴了,“娘,你说的对,爹肯定是喜欢我的,我考学考的好,爹爹就喜欢我了,像喜欢源生那样喜欢我”

    无谬高兴地叭叭说个不停。

    看着儿子这般神情,连宋不禁泛起心酸。慕如对无谬一贯的客气疏离,虽然衣食教养照顾周到,但总透着客气,不似与竹儿青儿那般亲呢,更没有对源生的处处小心体贴。

    虽然无谬刚出生时,因着红莲姐的死,慕如也曾亲近不了这个孩子,可后来都好了呀,出源前,也是爱不释手地抱在手上,连她这个亲娘都抢不过。

    原先她以为,是为着田二兄弟新丧,不好在人家遗孀孤子前疼爱幼子,恐点了人家的眼,可眼下,七八年已经过去了,连田二嫂子都看不过眼去,几番劝着慕如将对源生的爱给些无谬,慕如也曾努力了,可不知为何,慕如就是对小儿子亲近不起来。

    孩子总是敏感的,无谬小小年纪的时候,便觉察爹爹对自己不亲近,小小的人儿只以为爹爹不喜欢自己,时常躲在娘亲里哭,连宋总给他说着田二伯伯的事宽慰他的心。

    这小人儿,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往后的日子里,时时关注着爹爹,爹爹喜欢的事,他抢着做,不会的,就拉着哥哥一遍遍地教,爹爹不喜欢的事,他绝不做,生怕惹了爹爹不高兴。爹爹若是哪日对他笑了笑,娃娃能高兴上好几天,若是爹爹一直没有展颜,他便只当自己做的不好,更是发奋图强。

    日子久了,便是竹儿青儿也看出了不对劲,时常拉扯着爹爹跟弟弟亲近玩耍,唯恐爹爹不喜欢这个弟弟。

    好好的一个聪慧孩子,竟是养的这般患得患失。

    连宋看着儿子,心疼不已。但她不想打破孩子这点子期待,便也陪着他一起高兴,“爹爹自然是喜欢你的,哪有爹爹不疼儿子的,你爹爹管着整个桃源,多少事情等着爹爹调停,爹爹不是不理会你,是他累了,可源生没有爹,你爹爹自然得对他多些耐心,才忽略了你。你爹爹,自然是喜欢你的”

    这样的话,连宋已经说了几百遍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劝慰儿子,还是劝慰自己。

    一遍遍,连她自己都不信。

    可他儿子,回回都信!

    她也不忍打破孩子的执念,“走吧,来去做饭,”

    无谬接过娘亲手上的物件,高高兴兴地往里屋走去,正巧碰上了正在进屋的慕如。

    无谬赶忙跑到慕如身边,仰着头问,“爹,我跟娘去做饭,爹爹想吃啥。”

    慕如心一抖,他听不得这个字。

    他努力扯着笑,努力装着慈父的样子,“无谬你上学堂也累了,爹爹去做饭,你去玩。”,勉强的样子全落在连宋眼里。

    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样子,说他不喜欢孩子,倒是也心疼孩子的衣食保暖,说他喜欢孩子,每每与孩子的亲昵都是这般生硬。

    无谬正沉浸在爹爹今日对他的不同上,丝毫没察觉爹爹的勉强,“无谬不累,无谬给爹爹打下手。”,说着便挽着慕如的手就要往厨房去,慕如几番客气推脱无谬都不松手。

    “我说不用就不用”,慕如挣脱得烦了,甩开无谬的手,大声地说着。

    无谬看着被甩开的手,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知所措。

    连宋看着儿子受了委屈,赶忙上前就要搂住儿子,可青儿比她更快,已经将无谬拉在了怀里,“无谬乖,今天是爹爹不讲道理了,我们都不理他,咱们去玩”,说着便要拉无谬出去。

    竹儿蹲下身子,摸摸无谬的头,温言着,“弟弟不怕,阿哥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谁也不行”。说罢起身面向慕如,竹儿已近成人,身量并不差爹爹多少,加上通身的书卷气息,活脱脱一个翩翩少年。

    “爹爹从小教我和妹妹仁义孝悌,爹爹自小对我和妹妹也百般疼爱,对源中其他娃娃也十分耐心,怎的就欺负我无谬弟弟!爹爹难道便只要全对田二伯伯的情谊和在源中公道的名声,就不要父子之情和小姑姑的患难之情吗”,竹儿慢条斯理却眼神坚定,语气宽和却不容辩驳,愣是说的慕如无言以对!

    连宋看着这两个孩子,黯然泪下。两个都是好孩子啊!这么多年,也全赖这两个孩子对无谬的手足亲情,不然,无谬可怎么骗得了自己!

    连宋含着泪,眼神里夹杂着不解与埋怨,看向慕如。

    每每这样的眼神,慕如从来不敢直视。他控制不住对无谬的复杂感情,却也憎恶于自己对一个孩子的残忍。每一次的客气疏离,都让他对连宋愧疚一分,可他控制不住。

    竹儿和青儿等不到爹爹对弟弟的回应,便要拉着小姑姑和弟弟出屋子,才走到院子,便听得爹爹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

    “无谬,你想吃什么,爹爹给你做!炸果子好不好!你跟哥哥姐姐好好玩,一会尝尝爹的手艺,爹爹给你做的多多的,吃个够”

    炸果子,是无谬的最爱,爹爹还是喜欢自己的,一直记得自己的喜好!只这一句,无谬瞬时又活了,转身冲着屋里喊,“好的,爹爹,一会见哦。”

    无谬就是这么好哄,只要慕如的一句温言,什么烦恼都能消。立马就高高兴兴地拉着阿姐编草玩去了!

    竹儿看了看无谬,又看了看屋里,他不明白,为何不见着无谬的时候,爹爹对弟弟的关心分明是情真意切,可对着弟弟的时候,连身体都是僵硬的,尤其是与弟弟单独一个屋子相处时,爹爹似乎都难以呼吸。难道是弟弟长的吓人吗,弟弟分明长的好看极了,可爱极了,源中的孩子,没一个比弟弟好看的。

    有同样困惑的还有连宋。只要背对着无谬,慕如的笑与关切都是真的,可只要看见无谬,慕如便浑身不自在起来。真的多年,连宋始终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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