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牧上前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何物？”

    李仙长道：“这是一些才修得道的小妖之血，混了一些童男童女的血在其中，日日现取，新鲜的很呐。”

    丁牧闻言也皱了眉头：“你们灵远派保养之法倒是奇特。“

    明心屏了鼻息道：“修行之人清心寡欲，怎能饮血保养？”

    李仙长道：“左右不过一些妖身上的可用之物，何必浪费？不过是各地风俗不同罢了。既然你们不用，倒掉也十分可惜，还是我饮了罢。”说着举起金杯，缓缓一饮而尽，将杯中剩余一星半点也咂摸了个干净。

    鹿鸣三人俱各露出嫌弃之色来。

    李仙长叹口气，心满意足揉了揉肚腹道：“果然是好东西，饮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这才带着三人走出门来，走得几步，只见远处一群和李仙长打扮相似的人围在一处吵吵闹闹，他们有男有女，各个手持大棒，不时传出笑声。

    李仙长走上前去，喝问道：“何事在此喧哗？”

    最外边的几个年轻男子忙行了礼，恭恭敬敬道：“师兄，是有个小妖逃了出来，被我们在此捉住。”

    几人向内看去，只见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十分瘦弱且衣不蔽体的小男孩，在众人的包围圈内左冲右突难以逃出，此刻他正伏在地上龇着牙口中呜呜作响，一双晶亮的眼睛闪着寒光。

    这男孩每次冲撞向人群都会招来一顿棍棒毒打，这些大棒下手十分准狠，他被打得滚几滚便翻身重新伏在地面寻找机会，每每被打的重重飞出之时便会招来一阵笑声，多次之后那男孩急了，滚身化作一只体格庞大但瘦骨嶙峋的灰狼，匍匐在地面上露出獠牙，瞅准机会张开大口扑了过来。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笑声，五六根大棒迎头便打了上来，那灰狼一口咬住一根大棒不松口，其余大棒便如雨点般落在它的身上，发出的“噗噗”声如同在捶打一只破口袋，那灰狼只不丢口，它半坐起身，挥起一只前爪用力拍击那些大棒，口中不时发出呜呜声。

    那被咬住了大棒的人用力拖拽，见它死活不肯松口才丢了手，闪避不及中被灰狼一爪子挠中了手腕，瞬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那人大怒，拔出匕首来，趁着灰狼回护不及便向它肚腹刺去，灰狼一个闪身，胸口被划了一道口子，几滴鲜血滴了下来。

    那人略心虚地回望了四周，果然李仙长上前劈头打了他一巴掌：“这是仙师的血源，谁叫你动刀的？”

    那人挨了一巴掌不敢作声，缩了脖子退到后面。

    李仙长道：“玩什么玩？！还不快快捉走了？成个什么样子？！”

    周围人应了，十几根大棒一同挥下，乒乒乓乓好一阵子，那灰狼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被拖走了去。

    李仙长看着地面上的鲜血咽了口口水，领着三人继续往外走去。

    一行四人走到外间一处破旧的房舍，李仙长笑眯眯道：“这里有些日子无人居住了，贵客可在此安心住下来，若是简陋些，还请不要嫌弃。”

    三人抬眼望去，只见这三四间破房门窗不全，勉强推开一间，只见里面破桌烂椅落满灰尘，蜘蛛网到处都是，屋内处处散发出一种发霉气味。

    明心扶起一把椅子，拂了拂上面的灰尘，一时间烟尘四起，鹿鸣皱了眉以袖掩鼻。

    丁牧四下打量了，回身自袖中取出一锭金塞入李仙长手中道：“仙长辛苦了，我们怎会嫌弃？只是我一向不擅做洒扫之事，仙长行些方便，寻处干净些的屋子，这些便做请人打扫之资了。”

    李仙长眼前一亮，接了那锭金放在口中咬了咬，笑眯眯道：“久闻外间有这金晃晃的好物今日才得见，诸位果然慷慨，且随我来。”

    他将三人领至一处小院道：“此处是我弟子平日在外间休息之所，还算干净宽敞，贵客们且委屈住上一住，”说着凑到丁牧面前小声道，“那东西还有没有？再给一个我还有更好的咧！”

    丁牧勉强笑了笑，又掏出一锭金递与他，他纳入怀中笑道：“自此间小路向房后行二三里，是我派修行所用的一处汤泉，那泉水微温发热，可使人四肢血脉通畅疲乏尽消，有净化筋骨的奇效，平日里只有本门派弟子可以浸浴，看在贵客这样大方的份上，许你们去浸泡了。此地平日里无人，贵客尽可放心去。”说毕拍了拍胸口满意地走了。

    鹿鸣鼻子里哼出一声来道：“这仙人谷习气倒是坏得很，无事我们明日便走罢。”

    丁牧道：“莫急，莫急，我可是出了两锭金，这汤泉必得要去泡一泡，否则这亏也吃得太大。”

    鹿鸣笑道：“看你出手这样大方，原来也在肉痛。”

    三人稍歇息收拾了，便沿着那李仙长所指之路走了二三里，果见前方雾气蒸腾，烟云袅袅，微风拂面带来一股药石之气，走得近了，只见山林茂密间零星散布了数个或大或小或高或矮的天然汤池，池上缓缓飘起烟雾来使得周边树木愈见青翠，一时仿若人间仙境。

    丁牧展颜笑道：“这才配得上仙人谷之名！明心兄，走走，我们去泡！萧世妹，你一介女子，泡的离我们远些就是。”说着便率先走上前去，钻入郁郁葱葱的树木中寻池子去泡了。

    明心在后面正欲跟上，才走了几步，只听丁牧“啊”地一声大叫，接着便光着膀子提了外衣一路跑了出来，明心严肃了神情，正欲上前查看，丁牧一面慌张披了衣服一面喊道：“莫要过去！这个什么糊涂的李仙长，不是说此处无人么？我裤子都差点脱了，怎么里面有个女子正泡着？也不出一声，吓死我了。”

    明心闻言住了脚步，看了鹿鸣一眼，鹿鸣走过去，拨开树木一看，在最大的池子一角，隐约露出一个女子头颈来，雾气氤氲中，不细看确实很难发现。

    鹿鸣又走近了几步，只见那女子同自己差不多年纪，池水浸到了脖子，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在池中飘散着，那女子睁大了眼睛看着鹿鸣，一声不吭。

    鹿鸣问道：“姑娘在此浸浴？”

    那女子点了点头。

    鹿鸣四下看看，未见有其他人，遂问道：“此处可还有他人？”

    那女子摇了摇头。

    鹿鸣松口气大声喊道：“不过是个普通百姓罢了，此处再无别人，你们寻个远些的池子去泡罢。”

    那边传来丁牧嘟嘟囔囔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少时听得远处“扑通扑通”两声，应是丁牧明心两人寻处泡去了。

    鹿鸣四下望了望，想再寻一处，想来想去，倒觉得不如便就着这个池子泡着，也避免遇见其他人，便脱了衣裳，跳下水去。

    池水并不深，刚刚才能没过肚脐，池底高低不平，鹿鸣寻了个高处坐下去，恰好能没到颈项，热热的池水包裹全身，底处还有一些暗流汩汩涌动，不断冲刷着身体，鹿鸣嘘了一口气，只觉得四肢百骸俱是暖暖的，十分惬意。

    那女子睁大了眼睛看着鹿鸣，鹿鸣也睁开眼睛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默不作声，泡了半天。

    鹿鸣觉得有些无趣，移开眼睛四处打量，看到池子旁长了一些叶子宽大的树木，上面结满了樱桃大小的红色果实，那果子饱满鲜亮，红得十分诱人，她忍不住伸手摘了一个，捏了捏，入手十分柔软，似是已经熟得透了，又不知能否食用，便抬头问那女子道：“这个能吃吗？”

    那女子仍是瞪大了眼睛，摇摇头怯怯道：“我也不知，我未曾吃过。”

    鹿鸣瞥她一眼道：“你原来不是哑巴啊？”侧头想了想，将那果子放入口中嚼了嚼，不想入口尽是酸甜的汁水，只有两个小小的果核，竟十分美味，她就手又摘了两个，递给那女子一个道：“你要不要尝尝？”

    那女子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乱吃东西。”

    鹿鸣索性将那两个果子都抛入自己嘴巴里，但是又怕有毒，未敢再多吃。重新泡进池内后，她细看那女子，只见女子眉眼小小十分清秀，便问道：“你是谁？为何泡在这里？”

    那女子仍怯怯道：“我叫三妹，是后面庄子上老陆家的女儿。天师说了，我需一连七日来此浸泡，好洗净凡间的污垢。”

    鹿鸣上下打量了三妹，只见这三妹除了白净些清秀些，并无特别之处，便不以为意，“我们是仙人谷之外的人，来此做客数日，姑娘不要害怕。”

    三妹听说是外来的客人，不再作声，只睁着眼睛看鹿鸣，又过一会儿，三妹悄悄起身走到一旁上岸，穿了外衣，攥了头发，朝着鹿鸣点点头道：“姐姐慢慢泡，我今日时辰已到，先走了。”

    鹿鸣抬头看去，只见三妹年纪不大，皮肤浸泡过后显得十分干净剔透，点头笑道：“你去罢。”

    三妹悄悄打一边走了。

    那边丁牧叫道：“萧世妹，你要走了吗？”

    鹿鸣道：“不是我。”

    丁牧才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