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看明心一眼道：“此事说来话长，叫这位明心师父与你讲一讲罢。”

    明心趋前行了一礼。

    人鱼王道：“你便是那位于阿然有救命之恩的小和尚？”说着她含笑看了看身旁阿然，“舍妹自幼贪玩又心性纯良，不慎误入歧途，多亏长老搭救，阿然归家以后曾多次诉说此事，常言不能报答，今番长老来此，我们正要设宴款待，以表谢意。”

    阿然笑着点了点头。

    鹿鸣却在一旁小声嘀咕：“若是救命之恩，一顿餐饭可谢什么？如此啰嗦，不如速速将那宝贝奉上要紧。”所幸她声音小，除了明心无人听见。

    明心道：“搭救之事实属无心，大王无需挂怀。

    “我神州各门派弟子受月华掌门相邀，千里迢迢奔赴神州四角，便是为寻那天降之物而来。

    “百年前第二月缺损失落，以致神州各地妖魔横行，袁掌门以为神州四角所降之物便是第二月遗落，我等此番并非为了私利，实是为了神州安定而来，若那灼海珠便在大王手中，需何等代价才可得到，也请大王直言。”

    人鱼王尚在思索，阿然开口道：“阿姐，小师父为人十分可靠，他的话定然是实。”

    人鱼王笑道：“我尚未说什么，你倒急着为他打保票了。”

    阿然道：“阿姐不知，他们的同伴中已有一人失踪，听闻当时状况，似乎便与幽灵鲸有关，是以他们也十分着急。”

    人鱼王思索了一会儿方缓缓道：“依阿然之言，长老正是可靠之人，如此我倒不瞒各位，那灼海珠百年前掉落在我人鱼宫左近，被我族视为圣物也有数十年。

    “只是数十年前，这深海中鲸鱼一属出了个庞然大物，它身躯庞大又十分顽劣，一时在海中没有敌手。突有一日，那大鲸蒙混至此，趁乱中竟将灼海珠一口吞入腹内，再未吐出，是以各位要寻的东西，早已不在此处。”

    鹿鸣道：“大王此话当真？！那大鲸吞了你族圣物，竟无人阻拦，任它离去？大王莫不是怕我等来抢，故意编瞎话诓我们呢？”

    此话一出，立在下方一人鱼喝道：“退下！竟敢质疑我家王上，何等无礼！”

    人鱼王却摆了摆手道：“无妨。也难怪她这般说话，我人鱼族圣物本是不容他人染指，只是那大鲸生吞灼海珠，而灼海珠非同一般宝物，入腹便使得那大鲸身躯大改，成为了远近闻之色变的幽灵鲸，我等非是不想，也是无奈。

    “灼海珠已成它腹中之物，若要强争，只怕我族也必要元气大伤，我母亲与东昌、西荣的首领共同商议了，暂且决定由得它去便了。

    “你们若是见了那幽灵鲸，便知我等为何放弃了。你们是来自神州腹地的法师，想必有的是胆气与本事，倒尽可去寻它试上一试。

    “往常那幽灵鲸只在远洋深海活动，近日似是十分不安，已在近海处游移翻腾多日，扰得附近不得安宁，我族也受其害，若你们可制止其一二，也是我族幸事。”

    明心问道：“我们当去哪里寻那幽灵鲸？”

    人鱼王道：“你们在近海找寻，时候久了，总有机会遇见。”

    鹿鸣道：“我师兄失踪，我们急切寻人，哪里有时间慢慢等候，大王可有什么快速的法子？”

    人鱼王闻言沉思了一会儿道：“若你们真是十分情急，我倒可教你们一个法子。

    “那幽灵鲸幼时曾与一只白鲸交好，常常混在一起玩耍，感情甚笃。而那白鲸修炼多年，近日正将化形成人，正是衰弱之时，其身便躲藏在海鸟岛往东那一片海水里悄悄活动。

    “你们去寻那白鲸，设法捉住它，迫它出声召唤，幽灵鲸闻声必然现身。”

    “好！”鹿鸣道，“只是我们事先说好，若我等降伏了幽灵鲸，取出了灼海珠，那灼海珠便是我等之物，大王可不要趁机出手来抢，我们可是不会奉还！”

    人鱼王微微一笑：“若你等真有本事降服幽灵鲸，有能耐取走灼海珠，也算为我族除了一心腹大患，我等自然不会去聒噪。可若是你等奈何不得幽灵鲸，或者拿不走灼海珠，有何伤亡可也怪不得别人！”

    鹿鸣笑道：“我等若是技不如人，自然无甚好说！”

    人鱼王起身笑道：“爽快！我今日还有事，恕不奉陪，待你们凯旋时再见罢！”说完她一摇鱼尾，灵巧地飞身而去，尾上金光闪闪好似一尾金龙，身后几个人鱼也急速跟了上去。

    阿然目送阿姐远去后，有些闷闷不乐地带了明心与鹿鸣原路返回。

    一路阿然也不似来时那般欢快活泼，只不作声，闷头游着。

    鹿鸣搭话道：“阿然姑娘，那幽灵鲸长什么样？”

    此时她说话又恢复成了含含混混的样子。

    阿然头也不回道：“它与别个不同，你一见便能认出。”

    鹿鸣点点头，默默想了一会儿又笑道：“你阿姐竟然是人鱼王，都不曾听你提起过，倒怪不得总是这样忙了。”

    阿然道：“有何稀奇，你前几日里见过的风长哥哥，还是我阿姐亲定的伴侣呢，还不是被光武捉了去？”

    鹿鸣惊得眼睛都睁圆了，终再无话，三人默默游了许久，回到原处浮上水面来，上了画舫。

    阿然化成人身坐在船头，画舫在微风中徐徐前进。

    眼看落星岛在望，阿然闷闷道：“小师父，我只知道灼海珠与幽灵鲸有些关系，万没想到它便在幽灵鲸腹内，更想不到阿姐居然会答应你们去寻，那幽灵鲸非同寻常，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能看你白白去送死，你可以不去么？”

    明心道：“我知阿然姑娘好意，可是我们来此便为寻找灼海珠，如今方有下落，怎能便说放弃？姑娘不用担心我，明心微不足道之躯，若能得救百姓于万一，也是明心的福气，便是捐躯又何足惜。”

    阿然回身看他，眼中隐隐含泪道：“什么微不足道之躯？小师父你于我而言正是十分重要之人，我曾多次与阿姐说过，你若来此寻我，我便要留你在落星岛，身份那些我不在乎，你便是为了我，也不肯多爱惜自己一些么？”

    阿然话中意味十分明显，明心垂下头来，面上微红，没有答话。

    鹿鸣在一旁几乎看得呆了，阿然本就生得十分美貌，如今大大的眼睛中泪光流转，眉尖微蹙，看得人十分不忍。

    却只见明心向外看了看道：“到了，告辞。萧姑娘，走罢。”

    鹿鸣只得同明心一起下了船，向岛上走去。

    走了一会儿，鹿鸣回头，却看见阿然仍独自立在船头，看着两人背影发呆，她冲着阿然挥了挥手，阿然才回过身去，画舫渐渐漂远了。

    鹿鸣道：“小师父，你刚才胡说什么呢？我瞧着阿然姑娘好像很难过。”

    明心专心走路，也不说话。

    鹿鸣道：“我同你说话呢，阿然姑娘要你留在落星岛，你没听见的么？”

    明心淡淡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我是出家人，怎么可能回应她？”

    鹿鸣叹道：“好生可惜！若换作是我，倒是巴不得留在此地，阿然姑娘生得这般好看，人鱼宫又这般奇妙有趣，住在落星岛何等安乐，在此地待上一千年怕是也不会厌烦。”

    明心不禁道：“你莫非又想留在此地不肯走了？”

    鹿鸣道：“那是自然。虽说我水性差了些，但此地人员混杂，天然适合我这样人居住修炼。

    “待我们取了灼海珠，也算是对师父有了交代，再待我回去月华山与师父师兄招呼一声，便要回来落星岛长住。看那人鱼王为人，想来也不会驱赶于我。

    “小师父，你不如应了阿然姑娘，我们便在此做个邻居，也算有个照应。再或者，我寻个看得过眼的男人鱼，招赘了，我们兴许还可做个儿女亲家，如此大家便都是亲戚了，来往岂不便利？”

    眼见她越说越远，明心加快了脚步，当先走了回去，余她一人在后面喊着：“小师父等等我……你脚底下抹了油不成？！”

    回到住处，却见钟云四人正等候在那里。

    钟云又下水寻了一日，此时面上疲惫忧心都有，看去有些憔悴。廖上清与申正、丁牧默默坐在一旁，也是无精打采。

    看见二人归来，四人将目光全放在二人身上。

    鹿鸣简单将幽灵鲸的来历与人鱼王之事说与众人，只见钟云眼睛都亮了起来，外间天色已经暗了，她却起身便要出发：“不要管它白日还是黑夜了，多拖得一日，我师兄便要多受一日的罪，若他撑不住可怎生是好？”

    众人实在拗她不过，趁天黑前向邻居借了一条渔船，顶着月色出海了。

    这夜海上起了薄雾，众人靠着丁牧的罗盘来确定方位，两人一组交替划船，勉强在雾中朝着海鸟岛方向前进。

    朦胧的海面上，偶有人鱼的歌声飘来，其声缥缈，方向难辨，更显得渔船如在梦中。

    鹿鸣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那歌声，她几次疑心听到的是阿然的声音，去看明心时，却见他盘膝端坐在船尾，好似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