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

    多日后两人终于靠了岸。

    虽有万分不舍,鹿鸣只能舍弃她那花费不菲的小船与一应玩乐之物,仅将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带在身上,同明心一起踏上这片迥异于从前的土地。

    此地气候十分寒冷,空旷的原野上只有零零散散既矮且秃的树木,地面上也只有零星稀疏干枯的野草,残破的碎石遍布在龟裂的地面上,放眼望去一片黑黄,尽是荒芜之气。

    鹿鸣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同明心一起勉强辨别了方向,向着这荒芜之地走去。

    日间有太阳,两人又一直赶路,还不觉怎样,一到晚间,寒风刺骨,莽莽荒原上连个避风处都难寻,两人只能捡拾些柴火点了火堆取暖,鹿鸣早早钻进天蚕茧睡去,明心只能席地而卧。

    到了后半夜,鹿鸣朦胧醒来,将温暖柔软的天蚕茧打开一条缝,瞬间被一股寒气吹得打了个冷战。

    她探出头来,看见柴火已经燃尽,暗沉的夜色下,明心一袭白袍静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冻僵了。

    鹿鸣唤道:“小师父,太冷了,你也到天蚕茧里暖一暖罢。”

    明心依旧一动不动,只淡淡道:“男女有别,你自睡罢。”

    鹿鸣蜷了蜷身子道:“你是和尚,不算男人,我不嫌弃你。”

    半晌不见明心答话,她索性哈了哈手,跳出天蚕茧来,凑到明心脸前仔细看了看,口中说道:“你别给冻死了才好。”说着又去摸明心的手。

    明心骇了一跳,忙将手抽回来,笼在袖中。

    鹿鸣却发觉明心的手掌尚算温暖,一面颇感意外一面又放下了心,连蹦带跳钻回天蚕茧又对着手哈了哈气道:“不管你了,我睡了。”

    说着她合拢了天蚕茧,松一口气,睡去了。

    一连走了多日,莫说是人了,便连鸟也不曾多见几只,日日所见尽是寂静与荒芜,竟是毫无生机的样子。

    鹿鸣甚感无趣,整日里哈欠连天,常常扯了明心衣袖跟在他身后走得拖拖拉拉,如一条行路艰难的小虫般缓缓前行,甚至一面走一面打瞌睡。

    再走几日,天上开始零星下起雪来,大风卷着雪花飞舞,倒也给这枯燥的荒原平添几分美景。

    鹿鸣待在月华山,向来不曾见过落雪,一时间欢欣鼓舞精气十足地四处撒欢奔跑,毫不嫌累。

    只是风雪越来越大,狂风带着大团大团的雪劈头盖脸地打来,吹得人睁不开眼,地面上积雪越来越深,行路渐渐艰难。

    天地间一片苍茫,唯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缓缓前行。

    明心正走间,发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回头看去,只见鹿鸣耳朵鼻子脸蛋俱冻得红彤彤的,眼睛却格外明亮,她一手扯住自己一手向远处一指道:“你看!”

    只见远方纷飞的大雪中出现了一群小黑点,细看去竟是一群狼。

    这群狼同时也发现了他们,纷纷立住脚步看了过来。

    两人也站在原处打量起这群毛色繁杂的狼来。

    狼群中约有十多只成年狼,另有数只体型较小的幼狼,它们个个瘦骨嶙峋毛色蓬乱,想是许久未吃过东西了,此时盯着二人,眼睛里都几乎要冒出绿光来。

    鹿鸣摸出长鞭蠢蠢欲动,明心却按住她手摇了摇头。

    双方对峙了许久,最终,狼群许是觉察了两人并不好惹,在头狼的带领下纷纷离去了。

    明心道:“一群饿狼罢了。”

    鹿鸣不免有些失望,她嘟哝道:“还以为今晚要开荤了……”说着她拿出水袋来想喝些水,却发现水都被冻住了,她拍了拍水袋,叹口气。

    明心自怀中取出一个水袋来递给她,这水袋他贴身放着,所以并不曾结冰。

    鹿鸣接过来一饮而尽,那水还带着点微微的体温,不算太冷。

    喝完她擦了擦嘴,重又振奋起精神道:“算它们走运,再有下次,哼,那皮毛好歹还能做顶帽子缝个衫子,你说可是?”

    明心不答话,将那结冰的水袋揣入怀中道声“走吧”便起身又往前行。

    这日傍晚,他们终于寻到了一个村庄,然而欢喜只有片刻——这村庄是废弃的。

    两人前后遍寻了一遍,只见厚厚的积雪下房倒屋塌,蛛网遍结,种种迹象显示此地荒废已久,只留一片残垣断壁证明曾经有人在此居住过。

    鹿鸣由欢喜骤然坠入失落中,不禁大声道:“人呢?人呢?我们都走了许多日子,怎么连个人影子都不见?”

    明心道:“此地太过寒冷,本不适宜居住,想来应是都迁走了罢。”

    鹿鸣道:“普通人迁走了,那恒春派呢?那么大一个派,怎么连根毛都没见到?人都跑去哪里了?”

    明心道:“我们自海上而来,许是错过了恒春派辖地。”

    鹿鸣哀叹道:“这什么破地方!”

    意外的是这完全破败的村庄竟有一处尚算囫囵的小庙,虽则也是破败不堪,但总算可以遮蔽风雪,两人便就此处落下脚来。

    两人将庙内地面略清理了,又捡拾了柴火,生起火堆来,逼仄的小庙里一时温暖了许多,呼啸的风声仿似也被驱赶得远了。

    鹿鸣寻了一个瓦罐,用雪擦洗干净了,交给明心化了雪水煮粥吃。

    她一面往火堆里添了些柴,一面抬头看着角落一处神像道:“这里供的却是个什么神仙?怎么这般怪模怪样?”

    明心闻声望去,看见那塑像鼻口尖尖眉眼狭长,带一副说不上是笑还是怒的神情,身躯以一种古怪的样子缠拧在一起,虽然年久失修色彩剥落,看去仍十分生动。

    鹿鸣看了一会儿,回头又添些柴火,口中说道:“难得此地有些干柴,我去多寻些,想来今夜可暖暖和和睡上一觉。”说完她拍拍手站起身,走入到外面风雪中去了。

    小庙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明心向那瓦罐内又添了些水,重新坐下来,一时只听见柴火燃烧地噼啪作响声。

    他无意间回过头来又看那塑像,却看见那塑像眉眼弯弯,似是在对他微笑。

    此时一声女子的哭啼声打破了寂静,那哭声既轻且短但十分清晰,明心循声向塑像后找去,却见一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子正藏身在塑像后哭泣。

    明心心中骤然一惊,暗想此处何时藏有一人而他们竟毫未发现,终究太过大意了。

    他开口道:“你是何人?何时藏身于此?”

    那女子似是十分惧怕,她一面低头小声啜泣一面发着抖。

    明心后退两步道:“出来说话罢。”

    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白皙的面庞上一双宝石般的双眼闪闪发亮,嫣红的嘴唇如一片花瓣,明艳的面庞与这破败的小庙正成鲜明的对比。

    她缓缓站起身来,身上只裹着一条既窄且破的毯子,行动间光洁的脖子、胳膊、肩膀与小腿都露了出来。

    更奇异的是她整个模样与鹿鸣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比鹿鸣更娇艳一些,那双眼睛更比鹿鸣幽深许多,如一汪潭水般看不到底。

    她将散落的长发掖在耳后,缓缓走向明心,轻启朱唇道:“长老,我又冷又饿,好生难过……”

    明心又退两步,没有答话。

    却见那女子缓缓将身上的破毯子揭下,口中说道:“长老,真的很冷……”

    明心背转过身子,冷冷道:“何方妖孽,速速去罢!”

    话方说完,一个又轻软又温暖的身体已从背后抱住了他,此时他骤然发觉自己竟已无法动弹,欲待开口喝退她,却又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那女子似乎冷得发抖,拥住他伏在他背上暖了一会儿,又转过来,钻进他怀中取暖。又过一会儿,似是仍觉得冷,便扒开他的衣襟,整个人依偎上来紧紧抱着他,冰凉的鼻尖轻蹭着他的胸膛,两只手臂又凉又暖又滑地抚在他背上。

    柴火又“噼啪”炸响了一声,明心闭着眼思索如何脱身。

    女子似乎终于暖和了一些,她轻轻叹一口气,仰起脸望着明心道:“长老,你怎么不敢看我?”

    明心便睁眼看了她一眼,近在咫尺间,她那副单纯懵懂的面庞像极了鹿鸣,明心错开眼。

    她呼一口气,攀住明心肩膀,鼻尖凑在明心颈窝里细细嗅闻一阵,小心舔了舔,又轻咬一口,低笑道:“真是美味……”接着她伸出手指轻轻摩挲明心的嘴唇,摩挲一阵,轻笑一声,踮起脚,双唇距明心不过二指,眼看便要贴上。

    只听门外传来巨大地轰隆一声,那女子抬眼看了看门外,转瞬便消失了。

    鹿鸣抱了一大堆柴火走进门,哗啦一下全扔到地上,笑道:“原来这是个狐仙庙,哈哈,这牌匾正好拆了烧柴!这下柴火够烧一晚上了!”

    说完她才看见明心衣衫不整露着半个胸膛呆呆站在火堆旁,她也呆了一呆,问道:“你怎么了?”

    明心手脚方能动,一时心头迷惑,定定看着鹿鸣不作声。

    鹿鸣走上前来道:“你不冷么?”说着伸手帮他将衣裳拉上去拢好,接着吸了吸鼻子,“哪里来的古怪臭味?莫不是你该洗澡了罢。”

    说完她一回头,惊叫道:“粥都溢出来了,你怎么看得火?!”

    她一阵手忙脚乱将瓦罐拿起来,吹着被烫红的手,又添了些柴。

    那堆柴火里果然有几条破碎的牌匾,隐隐能凑出落满灰尘的“狐仙庙”字样。

    明心回过神来,一声不响穿好衣服,坐到一旁。

    鹿鸣絮絮叨叨道:“外面冷得很。待会儿再烧些热水来,装到水袋里,抱着睡,指定能暖和一晚上。”

    明心低声道:“方才,是你吗?”

    鹿鸣“嗯”了一声,半晌觉得不对劲,回头打量明心道:“小师父,你今日怎么这般古怪?这方圆百里除了你我二人,还有别人么?”

    她四下里看了看又道:“莫不是这狐仙显灵,给你什么警示了?这狐仙算得上地头蛇,道路定然熟,你叫它给我们引个路罢!”

    说完她哈哈笑了一阵,然后捧起瓦罐道:“小师父,你也吃点粥吧,还热着呢。”

    明心听到“警示”二字心头一震,闭上眼道:“你吃罢,我不饿。”

    此后他便一副入定模样,任凭鹿鸣再说什么全当不闻,鹿鸣早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也不以为意,自己趁热吃完了粥,抱着热乎乎的水袋钻到天蚕茧中美美睡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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