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乾清宫。

    康熙从昏迷中醒来,就看到几个儿子陪侍在旁,顾不得回应太子的关切,他脸一黑,手指微微颤抖指向了人群中的老四。

    “你过来,跪下!”

    太子见状不好,连忙上前去劝,却被康熙一把挥开。

    想想昏迷之前听到的心声,康熙就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立时把那些不肖子孙通通抓过来大骂一通!

    十几亿两白银啊!

    那可是十几亿两银子,他登基到现在,国库里存银最多的时候都没到上亿两!

    更别说丢失了的那些国土,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但也丝毫不减他心中的悲痛。

    三藩之乱才过去多少年?噶尔丹更是打了有多久?

    这来之不易的国土,竟然被那些不肖子孙轻而易举给丢了?

    而且听着瑚图里的口气,恐怕丢失的土地还不在少数!

    康熙越想越气,心中悲愤至极,当下再也没法忍住,顾不得在场众人,指着四贝勒就痛骂起来!

    一口一个不肖子孙,资质愚钝还不好生进学,一个个都不成器就算了,怎么不退位让贤,败光了祖辈打下的江山云云......

    太子和众兄弟连忙也跪在旁边,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他们的心里也不平静啊,汗阿玛虽然骂的只是四弟一个人,但又何尝不是连他们也包括在内?

    连四弟这个最后当了皇帝的都要被骂,那他们这些输了的人,岂不是更加不如他?

    而且他们也觉得该骂,这后人确实忒不争气!

    太子一边挨训,一边还招了个太监过来,叮嘱他去外面,让等着的大臣们和宫女太监都离得远点。

    谁让汗阿玛这次实在是气得不轻,直接对着四弟指名道姓的骂了。

    四弟这人说好面子也有点,要是被外人听到这些听到,现在不好发脾气,以后万一再一个个报复回去,对谁都不好。

    四贝勒胤禛跪在原地,听着这些心里也不好受。

    但谁让汗阿玛嘴里的败家子个个都是他的儿子孙子乃至曾孙,现在他们都没出生,这顿骂也只能冲着他来了。

    他一边跟着兄弟们磕头求汗阿玛息怒,保重身子,一边在心里立下誓言,从今天开始回去就开始严格教导弘晖,曾孙子他管不了,亲儿子还是可以的!

    康熙刚醒来不久,这么又哭又骂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了,连锤着龙床的手都被震得麻木。

    一下锤空,他猝不及防大半个身子就往下倒。

    太子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恰到好处打断了康熙激烈的情绪。

    被赶得远远的太医又被请回来,一大群人给皇帝把完脉开完方子,又回来给太子和诸位阿哥清理额头上的伤口。

    一个太医瞅瞅龙床上已经闭上眼睛的皇帝,摇头微叹,从药匣子里翻出一瓶敷在脸上的药塞给太子。

    众阿哥甭管心里怎么想,目光直视,都当做没看到,而且很识趣地早早退下去了偏殿。

    到最后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太子颇为无奈地拿药上前:“阿玛,我来给您上药了。”

    康熙才终于睁开眼,他看着头顶的帐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声音低哑而疲惫:“保成,你也要好好教导弘晖弘晋他们。自古以来皇朝末代,亡国之痛难以避免,可咱们大清的江山,万不能叫洋人夺了去。”

    太子为他上药的手不由微颤,心中愕然。

    他先前猜测是瑚图里的心声中透露了什么要紧的大事,可也从没想到,居然是关乎亡国之事。

    而且竟然还便宜了洋人!?

    这下,他总算知道汗阿玛为什么这么生气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纵观古今,也没有哪一朝一代是能千秋万代的,汗阿玛早就跟他说过,若哪日后人无能,亡在汉人手里半点不冤枉。

    可,洋人?

    太子不像康熙那样对西洋感兴趣,知之甚少,但也不妨碍他知道大清如今还是他人眼中的天朝上国,若是连那些西洋人也敢来大肆进犯,可见后人无能到何种地步?

    但太子心中也有了疑问,那些西洋人,凭何至此?

    他有心向自己的汗阿玛请教,却见他闭上双目,似是不愿提及,也只好把话咽下。

    太子继续给自己阿玛脸上上药,心中不由有些怨愤四弟,若不是他的后人无能,怎么会把汗阿玛给气成这样,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扇自己巴掌,还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暖阁内,几个皇子头上敷着药粉,间或交换着眼神,默默无言。

    被无辜连累的十阿哥郁闷至极,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啊,连个缘由都不知道,就被连带着给骂了一顿。

    而且因为人太多,地毯上跪不下,多出来一个他,他可是生生跪在了地面上!第一个头磕下去,差点给他魂儿磕没了!

    幸亏太子好像听到了他磕下去那“咣当”一声,自己主动往前,挪到了汗阿玛床头勇敢挨骂,五哥也明白意思挪了一下,他才能顺势往前。

    要不然他今天就到底下见额娘去了。

    十阿哥艰难挪了个地方,和八哥九哥坐到了一起叨叨着,夸完太子是个好人,又奇怪汗阿玛怎么生气起来连自己都打?

    直郡王瞪他一眼:“怎么,难不成你皮痒了想挨揍了不成?”

    十阿哥脑袋一缩,默默闭上了嘴。

    心里却不服气,别以为他没注意到,刚刚汗阿玛扇自己巴掌的时候,大家都被吓得不轻,而且很有默契地把头磕得更快更重了!

    打头的直郡王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可是下了死劲儿的!

    害得他也生怕磕轻了被汗阿玛骂!

    否则明天大家一见面,汗阿玛顶着张被自己扇红了的脸,结果挨骂的儿子一个个脸不红眼不肿的,那还像样吗?

    众人顶着这么一张脸,回府的回府,回住处的回住处,引起了多大的纷乱自是不提。

    总之四贝勒一回去,也顾不得面子了,立刻把腻在福晋院里的弘晖带到书房教导起来。

    四贝勒:“你不在书房进学,白天待在你额娘那儿做什么?今日布置的大字可写完了?柜子上那么多书可读完了?”

    弘昀看向阿玛刚刚搬出来的山堆一样的书,吓得一个哆嗦:“大字写完了,方才额娘说李额娘肚子里有了小弟弟,我就把阿玛给的笔墨送了一些给弟弟。”

    四贝勒气稍缓,摸摸他的脑袋夸了一句,紧接着想到什么,叫来苏培盛吩咐:“把这地上的书挑拣几本,给李氏送去,再给她请个女先生,每日都要给她读半个时辰!”

    不管肚子里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总之有备无患,先教育起来再说!

    苏培盛怔愣着,不敢多说就去了。

    只是他心里也纳闷儿,从来都只有让儿子好好读书的,贝勒爷怎么连侧福晋读不读书也要管?这别是气疯了吧?

    那头,接了书的李侧福晋也愣住了,眼见她流露出惶恐之色,四福晋连忙劝,说定然是贝勒爷看重这个孩子,所以心急了些。

    李侧福晋才又高高兴兴回去了。

    书房里,四贝勒皱着眉,捏了捏弘晖有些瘦弱的隔壁,又掂掂他的重量,最后下达命令:“今天开始,阿玛就带着你练习骑射。”

    弘晖眼底冒出了泪花,心有余悸道:“骑马,腿疼,射箭,胳膊疼!”

    四贝勒重重叹了口气,擦去儿子脸上的泪花,但还是坚定道:“疼也得学!”

    以前是他不好,看到弘晖那么小就学这些,晚上疼得睡不着才放松了他骑射上的练习,现在却不行了。

    经过这一遭,汗阿玛对这些孙子们的要求会更高,以前若是哪个孙儿不成器,汗阿玛顶多督促他们几句,以后要是看到谁不成器,指不定一怒之下,连个爵位都不给,就连当阿玛的,也会受到申斥。

    一连几日,四贝勒在养伤的间隙,都盯紧了弘晖的学习。

    他自己就是在上书房待过得,既知道里头的苦楚,也知道效果有多好,因此还根据自己的学习心得,为弘晖量身定做了一份课程单。

    任凭弘晖如何哭闹,后来甚至福晋也来劝,四贝勒胤禛都没松口。

    他心里有数,汗阿玛这会儿之所以没把弘晖叫过去,就是在给他留时间教儿子。

    要是到了万寿节弘晖还没个样子,这孩子的前程就堪忧了。

    四贝勒在书房沉思着。

    另一头,四福晋却是怎么都忍不下了。

    她已经整整十几日都没在白天见过弘晖,每次弘晖回到房里,都累得浑身酸痛,默默落泪。

    要知道这孩子打生下来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么折腾他怎么受得了?

    四福晋迈进书房的门,就开始给弘晖求情:“......弘晖身体一直都不好,爷这么教他是为了他好,可也要顾惜弘晖的身子啊,这几日又是换季,弘晖每到这时候都会大病一场的,您不信就去看看,他今儿是不是精神不大——”

    “阿玛!快瞧,我今日能骑着小马跑几圈了!”

    弘晖微微喘着粗气,兴高采烈一路蹦跳着进来,激动的脸到脖子根儿都是红的。

    无论从哪儿都看不出来身体有问题的征兆。

    儿子生病太多已经熟门熟路,提前请好太医,备好养病期间食谱的四福晋:......

    她语气艰难,有点不敢相信道:“怎,怎么这些天还壮了点儿呢?”

    不料弘晖见了她,立刻扑上前来,眼里迅速积蓄起了泪花,委屈哭诉道:“额娘,我腿好疼......”

    看着他熟练挤眼泪的动作,四福晋一瞬间明白了所有,她拿出帕子在弘晖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毫不留情把儿子推进了书房。

    不顾身后四贝勒的闷笑和弘晖的哭喊,四福晋转身就走。

    “爷,您继续,我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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