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鸢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探出头。
她其实在后世的一些软件中，看到过清朝晚期的一些黑白视频。
也许是因为乱世，又或者黑白视频本身就是寡淡的，她看到的北京城没有半点京都的气派，反而是荒凉，颓靡，走在街上的人沉默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而她现在肉眼看到的，却大不一样了。
街上车来人往，好不热闹。有卖点心的铺子四处吆喝，也有卖布料的正在接待客人，男男女女穿梭其间，虽远不及现代的繁华热闹，但也比在视频里看到了好了许多。
直到她看到一个锦衣青年抱着匣子走进当铺，进去时候苦着脸，出门就是高高兴兴的，跑去对面买了什么东西。
太子把这一幕映入眼帘，不由皱眉：“那是蛐蛐儿。”
马车速度放缓，恰好听到有人冲那青年喊了一句：“那二爷？今儿又来卖东西？”
听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来了，原来是个败家子啊，楚鸢想着。
心里却没有半点意外。
【据说清朝中期八旗子弟就不行了，到了晚期更是，成了靠国家养着的社会蛀虫。】
【什么抽鸦片，卖家产，甚至挖自己祖坟里之前的东西去卖，不稀奇。】
【稀奇的是康熙难道没发现？他自己都知道要让宗室子弟考试来决定袭爵，良性竞争，才能优胜劣汰，为什么反而把八旗这些人养成这样？】
康熙恶狠狠瞪着正在路边逗蛐蛐的那个青年，一下气得不轻。
闻言又有些心虚，既然都知道了八旗再过些年就成了社会蛀虫，他就知道这里头估计是有自己责任在的。
八旗使大清的根基，因此八旗的子弟无需耕作。吃的是国家发放的粮食，用的是国家发放的银钱，旗人享受各种各样的优待，一方面稳固了根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其专心骑射，保持作战精力。
但这个法子也有弊端，人活着就是图个安稳，以前他们跟着太..祖打天下，为的不就是荣华富贵，现在这些东西都有了，还怎么会有心思打仗？
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外乎如事了。
康熙想着想着就开始头疼，这些事儿本来他就算心里有数，但到底不知道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因此在他心里，这是留给太子登基后要解决的事情。
但谁能想到太子被废了，他还没来得及立下继承人就驾崩，老四登基，处理先前的一堆烂摊子又用了不少时间，这些事情他就是察觉了，也没有太多时间好好去做。
再留给下一代......康熙想到那个在位六十一年的乾隆，又想到瑚图里曾经说老四选择继承人的眼光不大好，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瑚图里说这乾隆不好，就说明这孙子做皇帝做的还可，但也定然有为人诟病的一面。
康熙更头疼了，心想等会儿就回去给儿子们派任务下去，尤其是太子。
最近几年他都没怎么放权给太子，主要是有些堤防，现在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甚至还有些庆幸，幸亏早年把太子培养好了。
瑚图里这么一说，他老感觉大清哪儿哪儿都是问题，儿女教育，八旗兵力，刚打败了但过几年还会打回来的准噶尔，还有那隔着汪洋大海的洋人，内忧外患全齐了，感觉自己过两年就成了亡国之君。
他要是再不放权，迟早自己把自己累死。
楚鸢不知道内情，但她发现之前还各自组成小团体的几位叔叔伯伯，现在好像都被拆散了，每次看到都是不同的组合也就算了，为什么他们关系还变好了？
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兄弟情，而是那种我不安宁你也甭想笑的同归于尽式的感情好。
看起来勾肩搭背，实则随时打算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插兄弟两刀。
让楚鸢不由得想起上大学时，明明宿舍内部不大和气但还是要强撑笑脸一起合作小组作业时的崩溃。
哪怕矛盾再大，想想自己的成绩，也就觉得那点小事算个啥？
*
这些天宫里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几个快满六岁的皇孙，都要进宫来读书了。
四贝勒家的弘晖据说没满五岁，不过也被康熙点名送进来了。
楚鸢现在已经知道乾隆还没出生，不仅没出生，乾隆他娘现在也才十岁，还没进四贝勒府呢。
不过这没影响她对弘晖的好奇。
印象中，弘晖在四大爷儿子里算不上倒霉，只是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在后世小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有人写他自幼聪慧很得宠（这是主角），也有人说四福晋不得宠连带着他也不被四大爷喜欢（这是炮灰）。
但楚鸢知道这些也都是杜撰的。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弘晖进宫以后经常得到康熙的召见，因此有宫人私下说皇上第一次见到四贝勒家的大阿哥很是喜欢。
楚鸢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发现弘皙上课更认真了，弘晋也开始不贪玩，专心学习。
她觉得这挺好的，良性竞争才能优胜劣汰嘛。
宫女却很着急：“可是我听说皇上亲口赞他聪慧，还要了弘晖阿哥的八字去测算呢，听说那八字和皇上的很契合，皇上还要把弘晖阿哥一并接去乾清宫住下！”
楚鸢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一见面就很喜欢，八字契合，还要接去身边住？”
宫女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楚鸢却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迷幻。
好圣孙这难道不是乾隆的剧本吗？
到底是乾隆穿越了还是弘晖重生或者被穿了？
百闻不如一见，楚鸢在弘晖去上书房的路上等了又等，等来一个五岁的小娃娃。
楚鸢拿出一块巧克力小蛋糕，又打着弘皙的名头，把人拐回了毓庆宫。
弘晖全程被她忽悠得找不着北，吃完蛋糕，连弘皙都忘了，逮着她埋怨上书房的种种不合理制度。
“天还黑就要起床！”
“一篇文章要念一百多遍！”
“写的打字不好还要被玛法阿玛和弘皙哥哥留下来单独指导！”
楚鸢不由有些同情，拼命点头：“是的是的！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干嘛这么严厉呢？”
弘晖眼珠一转，扯着楚鸢哀求道：“瑚图里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跟阿玛说说，还是让我回王府去，等到六岁再来上书房？”
楚鸢看他也挺可怜，想想这娃这么倒霉，八岁就夭折了，没准是因为学业太重把本就不好的身体拖垮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就康熙定下的上书房作息时间，九龙能活到成年也真是不容易。
太子忙了一天，头脑昏沉，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就听到弘晖这句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们这些长辈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还不是为了不给后人留下太多问题，这弘晖怎么反而惫懒了？
日后他登基做了皇帝那还得了？
“去，赶紧去宫门口拦着老四，让他过来瞧瞧他儿子！像什么样子？”
太子难得严肃起来，楚鸢也不敢太放肆，只好对着弘晖求救的目光视而不见。
不多时，四贝勒胤禛急匆匆赶来，黑着脸把想要逃学的儿子带走了。
楚鸢看在眼里，没忍住嘀咕一句：“四大爷对儿子这么严格，怎么就没把乾隆教好？”
太子双手抱臂，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胤禛看在眼里，心中又生气又憋闷，咬着牙提起弘晖的后领子，心想过后一定要好好教导教导他！
弘晖感受到阿玛的怒气，瘪着嘴巴欲哭无泪，阿玛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呀！？
瑚图里姐姐救我！
*
不多时就是康熙的万寿节。
而几个未出嫁的公主，也在楚鸢的劝说下放弃了往年要花好久时间准备甚至熬夜赶制的绣品，改成了自己手抄的书。
康熙以前没注意过这个，现在知道那些绣品很不容易，反而对几个女儿多了几分爱护和注意，这次更是把她们抄写的书放在了自己经常看的地方。
然后准备闲着无聊就找几个写的不好的，送去公主那让重写。
既能教育女儿，也能培养父女之情，简直不要太方便！
而家宴上，每个人都在费尽心思介绍自己找来的寿礼多珍贵多稀奇，代表了自己多么美好的祝愿。
楚鸢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渐渐麻木。
看到康熙格外珍惜一些找来的古籍古画，对它们爱不释手又小心翼翼时，忽然有些心痛。
【也不知道康熙私库的东西是不是会留给下一任皇帝，留给雍正还好，他老人家审美可以，虽然酷爱炼丹，但也不过是祸害自己罢了。】
不过是祸害自己......罢了......
要知道现在在场的人，不知道是汗阿玛和几个兄弟，还有皇太后，汗阿玛最看重的兄长福全，甚至是一众小辈们......
被再次提名的四贝勒胤禛恨不能以手掩面，虽然小辈们知道的不多，但这下长辈们全都知道他沉迷炼丹祸害自己身体了。
【哪像乾隆？闲着无聊就给文物盖章，你盖章也就算了，毕竟收藏家盖章是为了表示这个东西曾经在我手里，也一定程度上能够告诉后人，这估计是真迹。但别人顶多盖几个，乾隆盖几十个章是不是有点过分？】
康熙闻言，心痛地把字画往后挪了挪，而后对着胤禛怒目而视，连带着瞪了弘晖一眼。
败家子！
全都是败家子！
胤禛深吸一口气，气得心中连连点头，这就回去好好教训弘晖！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事远远没完，谁让乾隆做了六十一年的皇帝？留下的为人说道的故事，估计也不少。
果然下一刻，心声响起，众人抿口奶茶，往嘴里塞点烤肉，都集中精神听了起来。
【盖章狂魔过过瘾就算了，乾隆还给王羲之的字帖上写评语！快雪时晴帖原文28个字，乾隆在上面盖了得有一百多个章吧？还前后加了十几页，洋洋洒洒写了几十段评语！看上去跟狗皮膏药似的，真的很丑啊！】
短短一句话，让在场能听到心声的众人，不约而同感觉到了窒息。
盖章，题字，本来都是些文人雅士习惯，怎么到了这个乾隆这里，一点都不风雅，反而给人一种在炫耀的感觉？
书圣！那可是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就算不是天下第一行书，但也相差不远吧？
把自己的字题上去干什么，自己看了不觉得相差甚远，相形见绌吗？
要是这个乾隆自己是个书法大家，也就算了，勉强可说是遇到知音情难自已，可是听瑚图里的话，这个乾隆，应该不是书法大家吧？
胤禛默默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很好，想揍孩子的心越来越强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