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迷影4

    “忌水娘娘”仪态婀娜,脖颈亭亭,肤色细白如嫩生生的粉藕,溜瘦削窄的肩更显出一种封建女性所推崇的楚楚纤柔——可这美人,实在太高大了。

    在泥泞中蔓延爬行的黑发柔顺光滑,马鬃毛一样的粗硬,若是披散在美人的肩侧,一定是乌鬓如云的美景,可铺散在地上,就像一堆存放过久的麻布,又诡异地泛着一种带毒性的脂腻之色。

    观婳低叱一声,脚尖挑起花家重金为她请造的紫金刀鞘,横扫一送,就落到两手空空的陆小凤手里。

    麟嘉刀神幻威直,寻常刀鞘触之既裂不能纳,只有价值千金的紫金精铁可容,单单是一刀鞘,就有断木裂石之能。陆小凤反应当然很快,竟然用刀鞘使出九九八十一式岳家散手,刀鞘代替指头,以静待动,以快致胜,环环相扣,见缝插针,真气如旋涡般流转,将身前三尺之地击出一片真空。

    饶是四人十八般武艺样样使出,维持的空间却被一浪又一浪涌出的黑发不停挤压,最后背抵一处石壁,成犄角之势,还要分神注意顶头虎视眈眈的“忌水娘娘”。

    “简直像落入一头怪兽的胃袋里。”楚留香苦笑。

    宫九的一双凤眼阴沉沉的,整个人如暴起的猛虎般高高跃起,指间突显一枚极尖锐刚硬的标头,内力灌注,只听“嗖”的一声破空惊响,寒灿灿的银标斜向上飞去,直取变化出一身血肉的邪神面中!

    随着硬硬的一声“夺”响,银标赫然钉在了“忌水娘娘”面中,一整个尖头都嵌入那张邪笑着的美人面高挺的鼻梁间。

    这一下可不得了,被眼中的蝼蚁伤害,让那巨人垂下脖颈,冲着几人,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怪诞又混乱的尖嚎。

    地上爬虫似的乱发被催逼了一般触发新一轮的涌动,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带着要将入侵者撕成碎片的气势团团围来,挡在最前面的观婳压力骤增,不禁无语地看了面皮愈发紧绷的宫九一眼。

    你说你怎么就非得出那口气呢?现在好了,BOSS开大了!

    “那怪物也不能移动。”宫九冷道,“若是抓住这一点,我们未必不能逃脱。”

    观婳叹了口气:“‘忌水娘娘’不能动,这些东西可不会放我们走。”

    动作间,刀客直觉左腿一热,随即而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鞭海节那日受的割伤到底复裂了,血迹顺着鱼皮衣滑溜的内侧,星星点点地滴在地面。

    “呼——”的一声,暴怒的魔鬼般卷来的黑发像碰到圣水的邪灵,倏忽间退散道一尺之外,观婳周围突然空得乍眼,引得苦战不已的两位侠客侧目。

    “你的血!”陆小凤眼尖,一下就指出要害,却觉得格外不可思议,“你不仅能吃诡物,血也是它们的克星不成?”

    被人用“反诡物人形装甲”的期盼目光盯着,观婳很想大声吐槽,但还是犹疑地拿刀尖沾了沾地上的血,对着几步远的乱发团戳了下去,然后清楚地看见接触血迹的发团向内深深瘪出一个坑,就像用火把戳进一团雪。它们扭曲着、退散的海潮一般向四周移散,明明白白躲着血迹走。

    观婳两指沾了腿上流出的血,抬起眼,轻轻抹在麟嘉刀刃侧。

    像是触发了某种关窍一般,横贯刀身、色如丹朱的游龙纹路忽然赤光大绽,一抹好灿烂好炽灼的火光猎猎翻腾,被藏在刀里经历百年黑暗、被忘却至今的金乌火精,一朝新生,便迫不及待地曈曈烧起。

    这一幕,把包括观婳在内的几人都震住了。

    “我的血……是我的血起的作用?”观婳挥了挥刀,刀刃处缠着的火龙也跟着旋走,不见熄灭之态。

    这让宫九忍不住回忆起他见过的几个“天外来客”。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寻常的、超出时代局限性的武器,起码宫九就从未见过能自动飘在空中的彩绫,但观婳手上的刀并非出自他不知道的、背后的那个存在,而是承自土生土长的前朝门派。

    原来并不是“天外来客”有多么神妙,而是自己太无知?

    宫九难得陷入对自己的深深的怀疑。

    被冒犯了一般,“忌水娘娘”仰天长啸,男声与女声混合成可怖的诅咒和嗥叫,仿佛源自永恒荒芜的幽闭邪恶从万古之中探出触角,声音刚响片刻,除观婳之外的三人,七窍齐齐流出血来。

    陆小凤的情况更严重,有一瞬间,深渊中逸散的光芒攫住了他,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漆黑的颜色占据了眼白的部分,如果不是被观婳一巴掌打醒,恐怕要永远地坠入邪神构画的无尽梦魇。

    不能再等了!

    刀客当机立断,沾了自己的血,给每个人手里的武器都抹上一点。楚留香封闭听觉,手里短刃一挥,沛然真气透体而出,对抗着无孔不入的诡物洪流。

    邪神摇晃着尖叫起来,声音之凶恶疯狂,超乎人类想象。楚留香努力稳住自己,持刀往下水之处艰难开路,宫九托着陆小凤,撕开并拢而来的乱发。观婳断后,回头向扎根在原地的“忌水娘娘”投去一眼。

    它怪异地包裹在一层雾里,却又轮廓清晰,仿佛有无形的风将她纤细的身影吹得闪动不休,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女性魅力在庞大的身躯上展现开来,又重新排列成灾殃的模样。

    但是,就如她身上笼罩的那层雾一般,观婳本能地觉得,那并不是“梦之女巫”,外神伊德海拉的真面目。它也许是与外神力量交织不休的一道投影,可就算是投影,也仿佛太过温和、太过仁慈。

    “诡画,诡画……为什么以画的形式……”

    刀客喃喃着,脑中忽现一线石火般的思绪,却千丝万缕,找不到一根可捻的线头。楚留香已跳进扭曲的通道,宫九将陆小凤跟着放下,回头看向停留在原地的观婳。

    他不由狠狠蹙起眉,眸中带着对不知死活之人的恼怒,脚下不停,就要往刀客的方向疾驰而来。

    仅仅一步只差,他就只握住了女子的发梢。那鹘起的身影明明属于人类,在阴惨的白光中却犹如箭影,犹如神灵,向上疾扑的身影拖着一条赤红如血的火线,是那样快、那样锐利清晰,正对着深渊探出的怪物,斩下辉辉煌煌翻澜火涛般的一刀!

    “观婳!”

    在一阵喧嚣哗乱的金属撞击声中,宫九不可自遏地呼喊出刀客的名字。她似乎被一种无可名状的力量击中了,胸前绽开一蓬血雾,可那邪像也应声而晃,类人的血肉飞速褪去,显出节节白骨组成的原本面目。

    青年猛冲进聚集着噩梦一般张扬扭动的发团之中,接住了直直坠落的女人。在这片被疯狂填满的空间内,他对上一双熠熠如星的眸子,密实微闪的睫下,满盈着肆意、快乐和纯粹。

    就这么……开心么?

    宫九心里涌起一阵陌生的情绪,又跟着一阵迷乱,怀里的人并不是一个太漂亮的女子,却让他心意迷乱。

    女人疲乏地咳着,唇间有血,声音嘶哑:“我……有些撑不住了,恐怕得麻烦你带我出去。”

    宫九精神一振,哑声道:“我绝不会弃你不顾。”

    心中情绪翻腾,他脑海里杂乱的思绪,几乎要将脑袋挤爆:“天外来客”和他这毒蛇狡狐一般的怪胎有可能吗?

    未等他重整心态,肩膀就被蹭了一下。

    “……你……逃的时候……别……”

    别什么?别抛下她?宫九被刺痛了一般,眼里透出几分冷色。

    他虽然是个怪胎,是个狂徒,但唯独值得称道的一点,就是信守承诺。

    哪怕是被人骗,被人糊弄着许下的诺言,他也绝不会破坏!

    观婳不知道,短短几分钟时间,眼前的人已自顾自脑补出一抬苦情虐心你爱我我不配的言情大戏,她只想让他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刀:“……你把我丢了,都别把它丢了!”

    宫九愣了片刻,这才低头:麟嘉刀中间插着一块一尺见方的软弹白板,厚约三指,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像是从大型鱿鱼身上片下的一块白肉。

    怀里的女子濒临昏迷,还在咽着口水,不甘心地说:“这个……我醒来,轰炸大鱿鱼……配单山蘸水……”

    宫九苍白的、总是带着一抹嘲讽弧度的唇狠狠往下一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鸷鸟一样锐利阴沉的眼里浮现一抹堪称狼狈的错愕,死死盯着昏迷后也紧攥着麟嘉刀的女人。

    “自作多情”四个大字重重砸下来,几乎让他想把这饿死鬼丢手不管。

    “你……”宫九唇畔竟然浮出一个凉飕飕的笑,“真是好极了。”

    脑袋里想着些因过于血腥而不可描述的报复手段,宫九还是抱着观婳,跳进弯弯曲曲的水道,那块串在刀上的鱿鱼肉,到底没让他随手扔了。

    两人背后,节节开裂的白骨塑像终于动了,无数只奇长的手臂抓向对方背影,最终撑不住似的,纷纷掉落于地。

    失去作为脸皮的“忌水娘娘”不断发出刺耳的非人尖叫,仿佛临死前的惨嚎,可空无一物的面部,又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张瓷娃娃一样、妩媚性感的脸庞。

    那双狐狸似的、色泽如淋漓鲜血的眼睛,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新书推荐: 沙漠神女模拟器 [娱乐圈]只是想蹭个热度 给我亲一口 社畜误入贵族学院小说后 翻脸无情 带*******〕 带着囤货进游戏[求生] 百家姓竟是乙女游戏? 我有一根仙女棒[GB] 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