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宴

    第二日便是乞巧宴,江时锦一大早便被迎柳唤醒梳妆。

    “不是中午才开宴吗,怎么这么早准备?”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迎柳正帮她束腰带,闻言又勒紧了几分。

    “夫人嘱咐过的,要小姐盛装出席。”

    江时锦被她一勒,睡意一下消了大半,呐呐道:“这宴会就这么重要,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采萍此时也凑了过来,神色认真道:“那可是御史大夫苏大人的夫人所办,请的哪个不是当朝权贵,小姐还需慎言。”

    御史大夫吗,若她没记错,此时在任的是——苏博文,史书上对此人的记载不多,倒是他的嫡子苏谪清有些名气,据载是个运筹帷幄之人,日后甚至代替了江上的丞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对这段历史了解不多,只知晓一些重要人物和事迹,不是因为这个王朝冷门,相反,其创造了许多在今人看来都不可思议的成就,向来研究的学者只多不少,然而相关史料的残缺不全导致许多疑难和个人身世都无法得到客观解释。

    该怎么说呢,穿到这儿,因她的无知有些不幸,但在某种程度上说,她又是极其幸运的,她触摸到了多数人尚不知晓的历史,还是亲身经历的那种。

    就在她已经幻想到自己回到现代成为史学大佬的时刻,江时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她站在梳妆台旁,身着浅紫色曲裾,比之平日清新装扮更为端庄,额间一点朱红花钿,为她的脸庞添上几分明丽之色。

    “阿姐,听说今日你也会去?”

    原来的她或许默认了妹妹进来不敲门的举动,但如今她却有些反感,这让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亲爹,也是这样。

    于是她淡淡道:“嗯,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闻言江时宁愣了一下,脸颊泛出一点绯红,从她自主作出这一行为起,阿姐从未说过什么,如今的阿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知道了,我来是想看看阿姐准备得如何了,我们一块去。”

    此时江时锦恰好梳妆完毕,站起身来,比江时宁高了半个头,一身海棠色曲裾,腰间佩玉鸣鸾,妆容艳丽,额间海棠花钿,乌发一半向上高高挽起,用两只步摇固定,发髻间以珠饰,贵气天成。

    “走吧。”

    二人一同步出庭院,卫夫人早已在马车内等候了,她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家女儿走来,江时锦却觉得压力颇大,她得努力控制步伐才不让步摇上的垂琏摆动幅度过大,好在这具身体受过的训练不少,她只需要顺从肌肉记忆便好。

    相较之下,江时宁的出现略显尴尬,她不好坐在卫夫人的身边,只能面对着坐下,而卫夫人也像没看见她似的自顾自拉着江时锦叮嘱。

    “今日除了女眷,据说各府公子也会前来,你更要注意自身的言行。”说到这她抬眼看向对面,“还有你,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母亲的教诲女儿谨记。”江时宁始终垂着头,看不出表情。

    轿子里逐渐安静下来,江时锦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该对这个妹妹抱有怎样的态度。

    怜悯?她没有资格怜悯别人,何况这也是一种不尊重,即便她于她是个陌生人,可亲近,她似乎也做不到,只能说,除了落水之事外江时宁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她看起来似乎还挺粘这个姐姐。

    她一向对感情之事最为头疼,索性不去想了。

    马车也在此时慢了下来,外面人声嘈杂,掀开帘子,苏府门口已是门庭若市了,府外两侧停了许多马车,最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个空位,她们的车就停在那儿。

    比起集市上看到的粗布衣衫,这儿出入的人都身着丝质锦服,精致勾勒的描边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无一不诏示着他们卓然的地位。

    出示请帖,即有侍女领着她们穿过水榭楼阁,来到荷花池中心一亭下,七月初七荷花大多已谢了,只剩接天莲叶无穷碧,风拂过时便会掀起一阵涟漪,倒是别有一番风致。

    厅中设有一张红木长桌,下面铺着软竹席,没有凳子,是跪坐的,两边人到的几乎差不多了,一派欢声笑语,主位是苏府夫人秦溶月的,因为招待客人的缘故暂时未到,她们就在靠近主位的几个位置。

    一入座,便有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夫人凑过来攀谈了,她的年纪与卫夫人相仿,看起来很精明,瞅见她眼珠一转,开口便是夸赞:

    “卫夫人,想必这位就是令爱了?生得可真水灵!”

    闻言卫夫人只是点点头,似乎并没有聊下去的意思,对方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讪讪地收了口,一扭头,找别人聊天去了。

    江时锦凑到她耳边问:“那位是?”

    “杜少府的夫人,一介市井竟也能来这苏府了,秦夫人还真是宽厚……”

    语气里尽是嘲讽之意,虽说丞相掌政,御史大夫掌律,二者地位相等,但如今的时代,丞相职权隐隐有大过御史大夫的趋势,有些矛盾也很正常。史书不曾着墨,江时锦暗暗猜测或许丞相和这位御史大夫之间不和。

    这个想法在秦夫人入座之后便得到了证实,秦夫人身上没有许多装饰,长相柔婉,可嘴皮子却不差,两人虽说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但细听之下是一番明枪暗箭。

    秦夫人:“妹妹这女儿可真是如花似玉,到底是长女,礼节比她妹妹要懂些。”

    卫夫人:“姐姐过誉了,丞相一向重礼,自小便教育她们姐妹俩待人接物要慎重,哪比得姐姐,心胸宽厚,什么人都愿意接纳。”

    说着不忘朝口水四溅的杜夫人看去。

    秦夫人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往,江时锦在心里暗暗捏把冷汗,装作无事地朝四周张望,正对面的少女吸引了她的注意。

    之所以注意到,实在是她和周围一群端坐着围在一块叽叽喳喳的少女有些格格不入,她一身红衣,眉目英挺,手中百无聊赖地把弄着一柄小木刀。

    小姐们都是习女红者,这样玩刀还是第一次见,是而有些议论之声传入耳内,少女充耳不闻,不时打个呵欠,无语望天,像是在问何时结束。

    不得不说,江时锦和她的心态一模一样,虽说江时宁一同随行,然而到地方后她没有坐在她们身边,反倒是和她的姐妹坐到一块去了,耳边是夫人们的唇枪舌战,她又没有熟悉的人可以说话,无聊却又不得不端坐着。

    或许是感受到她幽怨的的目光,华婉玗忽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凑上前来,嗓音清越:

    “我叫华婉玗,你叫什么?”

    “江时锦。”

    “你就是江时锦?”她上下打量着她,若有所思道:“难怪这么好看……”

    江时锦没听清她的话,正想问清楚,手边却滑来一把小木刀——正是她先前看见的那把。

    “给你玩吧。”

    往边上一瞥,她眼疾手快就把那木刀收入袖中,还不忘问:“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还有。”她从怀中又掏出一把一模一样的。

    “……”江时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也没再说话,俩人一明一暗玩起了木刀。

    木的材质很好,被磨得很光滑,刀尖处也被削圆了,更像是给小孩子用的,江时锦不好明面上弄,就双手交叠在袖子里,眼睛还是看向对面的。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的缘故,华婉玗手上操作得更厉害了,横着刀身转,就着刀柄在指尖旋转,样式各类,跟杂耍似的。

    就在江时锦疑心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时,两位夫人之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这下就迈入了宴会的中心——表演环节。

    由行酒令筛选出表演的人,类似于击鼓传花,不同的是花变成了金樽。点点鼓声让宴会的气氛更浓厚了,音乐停下的一刹那,金樽刚好到了华婉玗的手上。

    不待秦夫人发话,她便走上前道:“我为大家表演个剑舞。”

    身后的侍女早已递上常制木剑,她反手一握就挑了个剑花,与男子的用剑不同,她身形宛转,使剑的角度也更为刁钻而不乏迅捷,一套下来行云流水,江时锦暗暗赞叹,却听见边上的一些细微的议论之声。

    ”哪有女子耍剑的,不务正业!“

    “要不是他爸爸是太尉,她能如此嚣张?”

    诸如此类的话语无非是嫉妒心使然,江时锦默不作声,在华婉玗结束的那一刻率先鼓起了掌。

    “好身手!”接着是卫夫人等喝采。

    对方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之色,摸着头不好意思道:“还好啦。”

    接着是下一轮行酒令,这次抽到的是江时宁。

    秦夫人面带微笑道:“江姑娘要表演的才艺是?”

    “夫人,小女才疏学浅,唯有舞蹈一事略通一二,今日天和气清,众人和会,我便来一曲清商乐舞吧。“

    语毕,一众在亭外久候的乐师们纷纷入内,亭内只余曲律典雅,江时宁立于中心,紫袖翩翩,香风阵阵,动作华丽轻盈,姿态婉约典雅,一曲下来流畅平滑,丝毫不见生疏,怡怡然若神宫妃子,华贵大气。

    “献丑了。”一曲终了,赞声不绝。

    就在要进行下一轮的时候,秦夫人忽然插话了:

    “听闻时锦姑娘舞姿亦是名动京城,何不就此表演一番?”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江时锦心里一惊——她可不会跳舞!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拒绝,便硬着头皮道:

    “方才二位姑娘表演的都是舞蹈,一刚一柔,已是出采万分,小女怎好搅了大家的兴致,乞巧佳节,不若来一曲乐弹,也好怡情雅兴。”

    卫夫人点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总是舞蹈也会心生厌倦,就依你的,来首古筝。”

    古筝是江时锦唯一会的乐器,还是初中那年音乐老师见她有天赋免费教导她的,后来自己打工挣了些钱,又买了把二手的弹弹,如今也不算得生疏。

    她轻轻抚弄着琴弦,拨了几个音,音韵较她的那把更为灵透清脆,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微微阖眼,一曲高山流水便倾泻而出,声紧似急雨敲阶,声缓若细雨抚桐,玉指轻挑,清音绕梁,席宴之上,天地之间,众人只见得一抹海棠花色,身消影存。

    余韵悠悠,恍回神归。

新书推荐: 伽蓝记 漫漫星天外 飞雁 瑾舟 原来我是电竞大佬的白月光 牵住我的手 [JOJO]鸠占鹊巢 就当我日行一善 向晚行止 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