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

    时不待人,翌日请过安后,她又和采萍迎柳串通好溜出去了。

    这次她身上带了足够的银钱,熟门熟路,顺便在集市买了一只信鸽,径奔叶明轩处——这恐怕也是他临行前的最后一面了。

    与此同时,苏府内,苏谪清盘腿而坐,手执白子,凝眉出神,眼前的棋盘上黑白两子纵横交错,俨然是旗鼓相当,若非谢宣成临时有事离开,此局还说不好谁输谁赢。

    门外传来轻叩,在静谧的书房内格外清晰。

    “进来。”

    “据江府探子来报,江时锦于今日早晨私自出府。”

    说这话的人正是跟随苏谪清的书童,平日看着温声细语,此刻却眉目冷肃,举手间带着士兵的利落。

    “江时锦?”苏谪清想起昨日宴会上的女子,纤指香凝弦上飞,她那首高山流水,带着铮铮古意,表面上听起来悠远宁静,实则暗藏风雨,像是平静水面之下的漩涡,深不可测,因为这一点昨日他观察了许久,也就谢言初和她的同行令他意外,其余的,并看不出有何异常,她的话也不多,就那么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任谁会想到这样一位端庄大小姐会偷溜出府。

    思及此,他微微勾起嘴角,问道:“她去了哪儿?”

    “尚且不知,可要属下派人跟踪?”

    “我记得她告诉我江时锦属意宏王……”他看了眼对面空出来的座位,淡淡道,“暂时不用,若是被宏王发觉只会引火上身。”

    “是,可,公子,那她就放任不管了吗?”

    “江上的女儿瞒着自己的父亲做些什么与我们何干?按兵不动,看好江府。”

    “是。”

    书房内只剩下棋子轻轻落盘的声音。

    事情聊得很快,叶明轩也做了不少调查工作,因此之前的问题得到很快的解决,只是最后分股时出了些差错。

    倒也不是坏事,她回想着当时情景:

    叶明轩看着协议上的文字皱眉:“三七分?”

    “我三你七不行吗?”她暗道不好,摆出一副可怜相,“虽然我没去,但是好歹也出了那么多主意,你体谅体谅我?”

    “是啊,你还是第一个投资我的人,三太少了,我虽然是商人,但也讲仁义,咱们五五分!”

    “啊?”

    “那我四你六?”

    眼看着对方还要自降身价,她内心唾了一口自己的卑鄙,慌忙捂住他的嘴,道:

    “别别别,就五五分好了,这一路艰险你我皆知,你有你的仁义,我有我的良心,咱们就这样定了!”

    反正最后一番你来我往的情况下,一切都议定了,叶明轩于后日出发,京城与西辽相距甚远,她特意挑了只训练好的信鸽赠予他,有急事方便通信。

    那冤大头不知怎么想的,还翻出了自己的家传玉佩,作为回赠硬塞给了她。

    江时锦看着手中通透的玉,上刻一“叶”字,颇有些无奈——要是后世的人知道商祖被她用计谋忽悠着跑西辽去了会怎么想……

    不过转念一想,帮他提前发达,有什么错嘛。

    分别的时候尚早,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马蹄巷的建筑连甍接栋,纵横交错,石板铺就的小路隐没在房屋的阴影之下。

    她低着头,一脚一个板砖地踏过,这是儿时回家的路上养成的习惯。

    正当她踩上下一块板砖时,几滴深色的液体洒在上面。

    天气炎热,地面干燥,可这几滴液体看上去还很新鲜。

    她觉得奇怪,便蹲下身沾了些在手指上。

    应该不是水,摸上去黏黏糊糊的,阴影下看不出颜色,凑到鼻前闻,有股铁锈味。

    她心中有了猜测,在附近搜索了一阵,又发现了少许的斑斑点点的痕迹,一直通向左侧狭小的巷子里。

    越往巷子深处,血腥气越浓,忽然,大面积的深色横呈在眼前。

    微掩的门后,隐隐有喘息声,她惊觉不妙,正要转身离开。

    只听“砰”一声,一道雄壮的身影从门后窜出,回过神来时,一柄刀刃已经对准了她的脖子。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粗厚的声音,“别动,也别出声。”

    她点点头,没有叫喊,被他挟持着来到屋内。

    直到房门关上锁死,那人才把刀刃放下,从背后转到身前,她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很巧,正是上次出府时看见的那个西辽人。

    不过此时的他很狼狈,刚毅的脸上被划了一道口,正往下滴着血,衬得嘴唇苍白,腹部的衣衫明显被尖锐的东西划破了,一直插入到腹部,破洞四周的布料被浸染成深红色。

    他勉强站了一会儿,又很快支撑不住靠倒在墙边,汗水从乌发流落,和血液混在一块沿着脖颈处蜿蜒。

    痛苦至此,他也没有闭上眼睛,那黢黑而又深邃的眼睛直望着眼前的女人,带着警惕。

    他见过不少京城女子,在这种情境下,还能保持镇静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尤其当她不躲不避地回望过来时,他发现她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是淡定的打量。

    危险的气氛蔓延在四周,血液的大量流失导致他的体温迅速下降,浑身一阵颤抖后,他终于出声了:

    “可否请您帮我个忙?”

    “什么?”她问。

    “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微弱的气息掩盖不住忌惮。

    她冷漠地望向倒在地上的人,淡淡道:“把我绑进来,你凭什么?”

    此话一出,西辽人像是了然了,松开捂住伤口的手,紧绷的神态有了片刻放松。

    “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您所见,没有帮助,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还请您……“

    然而他的话被她打断了。

    “我说了,凭什么?”

    那语气里不含愤怒,更像是真诚的疑问。

    西辽人苦笑一阵,用尽剩余的一点力气回答她:

    “事成之后,我答应您一个要求。”

    见眼前的女子没有动静,他把手中的匕首扔到她脚边,同时说:“任何要求都可以。”

    江时锦弯下身捡起那柄匕首,说:

    “我不太会处理伤口,你教我。”

    倒在一边的人这才闭上双目,哑声道:“你先去那边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匣子,里面有药物和麻布。”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唯一的柜子,柜子里只放置了几件布衣和一个木匣。

    她按照嘱咐褪下他的衣衫,上药,包扎。

    那具身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腹部那里被捅得很深,她目不斜视做完了一切,顺便摸了一把他的双腿,并且把他的鞋子也脱了下来。

    “你……做什么!”

    煎服的药草敷上伤口之后,起到了止血的功效,心情放松下来之后的疼痛感愈加明显,他能感觉到她在他身上做的手脚。

    “看你身上有没有藏其他的武器。”

    淡淡的女声传入耳内,反倒起了静心止疼的功效,他彻底放下心来,昏了过去。

    他这一昏迷,也不知何时醒,江时锦没有多余的时间,便四处翻找了一下,没有什么值钱的和证明身份的东西。

    她的衣裙也布满了血迹,实在不宜见人,便在原先的柜子里找了一套摸起来布料最好的布衣换在身上。

    只是衣服过于宽大,她扯了段剩余的麻布作为腰带才把衣服裹紧了。

    至于褪下的衣裙,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干脆就放进了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怀揣着擦净的匕首,朝门外张望了几下,见没人之后快速离开了那里。

    街上行人没多少,她顺路走到醉仙楼瞄了一眼,甜点铺前无人。

    正好买些点心给采萍她们尝尝,她心里想着,跑到铺子口,却被告知软酪还未做出。

    “何时才能做好?”

    “再过两个时辰吧,姑娘不如过会儿再来。”

    她可等不了这么久,正想问问还有什么其他的,一位白衣女子从楼中踏出,径直向她走来。

    开口便道:“姑娘若要软酪的话,我家公子有,还请上楼一叙。”

    闻言,江时锦看向当铺的小厮,“可他说还没做出来。”

    小厮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点心,先是供应楼里的,多余的才拿出来卖。”

    她点点头,转向女子道:“哦,你那卖多少,我赶时间,就不上去了。”

    “我家公子不卖这个,只想和姑娘一叙。”

    “和我说话?”她眼珠一转,没想起自己在外边还认识什么公子,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去了。

    “不卖我还去什么,走了。”

    她抬步就要离开,不成想那女子忽然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轻声传语:“宏王要见你。”

    身体顿时动弹不得,她就算想拒绝,可看女子的架势,不去也不行。

    于是她点点头,女子这才松开肩膀,身体也恢复自如了,就是脑门上有股冷汗。

    醉仙楼一共二层,占地面积很大,一层是散桌,二层全是包厢,不同包厢还配有相应的名称,什么兰亭居,品茗阁等,那位公子所在的,叫百花汀。

    像这名字一样,屋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花,盆栽的,瓶插的都有,屏风上画的也是百花图。

    这宏王可真够花的,她琢磨着,跟随女子绕至屏风后。

    谢宣成一身玄色,衣襟有些凌乱,姿态随意地靠在茶几旁,一手撑着头,眼睛闭着,明明看着很懒散,却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女子朝他鞠躬,道:“殿下,她来了。”

    他掀开眼皮,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谢宣成坐起身,墨色的眼瞳看向她:“江小姐请坐。”

    江时锦警惕地看着他,站在原地道:“不知宏王有何事?无事我便告退了。”

    谢宣成盯着她,笑出了声:“怎么几日不见,小姐便同我如此生分了?”

    见她不说话,他慢慢站起身,玄色衣摆散落在地板上,移动时有轻微的摩擦声,他一直走到她面前停下来,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江时锦下意识想往后退,后腰却被轻轻托起,谢宣成一手扶着她,一手蜷绕起她的发梢,低头在她的耳畔吐气道:

    “怎么穿成这样出来,嗯?”

    热气烘的耳根发痒,江时锦一把推开他,冷冷道:“我已有婚约,殿下请自重!”

    谢宣成没想到会被她推开,原本凌乱的衣襟因为这一动作更加松散,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胸膛,上面还有些隐隐的红痕,在肤色的衬托下看起来格外淫靡。

    她只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心中某处似是被针扎了一下,冷嘲道:

    “看来殿下有这功夫还不忘做些其他事。”

    谢宣成被点破也不慌,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又坐回了原位。

    “被宫中的猫不小心抓了,你不要误会。”他顿了片刻,倒了两杯茶,又接着说:“要吃些什么吗?”

    一种没由来的愤怒冲到心口,她快步上前,拿起那碗茶,在他玩味的目光下——将茶水泼到他脸上。

    “闲的没事儿就去吃溜溜梅,老娘不奉陪了!”

    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摔,她转身就跑了,门口的女子听到动静没顾得上她,匆忙走进屋内,却见主子满脸水珠,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殿下……?”她立刻低下头询问。

    这下谢宣成的惊讶再也掩藏不住了,他愣在原地,许久才喃喃自语:“溜溜梅是什么?”

    另一边,江时锦飞速奔回家中,一路上惴惴不安,生怕被那个女子追上,说实话她有些冲动了,但他靠近的那一刻,她实在控制不住想打他的欲望。

    又转念一想,宏王怎么知道她在那儿,难道她被跟踪了?

    若真是如此,叶明轩、西辽人,这些人或许他也知晓了。

    可他眼中的好奇和惊讶不像是作假,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她惶惶难安,脚步不停。

    进入府内后,她特意在两个挡在洞口的盆栽下的泥土上画了两道不怎么明显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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