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办公室后,梁薇受宠若惊的心情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激动兴奋跑到洗手间,整理衣服,对着镜子补妆,边轻声哼着歌,背后隔间的门咔哒开了,只见曲宁面无表情出来。
梁薇被她吓了一跳,想到自己现在不用再听她的了,气势上来底气十足:“回去把你位子上的东西收拾收拾。”
曲宁没回答,走到镜子前的另一处整理。
梁薇毫不容易站得比她高,昂首挺胸,平时没少受的气扬眉吐气,翻了个白眼:“你为难一个剧组里的女孩子?而且是以周总的名义滥用职权,真没品!不知道你在傲慢什么,没开了你算好的了。”
“不关你事。”
曲宁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梁薇一面对镜理顺及肩的短发,对她的态度不甚在意:“你是以为她跟周总有点什么吧?切,又不是没听说过他和他前女友那些事,知道的都说他对前女友好得要命。”
“单单凭我对他的了解,要是他真的喜欢一个人,绝对不会只是吩咐别人安排工作给她,更何况他这样的男人眼光很高,能看上的女人肯定很优秀。
“这个小场务八成是有点什么芝麻关系的亲戚朋友拜托的吧,瞧你紧张的,真把自己当他的谁了。”
“说够了吗?”
“没——有!我就说!我能力不比你差,要不是你比我早一步进公司哪轮到你做特助呢!现在,我俩的位置总算摆正了,你就看着吧。”
“那你加油。”曲宁冷笑道,径直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凌晨。
宋元明下班了。
从林予琴处得知李如阳受伤后,她非得要亲自来看看伤势,方若华开车带她。
林予琴回家了,她晚上还有工作要处理。
于是,睡眼惺忪的李如阳被从被窝里挖出来给她俩开门。
“......我应该感谢你吗?”李如阳盘腿坐在床上任凭宋元明观察自己的手臂,瘪嘴吐槽她。
宋元明佯怒道:“我可是一下班就过来了,还给你带了药呢,我自己掏钱的!”
方若华附和:“就是!有医生朋友还不知福。”
宋元明愉悦地哼一声。
方若华接着说:“有什么药能分我一点吗?”,她故作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有时候跌打损伤......”
“去拿个鸡蛋滚滚,不够用两个。”
方若华:“......真抠。”
经过严格检查,医生郑重宣布没有大碍,另外两个人鼓掌庆祝。
就在李如阳以为她们要回家时,她们一左一右脱掉外衣在她身边躺下,麻溜地盖上被子,
方若华:“挤挤。”
宋元明:“往边上去去。”
李如阳:?
这一出整得她睡意全跑掉了,便把这两天发生的狗血事件讲给她们听。
“我要不要辞职?”
李如阳仰面眨巴着眼睛,再看眼前也是一片黑洞洞,她问她们的意见,又像是在问自己。
方若华张嘴打呵欠,翻了个身道:“小葵,没必要为这种工作卖命。”
宋元明掖好自己一侧的被角,“还好吧,命挺硬的。”
李如阳:“你很冒犯。”
宋元明:“我很抱歉。”
谈到池飞墨和周引棠在一起,两个人小小吃惊了下。
黑暗中骤然亮起一道白光,是方若华在搜索有关他们的新闻。
“哦~周引棠是池飞墨这部戏的投资人呢,那走到一块也不是没可能。”
“也有可能他们早就认识了。”宋元明撇撇嘴。
方若华转过来,手机的冷光幽幽照在她脸上:“他们两个知不知道对方跟你谈过?”
李如阳眯起眼回忆当天的经历,那两个人的神态差不多的稀松平常,仅凭这点难以分辨他们是什么关系,对对方的过去了解多少。
“不清楚,他们没有在我面前聊天。”
话说回来,池飞墨不认识她们仨。
谈了三次不结果的感情后,她不再轻易带男朋友见她们,事实证明是明智的,第四任半年就分手了。
池飞墨如果跟她们见过,他兴许认得出林予琴,也就会疑惑她对周引棠说的那句“假好心”,这么一来即便当时不知道,过后和周引棠谈及也可能会知道吧。
她胡思乱想想得倦了,眼皮渐渐沉重。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三人的声音渐渐含糊不清,直至屋内完全归于宁静。
过了一会儿。
宋元明“腾”一下坐起来:“小葵,你说他们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啊!”
回答她的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
李如阳和方若华都睡了。
她清明的双眼又变得朦胧,抓了抓头发躺下,盖好被子。
算了,睡觉吧。
过两天,李如阳回到剧组,场务组长告诉她有人找,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来回巡视,看得她心里发毛。
对方是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身材不高不矮,戴金边眼镜,朝她微笑时眼角有几道鱼尾纹,显得人很真诚:“小李是吗?”
她点点头,是个不认识的人。
“是这样,我有听说了些事情,”陌生人扶了扶眼镜,他朝边上的场务人员歪歪头,“你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李如阳的第一反应是:这是来辞退她的。
“刚好,我这里有个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
“......是什么?”
总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差事,但她还是顺着对方往下问。
他笑容放大:“池飞墨正好差个现场助理。”
“哦对,忘了说了,我是他经纪人,叫我莱哥就行了。”
“......”
“一来就做了一线演员的助理,你运气蛮好的。”
她感觉可不太好。
她艰难开口:“池......他知道吗?”
“当然,经过他同意的。”
她下意识望向那个需要助理的人,他正聚精会神地在跟其他演员对戏,完全没注意看这边。
他靠着窗台边,融融日光洒在清隽的脸上,低垂的长睫覆下一片阴影,淡粉色的唇轻轻张合。
由于拍的是校园剧,池飞墨穿的是白色的校服,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的脸使他穿着高中生的衣服也丝毫不违和。
眼眸干净清澈,下颌线条分明,若隐若现的漂亮锁骨以及长裤和运动鞋之间露出的脚踝,仿佛是水彩画中森意盎然的夏天里衣角翻动的少年,乖顺柔和的模样全然看不到有一点点平日的任性骄躁。
李如阳觉得他似乎比以前瘦削了些,几日下来也不见初次遇见时的轻佻,她甚至开始怀疑相处时的肉麻情话和粘人举动是不是眼前人做出的。
想得有些出了神。
莱哥拍拍她的肩头,她回过神时,目光还有点茫然。
他热络地虚拢住她背,带她往池飞墨的方向走过去:“不用担心,他有几个助理呢,有什么不懂就问他们。或者跟着小袁,他呆在飞墨身边最久。”
“那个......”
“飞墨人很不错的,薪水不低又轻松,想想以后见到的可都是名导名演了,哈哈,激不激动?”
“不是......”
“这可是半只脚踏进影视圈了。”
“我不......”
“以后可能还会演个小配角,说不定就火了呢?你说对吧?”
她有点心动是怎么回事?
倒不是想出名,只是跟大部分的人一样,对演戏抱有好奇心和新鲜感而已。
比如那种站在边上看“拿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餐厅服务员,“这个人怎么这样这样”只有这一句台词的指指点点八卦群众,或者“哇他们好好般配哦”的磕cp路人甲,等等。
她眼睛忽地亮了下,内心蠢蠢欲动,不一会儿就被这个说话带三分骗的经纪人半推半就引到池飞墨面前。
“飞墨,这是新来的助理。小李,叫池哥。”
李如阳犹豫一秒,随即嗓音清脆:“池哥。”
她记得池飞墨比她小五岁来着。
池飞墨拿剧本的手僵了下,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无人注意到他耳垂染上薄粉。
莱哥把小袁喊了过来,笑转头对她亲切道:“你先去小袁那,看有什么要做的。”
她点点头,背对他们离开。
池飞墨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语气恶劣:“啧,带过来就带过来,勾肩搭背干嘛?”
经纪人敏感的神经嗅到一丝不对头,立马收起笑容,意味深长盯着他:“真是你朋友家的?”
“真,比你手上的劳力士都真!变脸真快,要不你也来演戏?”
“甭贫了,你现在在上升期,多少眼睛盯着你呢,最好不要把什么关系不正常的人安排进来!真带进来了绝对不能瞒着我!”
莱哥的长篇大论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只好警告似的瞪他一眼,烦躁地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池飞墨轻哼一声,似是而非的回答他。
等他走远之后,他抬眼冲他的背影狡黠一笑。
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不也是这么瞒过来的吗?
“小李,”池飞墨的助理小袁把手里的茶罐递给李如阳,“池哥说要喝茶,你去厨房泡好拿过来。”
她抱着罐子去厨房,心里嘀嘀咕咕:这小子真会享受。
她路过其他人,不少有会用探询的目光打量她的,从背后被凝视的感觉更为强烈。
如果因为之前事故的事剧组的人多多少少认识她了的话,那她摇身一变成池飞墨的助理则已众所周知了,大家私底下纷纷猜测她暗地里做了什么。
“池哥,给。”她还没适应这样称呼他,叫他时总有点僵硬。
“放边上吧。”他专注地在背台词。
李如阳默默看了一眼一口没喝慢慢变凉的茶,心有点痛。
这么暴殄天物不好吧,刚刚一打开罐子,沁人心脾的红茶香甜丝丝地往她鼻子里钻,没忍住又闻了好几次,她敢笃定这茶叶不便宜。
意识到身边的人此刻过分安静,池飞墨的一双桃花眼迅速从对方的脸上掠过,竟瞥见了意想不到的低迷神色。
不由一怔。
至于吗?
只是晾了她一小会儿而已,就跟要哭了似的。
净会装可怜。
他撇撇嘴,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眼一抬一敛,偷看到她舒展开来的眉头,胸口的几分不郁将将散去。
李如阳很闲。
闲得发慌。
她感觉自己像块被海浪冲到岸上的要朽了的木头一样在角落静静搁着。
如果拿场务的工作和助理的工作相比,前者是打杂,后者是打杂中的打杂,池飞墨叫她做的只是些端茶倒水的事。
她举目四望,原先她呆的组里的同事工作依旧不少,场务组长也在忙。
想想这几天他对她还算不错,李如阳便过去跟他打招呼,问用不用她帮忙。
“小李。”
她回过头去,是池飞墨在喊她。
“茶。”
她只好去给他倒。
递给他后刚转过身。
“湿巾。”
她从小袁给的小箱子里找给他,在一旁站了会儿,估摸他不会再叫她了,抬腿要走。
“我鞋带松了。”
李如阳无语地看着他。
对方张开双臂,一手茶杯一手湿巾表示他空不出手,把鞋带松了的那条腿伸向她,脚还贱嗖嗖地在空中转几圈才落地。
她蹲下来要去系,池飞墨的腿往回收了一步,拉出她伸直手也够不到的一小段距离。
李如阳蹲着稍稍向前挪动,那条腿同时又收了小半步。
意识到池飞墨在捉弄她,李如阳仰头对他板着脸。
这一出使得两人的间隔拉进了许多,上方宽大的身躯将她几乎全笼罩住,他俯下身来,那张脸近在咫尺。
周围的空气都沾染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嘴里呵出的红茶气息喷在她脖颈处,像羽毛飘落肩头似的泛起痒意。
他与她相对而望,眼底一片幽深。
下一刻,那双勾人的眼眸里的幽深如涟漪漾开,露出李如阳熟悉的笑容。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两个人几近暧昧的身姿架势依旧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还没等他们浮想联翩,池飞墨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分贝嫌弃地说道:“系这么慢。”
一连几天,只要李如阳一有要离开的举动,池飞墨就叫住她,使唤做些芝麻小事,乐此不疲。
李如阳只好被迫在他拍戏时在边上看着,这种题材类型的剧她不大感兴趣,加上她现在是助理,没有什么参与感,因而神情泛泛,只是机械地做着拍照录花絮的工作。或者站在小袁边上看他拍完场次后在剧本上做消场和记录。
倒是池飞墨,一秒投入的演技令导演夸了又夸,说他把少年的青涩感拿捏得很细致。
他天赋上佳,有很强的领悟力,角色心理揣摩得惟妙惟肖,只要一认真演起戏,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每当导演夸他时,他边附和着边拿眼偷瞄李如阳,接触到她望过来的视线,知道她都听见了,嘴角止不住往上扬,更加全身心地投入戏中。
“我演得怎么样?”
休息室内。
中场休息,池飞墨坐下来接过李如阳手里的水杯,状若随口一问。
她想了想,真诚地说:“挺好的,跟被夺舍一样。”
“......”
他一口噎住,这算是夸他么。
随后,李如阳把剧组发的盒饭塞到他怀里,自己坐在旁边吃自己的那份。
他低头看着温热的快餐,蹙眉不悦,见她吃得正香,脸拉更长了。
就这个?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会做个汤或者什么点心带过来?
池飞墨惊觉自己愿意复合的信号表露得太明显了。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主动献过殷勤,都是他明里暗里向她靠近。
明显得令她有恃无恐若近若离,这跟他原本的打算背道而驰,也让自己陷入困境。
他的爱意已昭然若揭。
被看破的那刻起,他就不能再选择掩旗息鼓了。
小袁拎着的高档饭店的餐盒进休息室时,池飞墨正狠狠嚼碎饭菜下咽。
他大跌眼镜,“池哥,不是说今天要吃竹南居的饭吗?”
对方的脸随嘴巴里的食物一鼓一鼓,捏紧手里的饭盒,看也不看他带回来的饭,“不吃了,给你吃。”
小袁朝李如阳投去求解的眼神,二人在空气中无声交流了一番,谁也没弄明白他在置气什么。
一天的行程结束,李如阳收拾完现场箱拎上保姆车后准备回家,池飞墨先一步叫住她,让跟他回工作室。
她不解,现场助理下班后不需要跟他一道走吧?
池飞墨看她还愣在原地,冷冷丢下两个字,“跟上。”
她刚张口,就先注意到他脸上布满阴沉沉的黑气,本着不触霉头的想法识相闭嘴追上。
车外的草木瞬息变化,急速往后退去。
窗没完全闭上,留了一道宽缝,冷风呼呼的吹进来,吹得李如阳的头发狂舞乱飘。
寒意从脚踝处自下而上钻进衣服贴在皮肤上,冷得她直冒鸡皮疙瘩。
她想把车窗关严,手刚触碰到升降按钮,忽地忆起什么,认命般捂着乱飞的头发蜷着身体缩在座位上。
池飞墨没注意身边人的动静,两眼直直盯着前方,双手交叉紧握搭在大腿上,骨节分明的手背青筋一条条上鼓,冷风吹他的脸像腊塑一样僵硬。
面具之下是积蓄已久的酸涩和痛苦在翻涌滚动,愤意叫嚣不停,大脑绷紧的神经像弦被拉扯到极致。
在达到某个时刻后,那根弦断了。
池飞墨浑身沸腾的血液瞬间凝固下来,所有情绪荡然无存。
神清智明,仿佛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场欲擒故纵的游戏的游戏,从他主动向她抛出橄榄枝时就输了,现在做的,无非是把拉锯战尽可能拖久再投降。
他不想等了。
池飞墨放弃挣扎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带她去工作室。
他把两个人曾经相伴共处的痕迹都好好保存着。
合照,捏陶,送的干花......
池飞墨不缺人追,与生俱来的优势致使对向他青睐的形形色色的人不屑一顾。
从前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某人牵动心弦,更没想过会把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视若珍宝。
恢复单身后还总偷偷拿出来看,舍不得扔掉。
每次看都暗骂自己没出息,可始终改不掉。
这些力证他初心不变的物件,原本是打算是等冰释前嫌后展示给她看,用来换她惊讶感动的目光,意图博得更多的爱意。
现在,只能用来表明心迹,加快和好的步履了。
反正是输了,与其拖着让自己整天整夜不痛快,不如敞开来说话。
工作室远离市区,车子驶进一条浓荫曲径,在一栋外观简洁雅致的建筑物前停下。
池飞墨曾经带她来过,但他当时没说他是这里的主人,她一直以为他是这里的员工。
池飞墨找了个由头让助理小袁离开,带着跟她走进去。
“走吧。”
他定定看了她两眼,率先走到电梯口。
这次的语气比从拍摄现场离开时好不少。
电梯内,二人默不作声。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向电梯角落里的另一个人,李如阳入定般低着头,一言不发。
时间一一分一秒流逝,他久久没移开视线,她也保持安静杵在边上。
池飞墨呼吸渐紧,心口如有大石压下,用带着微颤的声音咬牙切齿相问:“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啊?”她抬起写满茫然的脸看他。
李如阳难以理解这突然冒出来的近似质问的话语,她思索了一会儿。
“明天要拍的场次比较多,得早点过去。”
“还有呢?”
“......要给你带早饭吗?”
他难掩眼里的失望,一双漂亮的眼睛扑闪,肩膀轻轻抖动。
四面的冰冷墙壁朝他挤压过来,更透不过气了。
李如阳看着池飞墨难得流露出脆弱的模样失了神,跟他在狭窄的轿厢里相望无言,直至她发现他胸口因急促的呼吸高频起伏,身体的颤抖愈演愈烈,脸色一僵。
“飞......池哥,你还好吗?”
不等他回答,李如阳意识到他们在电梯里呆的时间出奇的长,长得诡异,赶忙去按了几下电梯按钮。
没有反应。
所有楼层的按钮都不亮。
电梯坏了。
李如阳的表情霎时变得凝重,她马上按了紧急按钮,冷静地打电话求救。
被困在电梯内她倒不慌乱,比起这个她更担心一起被困住的另外一个人,池飞墨。
他是幽闭恐惧症患者。
刚打完求助电话,一片黑压压的阴影猛地从背后紧紧裹住李如阳,她的腰部连同手臂一齐被他禁锢了,她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她放缓语气安慰道:“我已经打消防和维修公司的电话了,跟小袁也说了,很快就会出去了,没事的。”
圈住她的手臂勒得更紧,温热的鼻息喷在右边脖颈处,低低的喘气在耳侧被放大,池飞墨的脑袋深埋在她肩上。
“药呢?”
“没带。”
李如阳眉头紧锁。
池飞墨的幽闭症,使他难以长时间呆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现在一时半会出不去,他又没带药,得想办法缓解他的症状。
她任凭他搂着不放,一边引导他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来,池飞墨乖顺地随她坐下,他鼻尖上已经渗出一点细汗,脸色苍白但表面还勉强维持镇定。
“再等一下就好,飞墨,来,试下深呼吸。”
他不由得按她说的做,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的淡香灌入鼻腔,说不准是洗发水或是洗衣液的味道,总之大脑明确告诉他是她的气息,而且非常浓郁。
她近在咫尺。
池飞墨稍有些放松了就开始犟嘴:“呵,终于肯叫我名字了?不是还一副不熟的样子吗?”
此时尚出于不安的环境让他的话里多了几分依赖和委屈的意味。
“我是想跟你打招呼来着,是先你把我当陌生人呀。”
池飞墨又恼又羞:“你先提分手的,我还不能生气吗?”
他不轻不重哼了声,靠在她肩膀上的头换了个方向,可双手还搂着不放开。
一时无话。
源源不绝的温暖从熟悉的怀抱中渡来,回想起第一次在她面前发作幽闭症,是他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去游乐场玩。
池飞墨状若无事地跟她进了恐怖屋,他以为自己的幽闭症已减轻到可以忍耐在漆黑的地方呆上一刻钟,结果在真正面临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险些情绪崩溃。
揪着李如阳的手指还不够,他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大叫,平时疏离高贵的气质荡然无存,粉丝来了也认不出他,只当这男的胆忒小。
也是在那时他才告诉她幽闭症的事。
回忆里四周充满令他恐惧的氛围,无形的幽暗潮水拍他身上,几乎要将他溺死在空气里。
“池星,看着我。”
是怀里紧贴的人的声音唤醒了他,轻快柔和的嗓音,温热细腻的触感,犹如无边际的大海中的浮木。
所以他死死地抱住这块浮木,绝不让她溜走。
池飞墨感觉到她的手指抚在他脸上,用轻缓而不可抗拒的力道使他低下头来,在混沌的视野中撞上一片星辰。
她的眼里万千碎光点点,一转动就如同斗转星移,璀璨得他移不开眼。
忘了自己是怎么平静下来的,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从恐怖屋走出来的,唯独记得她的双眼,她的抚触,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他从海里被救出,然后漂浮于宇宙。
贪婪地在她的颈窝呼吸许久后,池飞墨终于舍得抬起头来与她平视,松开双手,修长的十指摩挲着对方的脸颊,指腹的茧擦到细腻莹白的皮肤微红。
李如阳平静地看着他,不蹙一下眉毛由他作乱,甚至弯了弯眼以示默许。
就是这副模样。
池飞墨心里默默道。
初遇的夜晚,他为了治疗幽闭用脱敏的方法独自在黑茫茫的街上晃,却目睹了一个黑衣人在巷子里揍人,震惊地看完全程后他跟了这个黑衣人一段路。
接着便看到那个人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下摘掉头盔,露出一张秀丽的脸。
一束月光映在她闭眼颔首的面庞,薄纱一样的清辉环绕在她身上,有种冷淡如霜的美。
世界黑暗寂静,唯独她在月色中飘然而立,就好像所有的聚光灯都集中于她一人。
死寂苍凉的黑夜不能将她吞噬,更像是浓稠的深渊里的出口。
鬼使神差的,他想靠近她。
但转念一想。
她刚打过人。
脾气这么差,直接上去打招呼可能会挨打。
于是他拍了照,想借目击者这个身份去拉进距离,没想到她完全无所谓,怔愣一瞬,想认识她的想法更坚定了,索性死皮赖脸缠着,直到要到联系方式才罢休。
他的幽闭症源于小时候。
晚上大家都睡下后独自在家里到处溜达,意外被锁进某个房间里,怎么哭喊也没人听见,第二天早上被发现时声音已经喊得沙哑,几条泪痕挂在脸上,两眼空洞洞的望着天花板。
过重的心理阴影长久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幸好随着积极治疗和年龄的增长,症状相比以前减轻了很多。
池飞墨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如阳,有股不可抑制的冲动促使他搂紧眼前人。
他的思绪跨越时间,回到童年的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仿佛见到了漫漫长夜里有光线穿过那扇门的缝隙,只要他轻轻一推,光明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