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李如阳生着闷气随大流从会议室走出来。
周氏CEO周引棠,明星顶流池飞墨,还有医大教授苏榕,三个家伙和她分手后发展一个比一个好,那不更佐证她是烂桃花了吗?
这是什么体质?!
“下雨了。”
某个一道出来的同事忽然道,她跟着扭头看了眼窗外,渐渐有细密的雨丝落在玻璃上,外面一片灰蒙,秋季的雨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温度更凉了几分。
李如阳自言自语嘟囔道:“我没带伞呢。算了,下班的时候应该就停了吧。”
她的目光粘附在淅淅沥沥的雨点上,浑然不觉身后有双浓墨染就的深邃眼睛牢牢注视着她。
直到下班,雨还没停。
李如阳呆呆站在大门檐下,吸了一口冷飕飕的空气,潮湿的水汽随风扑面来,脸上湿润润的。
她缩起肩膀,两手互相揣在另一只手的袖子里取暖,嘴巴微微张口,呵出肉眼可见的白气。
有点冷,要不打车回去吧。
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似的,一辆黑色奥迪利落地停在大门口,她来不及作出反应,车窗已经降了下来,露出前男友苏榕那张冰山雕琢而成的俊脸。
他的嗓音很冷淡。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真巧。怎么,没带伞?”
李如阳满头黑线,躲了一天结果在下班撞见他就算了,他还专程开车到她面前嘲讽她。
她破罐子破摔,“是没带伞,咋滴,我打车回去。”
“我送——”
“如阳?”
苏榕刚开口,徐青松背着包大步从公司走出来,一眼瞧见李如阳,笑着叫了她的名字,凑巧打断他的话。
紧接着便瞧见坐在车子里的苏榕,他于是热情打招呼道:“哦!还有苏教授!”
“怎么还不回家?”
“没带伞。”
徐青松恍然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递给她:“借你吧。”
“那你呢?”
“我开车回去。”
他弯腰朝坐在驾驶座的苏榕友好呵呵两声,谦和道:“苏教授,以后还要劳烦您指点啦。”
被晾在一边的苏榕冷淡瞟他一眼,不咸不淡嗯了声算是回答。
他们说话的间隙李如阳已经撑开伞,向徐青松道别后钻进雨幕中漫步而去。
苏榕三言两语打发了徐青松,缓缓开车跟在她身后。
察觉到后方有紧紧跟随的视线,李如阳回过头,不出意料地是苏榕的车,她移步沿着道路边缘走着,意思是给他让行。
然而,苏榕似乎并不领会她的好意。
奥迪龟速行驶与她并行,车窗仍是全降的模样,雨点啪嗒啪嗒落入车内,开车的人全然不在意,转过侧脸望着步行的人。
苏榕想把刚才没说完的话重述一遍,对方偏在这时把原本撑直的伞斜对着他,将他和他的车挡了个严实。
分明是不想看到。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眼神黑沉,手中的方向盘捏得死紧,手指凸起的骨节十分苍白。
片刻后一脚油门呼啸而去,过快的车速掀起一阵冷风,远远把她抛在身后。
朦胧的雨雾模糊了眼前的景象,雨水顺着公交车站的边缘连绵不绝滴下,路上行驶的轿车的红色尾灯在暗沉沉的傍晚显得分外明亮,绵延不绝排成长龙,光滑湿漉的路面反射出清晰的红光。
李如阳在路旁等公交车,边发消息到群里讲遇到苏榕的事,朋友们回复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神奇女侠】
宋元明:他回国了?
方若华:他啥时候出国了?
林予琴:他是去找你了?
李如阳:是偶遇。
李如阳:话说我这一个月以来偶遇了三个前男友了。【叹气】
林予琴:偶遇多了就不会是偶遇,或许是有人做了什么吧。
宋元明:这个频率买彩票应该能中大奖。
方若华:可能会连续买中前三期的中奖号码哈哈哈【贱】
李如阳:@方若华你缺不缺德【拳头】
这时一辆公交车驶进站台,李如阳抬起眼皮,看不是自己要坐的线路,于是站在原地没动,仰头凝望乌云密布的天空,无数雨自那个黑洞洞的无边际的上方往下坠落。
她伸了个懒腰,无聊地张望四周,左边离她几步远有个穿校服的初中生也在等公交,他没带伞,衣服和书包有些淋湿,像蒲公英似的寸头脑袋在雨里晃来晃去。
两只黑亮的眼睛出神地眨巴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流,等他某时回过神来,察觉眼前的雨势依旧,但身上已没有迎接雨点的感觉。
抬头一望,发现有一柄雨伞撑在他头上,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伞撑着在他们两个的头顶上方,不偏不倚。
她半垂着脑袋,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打字聊天,似乎无意同他讲话,因此他也心照不宣地也继续发自己的呆,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站在站台等着各自的公交车。
【神奇女侠】
宋元明:今早遇到人生第一起医闹,烦躁
李如阳:或许你需要法律援助@林予琴
林予琴:还有我们的警察同志@方若华
方若华:@宋元明小同志,需要帮忙吗【叼花】
宋元明:不啦,小小挫折,不过如此。
李如阳看着群里的消息笑了一下,又一辆公交进入视线,身边有个人影忽然窜了出去。
她转头,伞另一侧的位置空空如也。
那个初中生已经上了公交车,坐在窗边的座位与她碰巧对视,透过雨水横流的车窗玻璃朝她露出腼腆的笑。
李如阳扬起眉,一手撑着伞,用伞左右挥了挥跟他道别,另一只手揣进外套口袋。
晚风徐徐,夜凉如水。
隔天,在上班的李如阳接到了小袁的电话。
“小李,你快来一趟中心医院吧,池哥受伤了!伤得很严重!”
没有给她问的时间,他啪一声挂掉电话,李如阳尝试联系池飞墨,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只好打车赶过去。
市中心医院。
李如阳冷眼相待在诊室里干嚎的池非墨。
他伤到的部位是腿,确切地说是脚踝。
拍戏的时候崴到了。
见到她来,嚎声不仅没减弱,反而更加大声了,然而脸色是一点没变,看不出有多痛苦。
这演技真能赚到钱吗?
她匪夷所思。
“这就是很严重的伤?”她黑着脸问小袁。
小袁很直接的出卖了队友:“是池哥让我这么说的,他说不然你不过来。”
“这还不严重?!”
她的话一字不落落入某个演员耳里,他边嚷嚷边抬起脚:“要是落下病根我的职业生涯可就到头了。”
李如阳想也不想:“最多过个把星期会好。”
没得到想象中的关怀备至和似水柔情,池飞墨气哼哼的别过头,消停短暂的几分钟,忍不住回眸,漂亮的眼睛夹杂着一丝火星子:“你又不是医生,就知道了?”
“好歹是医生的朋友呀,多少懂一点呢!”
“我也懂一点。”
“嗯?”
他勾勾手,示意她靠近些,等她过来,欺身上前耳语:“喝大骨头汤好得快。”
池飞墨说完神采奕奕注视着她,眼底的期待不言而喻。
“嗯!”
她附和地点头。
“嗯。”
他附和她的附和。
接着,气氛陷入奇妙的安静,随着池飞墨脸上的微笑一点点消失,李如阳意识他的意思。
“……你是让我给你熬骨头汤?”
“我可没这么说,你愿意熬就熬,不愿意算了。”他“虚弱”地窝在椅子里,手搭在那条受伤的腿上。
“不是不行,只是要熬好得花不少时间,你要等吗?”
她是无所谓,不过池飞墨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不料他一听到这话腾地坐直身体,心花怒放道:“等就等!我有的是时间!”
李如阳离开后,从她进来就被池飞墨的表现震惊到呆若木鸡的小袁终于有时间发言了,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擦擦额头上的汗,问道:“池哥,你和她是……”
池飞墨冲他扬了扬眉梢,得意洋洋:“是又怎样,嫉妒了?”
小袁:“……”
李如阳没急着回家给他熬汤,出了诊室走到电梯口按了上行的按钮。
宋元明就是在中心医院上班的,既然已经来了,她打算顺道去看她一眼。
还没走到心外科,闹哄哄的吵嚷声先传来。
“大家都来看啊!医生杀人啦!”
“这些医生招摇撞骗,都把人治死了。”“把他们发到网上去!让大家看看这些黑心医生!!”
一小群人堵在门口把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团团围住。
地上还躺着个撒泼打滚嚎啕大哭的老妇,“我就叫我老伴不要做这个手术!糟蹋钱还丢了命啊!”
“这里是医院!你们不要大声喧哗!”
有医护人员极力制止病人家属闹事,从李如阳身边跑过边喊:“谁去让保卫科的过来下!”
消毒药水味的空气变得浑浊沉闷,乌泱泱的拥挤人群聚在一块,整个诊室门口此起彼伏的叫嚷充斥耳膜,令人心烦意乱。
李如阳走到心外科室门口,看清被围困的两个医生。
其中一个是宋元明。
领头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油光满面的脸有些狰狞,双臂撑在门壁上不让人进出,嗓音浑厚粗犷:“杀了人还想跑吗?!”
宋元明脸色黑得和炭有一比,强忍着怒气解释道:“请别这么说,患者是因为术后并发症引起的肾脏功能衰竭,我们在第一时间抢救,并不存在草菅人命的行为。”
另一个年纪偏大的男医生挡在她前面,纵使被骂了态度仍旧温和,“我是负责开胸手术的医生,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遗憾,我——”
“少废话!你就是主任是吧?!你这种做领导的最会推卸责任,除了吃回扣啥也不会,手术做这么差也敢给人开刀!”
病人家属不停推搡他们两个,两件白大褂快被扯得面目全非,不仅如此,旁边要帮忙拉架劝阻的医护无一例外都被弹开了。
李如阳觉得这样的情况自己挤上去也救不了宋元明,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某个家属高声喝道:“你们院长在哪里?!找你们院长来谈!”
像是要预备大动干戈一场了。
李如阳边录视频边关注包围圈的情况,眼睛敏锐捕捉到宋元明望一个角落飞速瞟了一眼。
她跟随她的视线望去,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正缩着脖子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偷偷回头观察情势的刹那,李如阳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就是被宋元明发在群里分析面相太差的、擅长趋利避害的、对医护下属没好脸色的、她一天要骂九次的那个院长。
李如阳想也不想,当即伸出手指指着他喊道:“院长在那!快叫院长过来评理!”
那些病人家属一听到好心人的指引,立马跑过去拦住院长的去路。
“你就是院长?”
对方支支吾吾:“呃,那个......你们先不要激动,先冷静,我不是——”
李如阳藏在围观的群众里,冒出头来:“他就是!”
院长的汗快要滴到眼镜上了,他连连摆手,“大家先静一静......”
“你是不是院长?!”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事我一定让主刀医生——”
她继续嚷道:“听他放屁!别让他跑了!”
闹事的家属脸红耳赤追问:“你们把我爸医死了!你就说怎么办吧!今天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把你和那两个医生全告上法庭坐牢去!”
院长是个吸引火力的绝佳靶子,原先纠缠着宋元明和科室主任的人纷纷撇下他们跑去对院长发难。
宋元明得以脱困,她一下子就辩认出煽风点火的家伙的声音是李如阳的,在人群堆里扫视两圈很快找到了人,把她拉到无人的逃生楼梯口。
“你怎么在这?”
“池飞墨受伤了在楼下诊室,我来看他。”
“幸好你在,差一点这个狗院长就要开溜了,哼哼!一天到晚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们,动不动就扣钱,得让他挨次揍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闹事的人?”
宋元明点点头,也不管楼梯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没好气地托腮道:“谁不知道他们想干嘛?明知道主动脉夹层I型手术风险系数比较高,还没做就要我们保证让他完全恢复健康,刚做完手术第一句话就威胁要是有哪不好了要我们负全部责任。”
李如阳靠着墙双手抱胸:“这种人可以拒收吗?”
“每家医院都会遇到类似状况的,总不能因此就放任病人自生自灭。”
她的脸色有几分疲惫,叹了口气,摘掉眼镜揉揉鼻梁,随即安慰道:“放心吧,会解决的,我们手术流程规范,谁来也挑不了刺,要告让他告去吧。”
李如阳静静看着她,没有同意或反对。
等了十来分钟,外面的喧闹渐远去,宋元明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聊起刚才忽略掉的话题。
“对了,池飞墨叫你来看他的?”
“嗯。”
她嗤笑道:“我看着这小子是想旧情复燃。”
李如阳仰头哂笑一声,不以为意,看她起身走下台阶,问道:“干嘛去?”
“回去干活。”宋元明耸耸肩:“还有其他病人在等。”
李如阳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琥玻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她。
“笑啥?”
“你是好医生,小明。”
宋元明推开门,明亮的光线道道穿进昏暗的楼梯间,那一刻,她身上的那件白大褂和外界的光明相得益彰,干净无暇。
她一脸理所当然,头也不回说道:
“那是,我妙手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