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榕目送李如阳离开直至消失在视线中后,准备动身前去另一个地方。
要上车时,一家开在咖啡店旁的花店闯入眼帘,他想了想,抬腿走了进去。
看到长寿花娇艳欲滴,花团紧簇,他蹲身仔细挑选长势最好的盆栽,身后其他买花的人和老板说得聊得正欢。
“您好,您的花束包好了,需要帮您写贺卡吗?”
“嗯……那就写一个’祝老婆生日快乐吧。’”
“您结婚了?哎呀看您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送女朋友的呢。”
“哈哈,哪有!我和我老婆结婚快六年了,孩子都会跑了。”
这些话飘入苏榕耳里,他的神情霎时恍惚起来,抚在盆栽上的修长手指不慎扯掉了几片脆弱的花瓣。
六年。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开到如今何止是六年,漫长的时光里,或许他们会在之中的某年某月步入婚姻,过上如胶似漆的生活,未来又会诞下儿女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
他们可能是一家三口,也可能是一家四口。
然而现实是他踽踽独行,她只身孤影。
回眸去看那个和花店老板聊天的顾客,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然而脸上却挂着超越许多人的幸福笑容。
苏榕盯着他良久,回神后发觉自己竟对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产生了失控的嫉妒。
失了魂似的捧着那盆长寿花出了花店,心里涌起一股沉重难耐的酸涩,回到驾驶座后浑身力气已然尽褪去,苏榕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假寐。
他忍不住去幻想另一条世界线。
那个世界里,夏日的午后,灼热的暖风伴着野草疯长的味道吹动书页翻飞,唤醒昏昏欲睡的他,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他的爱人;冬天的傍晚,通红的落日映着他们散步的背影,厚厚的大衣下是两只滚热贴紧的手心……
某一天,两个人的小家迎来新的生命,经历一阵初为人父母的兵荒马乱,怀里小小的孩子从嗷嗷待哺到蹒跚学步,再到奶声奶气喊着爸爸妈妈欢快奔跑着向他们扑过来……
那些画面如亲眼所见般历历在目。
那个世界太过真实,与之相比,这个空洞灰暗、荒芜寂寥的世界才是虚幻。
苏榕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睛里风翻云涌,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他发动汽车,驶向方才决定要去的目的地。
高级轿车在绵延的公路上疾驰,道路畅行无阻,窗外无数风景被远远抛在后面,他边开车边打电话给了张叔嘱咐道:“以后不要放江家的人进来……知道了,我爸那边的我会解释。”
最终,车子开入了一所生物医药研发基地。
既然身处虚幻,不妨让它无限趋近真实。
他唯一认定的、最合理的世界。
第二天上午,苏榕接到了江晚兰的父亲打来的电话。
他的语气很冷淡:“什么事?”
江父先是说了两句家常话,似是心不在焉地感叹生意的不景气,然后试探问道:“阿榕,我们家这两天有个合作断了,这……应该与你无关吧?”
“是我做的,”他回答得十分干脆,“原因你清楚。今天务必和我同步澄清关于苏江两家的不实言论,否则这件事只是开始。”
对面顿时慌了,急忙讨好道:“阿榕,我们两家是世交,没必要闹大伤了和气,这件事是晚兰不对,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你看……”
苏家和江家说是世交,但实际上江家的产业大部分是依赖于苏家的。因此江晚兰的做法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江家的推波助澜,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对苏榕的感情就有被江家灌输的成分在。
提到她,苏榕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提醒我了,她自己做的事必须由她亲自出面道歉。”
“哎,你和晚兰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这样——”
想到昨天在花店的遭遇和美好想象,他感到怒不可遏的烈焰在体内将五脏六腑燃成灰烬,他打断他的话,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淬火的恨意:“别再提江晚兰!要不是她我的孩子现在好好的!她不出面道歉江家的每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江父听懵了,心头大骇,怎么还牵扯出孩子了?!
内心的惶恐加剧,正想问个明白,那头早已不耐烦,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家妥协了。
江父和苏榕交流过的第二天,双方公开澄清并无婚约之言,江晚兰的私人账号发了一条博文,她承认是自己单方面臆想散布谣言并为此道歉。
江晚兰性格任性矜傲,能让她亲口认错,恐怕那天夜里江家应该给她做了极大的思想工作。
苏榕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自己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就是李如阳。至于江晚兰,除了是父亲朋友的女儿外他们无其他关系,所谓暧昧和婚约纯属天方夜谭。
记者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对当事人发难的机会:“既然您和李小姐已经是前情侣了,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有人拍到你们在一起呢?”
苏榕冷冷扫一眼摄像头。
“想复合,看不出来吗?”
“可是她后来还与周氏集团的CEO、一线演员池飞墨交往过,您确定她会回到你身边吗?”
“如果我和她不是因为误会分开哪里轮得到他们两个,现在误会解开了为什么不可能。”
“呃……那您怎么看池飞墨方对她的说辞呢?”
“无稽之谈。”他嗤笑一声:“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她眼光越来越差才会遇人不淑发生这种事。”
苏榕的回应在网上掀起热浪。
【卧槽,这哥们说话好直接啊!呛周引棠和池飞墨都不带怵的】
【楼上的,他自己是赫赫有名的科学家兼教授,他爸又是生物制药研发大佬,说话还需要惯着谁吗】
【颜值好高一男的,这冰山加嘴毒真是buff叠满了hahaha】
【所以池飞墨说的是假的咯】
【不一定吧她自己都说了近期和周池都有碰过面呢】
——
方若华来回看了好几遍视频,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这是苏榕?他什么时候变这么辣的,我是说他的嘴跟吃了火药一样。”
宋元明自信满满:“当然是我教他的。”
“……就说他说话的方式像某个人。”
宋元明睨她一眼:“有意见?”
“不敢。我是好奇你怎么会帮他。”
“他比另外三个像人一点。”
方若华比了一个投降的手势,“好的,那么苏榕解决了,周引棠和薛蔚谁去联系?”
“周引棠我自己去吧,”李如阳举手道:“反正我最近老见到他,不差这一次。”
伏案工作的林予琴抬起头:“我在联系薛蔚,争取让他出面解释清楚。”
宋元明点点头,接着不满地看着方若华,“那你干什么?”
方若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继续悠哉刷手机,把话哼成歌:“没用的我~只能抓抓虾米~虾米虾米~”
*
几天前。
池家。
池飞墨的夜店哭诉视频火遍网络后,前一天才聚过的池家和周家又聚在一起,双方家长从周引棠和池飞墨处捋清情况,才知晓原来昨日徐雪口中品行极差的女人和徐月所说的池飞墨的女朋友是同一个人。
池家父母和徐雪周引筝四人面面相觑,两个当事人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客厅的气氛沉静诡异。
徐雪是最先打破寂静的人,她忍无可忍地骂起李如阳:“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轻贱女人到处拈花惹草,一点教养没有!沾上她就没好事!”
徐月听到这些用词难堪的谩骂皱了皱眉:“别这么说,现在情况还不明朗。”
她扭头盯着池飞墨,神情严肃:“飞墨,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池飞墨两眼无神望着地板,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
“是我。”
周引棠低沉的嗓音引得众人望向他,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强调道:“是我告诉他的。”
语气里透出漫漫倦意,手臂垂搭在沙发的扶手,双腿自然稍稍张开靠在单人沙发里,平日威压稳重的气场此时却带着几分消沉。
他原本的设想是,这些情况池飞墨早晚会知道,与其让他亲身经历一遍自己的体会,不如由他来撕碎他的幻想。毕竟,只有他最清楚个中滋味有多残忍,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最能理解感同身受这个词汇。
然而池飞墨的行为比他所想的更加冲动。
他陷得越深,报复就越猛烈,于是当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时,他利用了自己的影响力缔造了一场针对她的无处可逃的围猎。
徐月无奈地扶额:“所以这是你们商量好的?”
周引棠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他凝神思考片刻,开口道:“先把网上的视频删掉,把热度压下去,不要在大众面前讨论这些私事。”
周引筝表示反对,不满道:“哥,干嘛要删掉,让所有人看看她是什么货色不好吗?”
她的说话方式引得徐月很是反感,拔高声音训斥道:“听听你说的话!这是一个读过书留过学的人该说的吗?!你是跟谁学的?!”
周引筝闻言噤了声,鼓着嘴巴不再讲话。
徐雪脸色不大好看,她觉得自己的妹妹似乎有意指桑骂槐,抬手理了理鬓角,等心情平静些后说道:“行了,不要吵了!这件事闹大了对我们两家影响都不好,先删了吧。”
池父拍拍池飞墨的肩膀,温声劝他:“飞墨,有什么事我们和那个姑娘私下解决。”
池飞墨一动不动盯着地板,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徐月看到他这个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手机按亮屏幕。
试了好几次没解锁成功,“密码是什么?”
他依旧没回答。
见状,徐月的表情变得极为认真,客厅里响彻她的吼声:
“池飞墨!”
他终于悠悠转动眼睛,像孩子般如梦初醒,茫然望着徐月。
“你太冲动了。”
“作为一个演员应该比任何人清楚大众舆论比洪水猛兽还可怕,人言可畏的道理你还不懂吗?就算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应该借别人的嘴去攻击她!飞墨,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徐月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
池飞墨隐隐觉得她的眼睛里有着以言喻的悲伤,不知为何他心里有某种情绪正在响应。
他试着去报复李如阳,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成功了,可是他却没有丝毫高兴,反倒更加萎靡不振。
“给她道歉,向她保证你会解决。”
徐月定神望着他那张憔悴的脸,他一夜没睡,眼睛里有细细的红血丝。
“再不挽回的话……”她艰难道:“你和她,”
“以后都不可能了。”
池飞墨怔住。
沉寂片刻后,他像是从噩梦惊醒一般,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手机,三两下解锁,按照徐月说的做,通知莱哥公关处理。
行云流水做完这些,他飞奔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客厅顿时鸦默雀静,众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