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引棠撇下苏榕先离开了，他下午有个重要的合作要谈，得片刻不停地回到公司做会前安排。
每逢重要事程，周引棠都会预先将手机调成静音，突发状况会有特助或是办公室秘书通知他。
因此，下午会议正当中途，不知情的李如阳诧异地发现她用各种方法联系不上他，遂一溜烟儿跑到周氏集团的行政部，行政部的员工帮她联络了办公室的秘书，得知他在忙，李如阳才消了气。
她差点就把他当成那种得手就拉黑消失的渣男了。
脸色多云转晴，她抱着牛皮文件袋和善地对帮她的女孩子道谢：“好的，麻烦替我转告一下有个叫李如阳的人在等他。”
女孩子就是之前她来面试时的其中一个面试官，她对李如阳印象深刻，不论是当时面试的情景或是她和老板的绯闻。
她用躲闪而复杂的眼神瞄她几眼，支吾着说了几句不用谢之类的客套话后工作去了。虽然很想吃瓜，但活还是得干的。
办公室里的人大半都听说过她，李如阳感到时不时有探寻和好奇的视线落在身上，加上所有人都在忙，自己呆在这里似乎显得很突兀，于是出了行政办公室在走廊上晃悠。
秘书收到行政人员的消息时梁薇也在会议室，恐怕不会很快得到答复，短暂犹豫过后便把事情告诉前任特助曲宁，询问要不要让李如阳先上来。
曲宁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的手指停住，点了两下鼠标关掉文件，表情如常，“我下去看看。”
【叮——】
行政部所在楼层的电梯门开了，曲宁昂首挺胸朝李如阳迎面走来，顺直的长发随动作飘扬，静谧走廊回荡着她哒哒的高跟鞋声。
对她开门见山说道：“找周总有什么事？”
李如阳认出她是在周引棠的某个助理，客气回道：“我有要事想跟他谈，麻烦帮我转答一下，他要是空了——”
“周总现在在谈的也是要事，如果李小姐说的要事指的是些私事的话，请你先离开，不要在这里闲逛影响我们公司员工工作。”
李如阳指了指怀里的文件袋，解释道：“的确不算公事，但是这项合作，我不认为他会拒绝。”
“那这样吧，”曲宁睨一眼文件袋，抬起右手手心朝上，“我帮你带给他。”
是不怎么重视的态度。
李如阳微微蹙眉，结合前阵子她和林予琴在片场争执的事，后知后觉感到她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笑容当即消散，说话也不再客气。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当面给他。”
曲宁冷道：“他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可以等。”
李如阳淡然中带有几分强硬：“哦，那带我去会客室吧，我去那里等他。”
她的嚣张气焰令曲宁非常不悦，在她听来，这基本上是把自己当成集团的女主人，把她当成可以任意驱使的小员工了。
一向高傲如曲宁自是咽不下这口气。
网上漫天飞的流言即便有雷霆手段澄清也不能消除人们心中的疑窦，有的人选择接受结论，有的人则半信半疑，当然也有人认为这不过是权势的强行抹白。
对于李如阳的那些流言，曲宁的看法属于最后一类。
一个人没有明显的胜处和魅力却能使得远比她优秀的人对她关怀备至，硬要说她不具备老练的手段及深沉的城府，在职场摸爬滚打近十年的曲宁是绝对不会信的。
她所说的要事，无非是随便找个理由见到周引棠罢了。
曲宁往前迈一步，用更俯瞰的视角盯着比她矮一截的李如阳，“李小姐，我本来不想说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厚着脸皮跑来我们公司怀的什么心思不必我多言，坦白讲，我很看不起你的手段，也很好奇你究竟能自轻自贱到哪一步。”
她并未因此愤怒，反而斜睨了眼曲宁，轻哼道：“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呢。”
厌极了她这副脸皮城墙还厚的模样，曲宁咄咄道：“李女士，你没有预约吧，非我司员工未经允许不可随意出入，随意擅闯进来需要我叫保安部的人请你出去吗？”
李如阳凝神看了曲宁数秒，举起牛皮文件袋挥了挥表示不用，绕过她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懒懒说道：“不用劳驾，我自己会走。”
她清楚跟她吵架只会白白被围观的人看笑话，要是真的被保安拖出去，那就更难堪了。
而且是只有她一个人难堪。
多不值得。
*
李如阳走到附近的咖啡店去坐坐，反正今天跟苏榕请了一天假，闲得很。
两杯咖啡下肚，困意居然照常袭来，她无声吐槽这咖啡和安眠药有一拼，然后眼皮渐沉，抱着文件袋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的耳朵低伏在微凉的桌面，一个小时后手机的振动声通过固体媒介更加清晰地传进耳里，立马就把她吵醒了。
大脑如同宿醉初醒般昏沉，无暇理会持续不断的铃声，她先是舒展四肢打了个大呵欠，接着才慢悠悠接听起来。
周引棠结束了洽谈，一看手机竟有她破天荒的主动联系，太阳穴突了突，在顶层来回大步搜寻没发现她的影子，来不及多想回拨过去一通连环问：“如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来找我了？在哪里？！”
“你现在有空吗？”
“很空。”
“好，我在边上的咖啡店，就来。”
她推开咖啡店的门，冷风刮到有些倦意的小脸，迷蒙的眸子立即清亮，瑟缩了一下顶着风前进。
周引棠出了大楼站在门口张望，看见她慢吞吞的过来，迈开大长腿跑过去。他出来得匆忙，没有穿大衣外套，原本温热的手掌变得冰凉，放在她头顶上又沉又冷，像砖块一样。
顺了顺她凌乱的头发，周引棠弯下腰，温柔笑道：“刚在在忙没看手机，怎么不在公司等我？”
她把他的手掌往后脑勺挪了点，减少压顶的不适感，“我去过了，但是没有提前预约，你公司的员工让我离开。”
“你有让前台转达给秘书吗？”
“有的。”
周引棠面色隐隐有些不快，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我不知道你过来了，没有人通知我。谁让你离开的？以后我让他们注意一点，你来了直接上去就行。”
李如阳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用，我只是今天有事来找你而已，以后应该不怎么会来的。是我着急找你了，按规矩是应该提前预约的。”
他抿着薄薄唇的嘴唇不发一言。
话说得在理，但他听来只觉得很客套，心里也堵得慌。
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进展，似乎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加上早上在苏榕那吃了瘪，现在满腹火气，脑子里止不住地冒出想把没眼力见的员工拎出来斥责一顿的想法。
在楼下大厅等待的梁薇瞪大眼睛注视两人齐齐往公司大楼走来的身影。
所以他们复合了？！
成了？！
都不带一点水花的！！
*
周引棠将人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安顿好，倒了杯热茶给她。
李如阳认真望着他：“我想跟你谈笔合作。”
他正脱下外套挂起来，闻言，转过身看到她一副凝重的模样，轻笑一声缓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眼睛描摹一会儿那张脸，终于忍不住捏了捏，极富磁性的嗓音软了些许：“想谈什么，这么神秘，还板起脸啦？”
她沉默地将文件袋递给他。
看她不像是开玩笑，周引棠的神情跟着变得严肃，接过来一圈圈解开细线。
里面的东西不少，有装订齐整的纸质资料，一沓厚厚的照片，以及，一个U盘。
形形色色的照片均是高官显贵在奢华的包厢里纵情声色的场景。且不论人多人少，无一例外都有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贯彻头尾。
“你……怎么会有万青这些东西的？！”
周引棠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眸光颤动，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他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猛站起来，手指捏得照片发皱变形，连带着照片上笑容欢愉的人脸跟着扭曲狰狞。
李如阳垂眸沉声道：“你应该查过万青的公司，他做事谨慎，税务方面没有落下明显的把柄。万青是主营的是医疗器械，和几家大医院的高层以及某些管理医药业的高官交情匪浅，单凭借公司方面的事是扳不倒他的。”
他沉默了，目光移向桌上那个小小的U盘，拿起来放在手心里，失神片刻。
“昨天你告诉我的时候让我想起了这个人，说白了我之所以没有怀疑你说的是假话，是因为——”
“我的确亲眼看到他这方面的恶行。那个U盘里，有万青猥亵未成年人的视频，事发时间先后和大致情况我帮你写好打印出来了，不相信照片和视频真伪的话可以先去找人做鉴定。”
“这些是哪里来的？”
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她淡淡道：“不管那些未成年自愿与否，事情曝光，万青的下场不止是身败名裂，如今一把年纪还得进去蹲个好几年。”
“谁给你的视频，如阳？”
“如果你手段更好些，那他出来时应该是个佝偻老头了，心理上想为所欲为生理上也没那个本事了。”
周引棠闭上眼睛深做呼吸后，睁眼严肃地盯着她，“如阳！”
李如阳终于仰起头看他，周引棠注意到她的眼神平静得如一潭湖水。
她顿了顿才回答他的问题：“不是谁给我的，我自己收集到的。”
“你一个人？”
她点点头，在他开口问她为什么会收集万青的犯罪证据之前解释道：“我刚才说了，这是合作。万青并不是我的目标，我只是在找其他人的犯罪事实时发现他干的事情，所以连带着把他揪出来了。”
周引棠心绪万分复杂，他觉得她冷静得可怕，仿佛换了一个人。
将事情因果娓娓道来的语气、条理清晰的叙述、遥远的距离感，让他生出一种从没真正了解过她的感觉。
“我没有能力扳倒他，这些东西在我手上起不了该有的作用，你要的话给你了。”
他站得笔直，一动不动望着桌上散开的资料，大致浏览个遍。
半晌，俯身拿起桌上的其中一张照片，是万青搂着一个男孩子上车的画面，地点很眼熟。
等等。
他再三仔细地看了看画面周遭的环境。
辨认出是周明礼和帮凶密谋策划的那天去的私人会所。
灵光一闪，将事情串联起来。
他将照片放在她面前，牢牢凝视着她：“所以，你在那个私人会所拍到周明礼，不是完全是偶然。”
“对吗？”
她不作答，算是默认。
意识到她是动真格的，周引棠短时间内理清目前的状况并长叹了口气，拿出商人的态度和作风：“作为交换，你需要我做什么？”
她看他一眼，抬起手指从那叠照片里找出其中一张，指着上面和万青坐在包厢里举杯欢庆的人：“这是江氏医疗材料公司的董事长江云。”
“你动手的时候，帮我把他拖下水。”
*
上午周引棠走后，苏榕独自坐在包间里闷闷不乐饮茶。
他表面沉着冷静，实际上内里窝火得不行。
谁能经得住周引棠那样趾高气昂的炫耀和刺激呢？没有破口大骂摔碎茶杯发泄出来主要还是因为他修养好。
任他一杯接一杯灌着茶水，心头的火却无论如何也浇不下去。
就这样过了快个把小时，江晚兰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他睨了一眼没搭理，继续添茶，电话铃响个不停仍旧无动于衷。
自从在咖啡厅撕破脸皮以后他和江晚兰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本就不想再和她多聊一句，更何况现在处于相当烦躁的时候。
抬手挂断。
她又打进来。
再挂断。
江晚兰不死心地继续。
苏榕黑着脸下滑接听：“很闲吗？”
“榕哥。”她听上去既慌乱又惊喜，夹杂着一丝委屈道：“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别再打电话给我。”
江晚兰赶紧澄清打这通电话的用意，情急之下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不会再追你了榕哥，真的！我想通了，我以后只会把你当哥哥看待，不会再拆散你和……她了，我会真心祝福你们的！是真的你相信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激动地说道：“你要我离你远点还是要我以后不去苏家都可以！我保证我会听你的话的，你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呜呜——”
苏榕和周引棠刚交锋过，紧绷的神经堪堪放松，有点受不了她尖着嗓子的吵吵嚷嚷，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和我保持距离，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她连声应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还会把我当妹妹看吗？”
“只要别来烦我。”
可以看作是肯定。
江晚兰瞬间雀跃，声音里的愁云消散，但心上仍旧有几分担忧，换上可怜兮兮的语气问他：“榕哥，那如果……”
“如果有人和你说了我的坏话……”
“你会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