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

    董事长江云被带走调查以后,□□受到接二连三的重创。大厦将倾之际,他的儿子儿媳也就是江晚兰的父母立即向苏家求援。然而他们连门都进不去,拜访了好几次都被张叔以苏景不在为由拒之门外。

    又一次,夫妇来到苏宅大门前。

    刚下车的江父顾不得鼻梁上的方形眼镜片被冷空气蒸腾起一层白雾,用力甩上车门走向站在门口接待的张叔,衣角随着流星大步翻飞起来,“小张,你快去跟景哥说一声,就说我们找他有急事!”

    张叔脸上皮笑肉不笑,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客气说道:“老先生不在家,江先生江太太你们还是改天再过来吧。”

    “那小榕呢?他应该在的吧?”

    说话的是江母,话刚毕她就打了个哆嗦,将厚厚的皮草大衣拽紧,不断地摩搓着两只戴真皮手套的手,神色心急如焚。

    “先生也不在。”

    江父盯着张叔的脸看了一会儿,疑窦的眼神转来转去,不死心地问:“景哥真的不在?”

    张叔像是被逗乐了,带着轻快的笑声耐心答道:“哎呀江先生,他们真的不再,要不这样,您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等他们回来了我代为转达便是。”

    夫妇二人顿时不吭一气。

    这里面的事太不能见光了,哪能告诉一个管家?

    张叔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也别无他法。

    他们走回自己的车前,回头望了一眼张叔,他依旧是那副挑不出错的笑容。

    江父留下一声重重的叹息后,百般无奈地上车离开。

    张叔微笑着目送他们的车子渐行渐远,等到快看不见了,表情骤然冷下,回身进了苏宅。

    *

    书房。

    “走了吗?”

    苏景在书桌后伏案工作,听见张叔敲了敲开着的门,头也不抬地问道。

    “走了。”

    他摘掉眼镜揉揉鼻根,起身走动,漠然道:“江家人做事不知收敛,迟早会有今天。”

    “小榕呢?”他侧身望向张叔,挑眉问: “还在花房?”

    提到他,张叔神情立刻变得叹惋,垂头默认。见状,苏景背起手挺直腰杆,无可奈何地摇头。

    他拿这个儿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花房的温度如常,可绿植的长势却有些萎靡。叶子干巴巴的往里卷曲,茎身有些弯,花朵的香气差不多快散没了,连架子上的最显眼的绿玉藤的光泽都暗了一个度。

    它们的主人此刻就在房间内的躺椅上侧身躺着,左手挡住了大半张脸,右手手臂则是无力地垂在椅外,手指离地面只有几厘米。

    和花房的植物一样,他体内的生命似乎也正在流逝,慢慢干枯。

    听到门被人推开了,他动都没动,卫衣上的褶皱没有起一丝细微的变化。

    苏景恍若没看到他,自顾自绕着房间的花架仔细瞧了个遍,最后缓步背对着靠近那张躺椅摆放的地方,手臂随意搭在一株有支撑条的鸭脚木上,不想鸭脚木的枝干轻轻晃了晃,簌簌落下来一堆叶子,嘎啦嘎啦散开一地。

    他眉心跳了一下,回头,躺椅上的人无动于衷。

    苏景心底叹了口气,明白自己给不了他任何慰藉,因此决定不再干涉,只是走出去前无不可惜的自言自语道:“这些花啊木啊,长得好好的,再没个人来管管可要没了。”

    他离开有一会儿以后,苏榕才移开架在脸上的手臂。

    那张清冷俊秀的脸在几天之内竟瘦削不少,棱角更加分明,下巴也尖了点,冒出青色的胡茬,一片浓浓的郁色萦绕在眉心。

    目光涣散,眼下有一层青黑。

    他这几天休息得很不好。

    【苏先生会帮我?】

    【我啊,不相信你。】

    【你要站在哪边?】

    她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不管是在工作,吃饭,或是睡觉的时候。他只能逼迫自己专注在某一件事上,因为神经稍一放松,那些充满尖刺的话语就会突破防线四面八方扎向他。

    每次想起,总是有种从噩梦中惊醒的慌乱。

    为什么她笃定自己不会站在她那边,他就那么不值得她的信任么?

    这种不被抱有期望和依赖的感觉如同有丛丛荆棘横生在他们之间将他们隔绝开来,她害怕受伤、没有安全感,所以始终恪守界限,从未对他敞开心扉,而他浑然未觉。

    他以为他们两个走在正常的轨道上,直至今天才知道原来身边的人早已落入过泥沼。

    她满身污泥深陷其中,却不愿意对他呼救,情愿自己一声不吭地抓住荆棘的尖刺爬出来,剥掉泥土和血痂,若无其事地带着累累伤痕继续走下去。

    苏榕从来没见过她难过的时候。

    在街角初遇时含笑的眉眼,在山上告白那日躺在草地上清朗的大笑……以及往后无数个日夜,他对她的记忆永远是笑、是欢喜、是悠然自在的身影。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跟白痴一样。

    就好像他拥有全部。

    就好像她不会受伤。

    她那时有多痛苦?又有多绝望?

    苏榕蜷起双腿,冷汗顺着下颌流淌,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完全看不清了,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该怎么做?

    *

    江家夫妇用尽办法终于见到了苏景,殷勤地叫他景哥叫得很热乎,把两家人几十年以来的交情翻了又翻,从老一辈说到膝下小辈,喋喋不休说了个把小时。

    苏景不动声色喝着茶,听着江父恳求的话语,他再三保正只要能帮忙把江老爷子保出来就好,其他的他们家自行解决。

    “景哥,这些事情简直是无中生有!”江父又气又笑,恼得用手指敲敲茶几,边拿眼观察他的神色,揪心道:“而且你想想,哪有那么凑巧,一桩接一桩的破事没个消停,分明是有人存心不给我们活路啊!”

    江母连声附和:“是啊景哥,而且我们去托人查了,就是小榕那个前女友干的!想来想去只有晚兰和小榕婚约的事和她生了点矛盾,你说小榕喜欢她,我们晚兰也死了心了,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抑扬顿挫地在他面前说了许多,江母说得声泪俱下,最后话都断断续续的,江父则是以极其真诚而痛心的眼神望着苏景,一脸道不尽的酸楚哽咽出声:”景哥,只有你能帮我们一把了。”

    苏景一派从容,翘起二郎腿,右手搭在红木扶手上。

    江家夫妇对视一眼,江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碍于苏景气场的威压下,憋着一肚子话没敢再说,同时也怕唠叨过头会起反效果。

    二人只能静等他的答案。

    只要他一个点头,苏家就有救了。

    他似乎是在深思熟虑什么,长直的食指和中指一下又一下点着扶手,和钟表的秒针频率相当。

    静谧的会客室里,那个微弱的声音在他们的脑子里放大,像是在神经上弹动,心脏跟着上下跌宕,两人的呼吸不由放轻了很多。

    良久后。

    在夫妇殷殷期望的眼神中,苏景缓缓开了口:

    “我儿子……”

    “嗯?”

    “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啊?

    夫妇傻眼。

    这,这是什么意思。

    江先生先回过神,一脸担忧地问:“小榕生病了吗?”

    苏景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语。

    就这么静坐了两分钟,放下二郎腿起身离席。

    “景哥!”

    “景哥!”

    夫妇不约而同喊道,双双站起来,眼睁睁看着他往外走却不敢阻拦,只能跟在他身后试图挽留。

    苏景的两个保镖拦下二人,护送他上了车。

    江父江母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从对方脸上预见到今后的情况。

    如果苏家不愿出手庇护,那他们就真的完蛋了。

    *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到了十二月气温还在降,差不多隔两三天就下一阵子雪,夜里下得更大些,天亮总能看见昨日打扫出来的路又铺上一条白毛毯。

    和夏天时的健步如飞完全不能比,行人们慢吞吞地走在雪地上,有一种时间流速放缓的错觉。

    下午五点,天色渐暗,屋内的李如阳懒散地趴在窗台看着路上缩成小点的路人来来往往,等听到小电火锅里开水沸腾的声音,回到客厅的地毯上坐下,跟前的矮桌上摆放着一碟碟洗干净的火锅食材和调好的酱料,投影幕布亮着,上面停在电影准备开始播放的画面。

    今天她给自己张罗了一次小小的犒劳。

    为所望在即的胜利。

    池家的人信守承诺帮她了不少忙,周引棠也是,她拒绝过他的好意,架不住对方固执地要掺和进来,这样一来江家倒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曾经她以为这一天到来心里会有某种复仇的快感,然而她此时却只觉得很宁静。

    好比历经艰难险阻爬上了一座高山,在山上眺望了一圈风景,短暂激动了一阵后开始顺着下山的路离开,离开时顺便回眸望了一眼。

    现在填满她内心的就是回眸时那一瞬间的宁静。

    仅此而已。

    她把火关小,夹起一块肥牛蘸蘸酱放到碗里吹了吹,不再去想和吃饭无关的事,但有人看不惯似的偏要来打搅。

    李如阳垂眸看着这个陌生电话号码,想了想,放下筷子接起来。

    对面先声夺人,恨恨地质问她:“李如阳!榕哥都是你的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她觉得好笑,开了录音,抽抽嘴角:“怎么?他是你跟我讲条件的筹码?”

    江晚兰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亲戚朋友对她避之不及,舞团团长也把她首席的位置换给了别人,所有人唯恐火势烧到自己头上,纷纷和江家撇清关系。

    听到李如阳这么说,她忍不住歇斯底里吼道:“要我给你道歉?还是要我跪下来求你?你要怎样才肯满意?!你说啊!!”

    话尾,她吼破了音。

    从高高在上的江家大小姐掉落尘埃沦为罪犯只要几天,然而这种心理落差却不知要经历多少年才能接受。

    也许永远都不能甘休。

    李如阳冷淡道:“你呢?你找人弓虽暴我有想过放过我么?”

    江晚兰倏地噤了声,片刻后,她语气生硬:“你在说什么?”

    “知道你不会承认,提醒一下,那天你打的电话是我接的。”

    那一头粗重的呼吸消失了。

    “他们三个后来没告诉你吧,毕竟要是让你知道你的身份暴露了可拿不到钱呢。不过没到视频应该也拿不到全部的钱吧,你给了多少?对了,还有医药费,有去找你要医药费吧?你给了吗?”

    “我猜——没给,对吗?”

    李如阳哂笑着替她作了回答:“我去找过他们,很巧的是他们因为其他犯罪都进去了,本来就是些流氓混子,犯点事很正常,但我看了执行文件,嗯,都判得挺重的。”

    仿佛听到了地狱里传来的恶魔的狞笑,江晚兰呼吸在无规律地颤抖,很是恐惧。

    李如阳低头在碗里拨拉彻底凉掉的肥牛,在挂掉电话前不咸不淡地说了最后一句:

    “把人利用完了怕惹一身腥赶紧送走,以你这种不怎么犯罪的人来说做得挺干净的,不过骗人不是好习惯,希望你以后进去了好好改正。”

新书推荐: Hiro他好像坏掉了 你,我,五条悟。 海神赘婿黑切白 先生恰是白月光 我就策反你怎么了[斗罗] 江南人不惊 我的男朋友是招募来的 咸鱼女主偶尔也需要翻身 和竹马反目成仇后 一上来就碰瓷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