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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助洗衣房内十几台洗衣机用尽力气甩动肚囊，上排的烘干机以一种低频的轰鸣释放热量。佩妮拿着机器找回的硬币去隔壁买了一瓶汽水，黄色的大狗乖巧地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看来它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比洗衣机里的那件外套更需要清洗。

    夜里的洗衣房内没有人，偶有醉酒的中年男子趴在玻璃门外窥视里头的年轻女孩，但都被地上的大狗用吼叫吓走了。洗衣机上的蓝色数字不停闪烁，不懈地告诉佩妮她在这里坐了多久。汽水瓶外的水滴已经积在了她的大腿上，有点凉。

    清洁剂与消毒液的味道正使她心中的狂热褪去，不是一刻钟一刻钟地消失，而是一秒一秒地蒸发。

    她冷静下来，回味今夜她所获得的成功，一种她以别有用心的方式获得的，超越莉莉的，不光彩的成功。

    这就好比在太阳没来得及出现的地方，有一颗小行星试图用自身的爆炸来换取瞬间的光明。然而太阳并不是真的消失，它不过是被太多人需要了而已，暂时无暇顾及这里的一小片黑暗。自曝的小行星在自我感动后就应该默默消失，而不是像她一样，在暗中企图获得更多。这太卑鄙了，佩妮想。

    所以为什么会是斯内普？

    佩妮没有理由不把原因归结到莉莉身上。

    她意识到自己还在与莉莉较劲。这简直太可笑了，她毫无长进！

    她从一个引人发笑的嫉妒者成为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投机者。

    她与斯内普都像是被人遗忘在洗衣房里的旧袜子，她愚蠢的举动无异于一只袜子在昏暗的滚筒里对着另一只袜子行了一个贴面礼，并且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路过的人：嘿，我一点也不孤独。

    秘密？压根没有什么秘密。她不过是在以一种宽容的姿态掩饰对莉莉的嫉妒罢了。

    事实上这个没有莉莉的暑假她是那么的快乐，餐桌上只有她喜欢的菜，甜点上永远有她爱的植物奶油。晚饭后布朗先生会将可可交给她，并告诉她她实在是太好心了，伊万斯夫妇的女儿是多么的优秀。

    甚至当听到斯内普说出“背叛”这个词时她的心里生出奇异的快感，他当然应该离开莉莉，没人能忍受莉莉，就像没有人愿意长久环绕在太阳周围，他应该去背光处做一颗安全的卫星。

    没有莉莉的世界是那么的美好。

    因为没有莉莉而快乐的她又是多么的可耻。

    我真恶心。佩妮为她喜欢斯内普而感到悲伤。

    斯内普被楼梯上传来的喊叫声吵醒，很明显，斯内普夫妇又发生了争吵，女人的呼喊中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此刻他非常想出去朝着那位麻瓜酒鬼丢一个恶咒，或者朝艾琳·斯内普放一个夺魂咒，好让她赶紧把口袋里的魔杖掏出来，而不是继续扮演一个只会挨打的可怜虫。

    然而他的头很痛，昨晚的领带正以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吊在他的脖子上，衬衫的折痕比艾琳脸上的皱纹还要多，但这些都不是令他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他竟然清楚地记得昨晚的一切。

    佩妮·伊万斯吻了他。而他该死地忘了拒绝。

    梅林的胡子，那个伊万斯还带走了他的外套！那件马尔福借给他的外套！

    他在宿醉的麻木之中匆忙给马尔福写了一封信，说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那件衣服，并愿意在之后做一些事情代为偿还。回信来得很快，看起来马尔福在订婚夜后心情很不错，他完全没有在意这位年轻斯莱特林的小失误，并用一种成年人揶揄的口吻询问那件衣服留在了哪位美丽的姑娘那里。

    这个玩笑让斯内普的头更痛了，他立刻换掉了身上沾有酒气的衬衫。大量洒落的清水使他又活了过来。他从来不认为会有女孩爱上他，也绝不相信自己会在某个时刻坠入爱河。爱情不过是大脑用来扰乱精神的错误讯号，因此才能被迷情剂如此轻易地模仿。连麦克威茨都清楚，这种暂时的喜爱只是用来换取其他东西的筹码。他不屑于追求那样短暂的迷狂，沉湎于其中只会获得失望与痛苦，就像艾琳·斯内普一样。

    门外的吵闹声逐渐变小，最后只留下女人的低语，她在哀求，哀求一位施暴者不要离开。假如这就是爱情的话斯内普宁愿这辈子都只能远远看着莉莉的背影。

    莉莉，用爱情根本不足以描述的，美好的莉莉。

    对，这个早晨他应该思考的是如何面对莉莉，而不是如何面对佩妮·伊万斯！可为什么他的大脑又想到了伊万斯！那个离奇的麻瓜！

    或许他应该在有人通风报信前主动向莉莉编造一个谎言。

    佩妮·伊万斯知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不，莉莉不会相信的，或许我应该直接向她道歉。抢在波特之前。

    佩妮·伊万斯今晚还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吗？

    滚出我的大脑！伊万斯！我正准备要给莉莉写信。

    佩妮·伊万斯会因为我在莉莉面前的样子而感到难过吗？

    写给莉莉的信被涂改得乱七八糟，斯内普认为他很难写下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现在解释不了任何事。于是他决定不再解释。

    因为佩妮·伊万斯只是一个麻瓜。而我不在乎一个麻瓜，斯内普发誓。

    布朗先生并没有因为可可把沙子带进了客厅而怪罪佩妮，他再次将可可交给了佩妮。可可因为昨天的游戏更喜欢这个女孩了，它沿着昨晚的路小跑着，快活地吐着舌头，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不，可可，今天不能再玩沙子了。”佩妮说着，手上却没有使力，任由黄色的大狗将她带到了公园。时间还早，公园里仍留着几个玩耍的孩子。可可很激动，甩着脑袋想要脱掉牵引绳，佩妮又说了好几次不可以，才让它乖乖趴在了自己脚边。

    有两个孩子注意到了这条大狗，他们望了过来，佩妮因他们的视线而不自在起来。她隐隐畏惧被人发现自己的到来，就像落单的袜子并不想被人看见一样。

    她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的，然而起床后她陷入了新的矛盾，自信与自卑轮番充斥着她的胸口。她想要大声告诉斯内普昨晚的一切不过是她出于对莉莉的嫉妒而做的报复，或者潇洒地说她不过是一时孤独需要找一个朋友解解闷，同时她还要顺带为那件因为水洗而严重变形的外套道歉。

    这些借口都要比喜欢上斯内普更体面。

    那件外套被她放在了行李箱里，因为她害怕妈妈在打扫房间时突然发现她的房间里多了一件奇怪的衣服。那样的话妈妈一定会大惊小怪地在给莉莉的回信里添一句佩妮交了一个男朋友。

    那两个孩子走了过来，佩妮想在他们靠近前离开，可可却迎着他们站了起来。

    “你在等谁？”年纪小一点的女孩问她。

    “不···”佩妮没有承认，“我只是来遛狗。”

    “那你为什么坐了这么久？”年纪稍大一点的那个孩子立刻拆穿了她，“他迟到了吗？”

    “不，没有人要来。或许你们可以和可可玩一会。”

    “可可？它叫可可吗。”孩子们的好奇心立刻转移到了狗的身上，可可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马上作出了积极的回应。佩妮放开了它，它追着孩子的皮球跑来跑去。

    她急于找个人坦白一切，坦白她的坏心思，忏悔她的胜负欲，但是没有人。

    妈妈会说佩妮你和莉莉一样好，爸爸会说佩妮你长得和我那么的像，布兰迪会说去他妈的莉莉，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佩妮。可这些都没有用，她简直是个受虐狂，她就是需要在不断的比较中才能获得存在的意义，她只有在讨厌莉莉的过程中才能因自己少有的愧疚而感到一丝宽慰。

    只有斯内普才会真正比较她与莉莉。

    可是她好像又输了。

    孩子们走了，可可跑回她的脚边。没有人再来。

    今晚的月亮少了一个角，佩妮掰碎了自己的心，为它补上了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