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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的死在情理上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因为小说里的英雄总是在生命最璀璨的那一刻陨落,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妹妹成为了一个英雄。

    佩妮差点坐倒在门外那盆月季上,还好门框撑住了她,不过她的睡裙还是被叶片勾得抽丝了,裸着的后脚跟蹭到了陶盆,大脑在三秒钟后接收到皮肤发来的疼痛信号。信上说得多么好听,“莉莉·波特拯救了整个巫师界”,佩妮笑了,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现在应该为那些幸存下来的巫师而鼓掌吗?

    你知道你真的会死吗,莉莉,你是不是还以为这和小时候的警察游戏没有分别,佩妮在心里问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在等待你因为摔破膝盖而跑来向我哭诉。

    佩妮此刻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她过得比莉莉更好了,她不用再计较生日的先后,蛋糕的大小,又或是被男孩行注目礼的次数,只因为她还活着,微不足道地活着。也许生活就是由一连串破解不完的谎言组成的,莉莉在最后一刻窥破了正义的代价,而她现在还挣扎其中,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她将走去哪里。

    分给莉莉的眼泪额度早就用完了,佩妮发觉自己一点也哭不出来,只觉得眩晕阵阵袭来,她失去了阅读的能力,信上的字母不断敲击着她的太阳穴。

    我需要躺一会。她关上门,靠着门板缓缓塌落在了地板上。

    斯内普没有带任何计时工具,因此他无法判断现在究竟还是不是上午,他已经在这堆杂乱的灌木丛中站了很久。

    今天他很忙,晚上不仅要去马尔福庄园不带脑子地吹捧一堆纯血狂热者,还要回到霍格沃茨的地窖去批改一年级学生漏洞百出的魔药学作业,这两件事恶心得难分伯仲,不过它们都不如来这里“监视”大难不死的男孩煎熬。如果不是邓布利多这个多事的老头要求的话,他宁愿留两个倒霉的格兰芬多到他的办公室处理弗洛伯毛虫。

    这位年仅一岁的救世主已经展现了和他父亲一样的聒噪,斯内普不得不为这栋房子施加一个隔音咒,以防热心的邻居前来将他抱走,其实这样也好,只是很难交差。与婴儿不间断的啼哭相反,女贞路这栋房子安静得让他怀疑昨晚在里面发生了一起命案,而年轻的女主人已经不省人事。

    伊万斯出来的时候穿着一条睡裙,布料反射着柔和的光,可以合理推测那是丝质的,斯内普嗤笑一声,她以为她是什么音乐剧的女主角吗?不过是出门拿封邮件,她难道觉得会有人在意她的打扮吗?她的头发似乎还在滴水,斯内普离得有些远,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丝并成了一绺一绺,但她不是那种不爱洗头的人。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料事如神的邓布利多显然不知道酒鬼会在什么时候醒来,他一定想不到他信赖的“救世主姨妈”在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才想起要打开自己的家门。

    姨妈,这个词有些搞笑,人们一般默认这是对中年女子的称呼,很奇怪,斯内普可以与整个巫师界一起坦然接受莉莉是救世主的母亲,但却很难把眼前的伊万斯同“姨妈”这个称呼联系起来。他在霍格沃茨无数次偷偷看过十八岁的格兰芬多之花,看她是如何绽放再如何归于家庭,最后在戈德里克山谷亲眼见证她的凋零。而佩妮·伊万斯的形象在他的心里永远停留在了好几年前,直到昨晚,一个笨拙的、自大的、毫无长进的伊万斯以一个女人的姿态出现在了他面前。

    不得不说他很好奇她看到那封信的样子,虽然于他而言,每提及一次莉莉的死就是在心口将结疤的伤口剜开,可现在马上有个人要重复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他竟然隐隐有些期待。他不是善良的西西弗斯,他只想看达那厄斯的女儿被惩罚用没有底的水桶打水。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十四岁的伊万斯应该会大哭或者大骂,再不济也是立刻给白胡子老头回信说让猫头鹰离她远点,而二十岁的伊万斯只是无声无息地躲进了一个甲壳。

    救世主依旧在不停地哭喊,根据多年饲养猫头鹰的经验,斯内普认为他应该是饿了。

    屋子里的暖气熏得佩妮脸很干,洗完澡后她忘记涂面霜了,面颊有些发痒,这种不适催促着她再次拿起那封信读了下去,但总有杂音打断她辨析纸上的那些屁话,热水壶发出的鸣叫,隔壁割草机的轰响,还有婴儿的哭声,救命,哪里来的孩子,闭嘴吧!

    佩妮承认她有私心,她避而不想关于莉莉的一切是因为不愿意打破她好不容易重建的秩序。有时候她很讨厌现在的自由,她怀念被管束的日子,也怀念被比较的日子,那起码让她感觉到时间在流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靠一管牙膏的寿命来衡量星期的更替。可这种麻木是她选择的,她主动让自己与写字楼所有穿短裙的女孩一样,也主动掏出钱包去模仿杂志上的时髦女郎,这种合群让她不再孤独,起码不像以前那么孤独。

    外头的哭声简直没完没了,到底是谁把孩子单独放在家里,这是违法的!

    佩妮强迫自己涣散的注意力回到信上,不难猜出写信的人是谁,莉莉曾经和妈妈说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呵,所以最伟大的巫师为什么没有成为那颗陨落的行星?

    他的来信依旧是那么“温暖”,就像十年前他理性地告诉她霍格沃茨只招收有魔力的学生一样。他再次亲切地称呼了她的教名,即使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并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她的无私与善良,佩妮认为这就好比吹捧一只蝙蝠勇敢而又光明那样滑稽。显然他有利可图。

    果然,狡猾的巫师。

    他竟然妄想由她来抚养莉莉的孩子!她从十岁开始就不再愿意和莉莉共用一个芭比娃娃!佩妮打赌这位名叫邓布利多的先生没有组建过家庭,他说出来的话简直比过家家的莉莉还要天真。难道魔法世界不健全到连个像样的福利机构都没有吗?

    我没有任何需要抱歉的地方,佩妮告诉自己,我应该憎恶杀死莉莉的人,或者应该憎恨所有教唆莉莉牺牲的人,憎恶那些巫师,而不是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莉莉的死与我无关。然而这样的暗示丝毫不起作用,愧疚席卷而来,其中掺杂着稚嫩地哭喊。

    到底是哪里来的孩子!他一定是饿了,或者没有换尿布!

    佩妮打开门张望,哭声骤然清晰起来,似乎就是从近处传来的,可是院子里空无一人,低头,地上有一只篮子,一双绿眼睛对了上来。

    孩子发现了新目标,更加大声地叫了起来,大有不抱他起来不罢休的意思。

    佩妮不能违心地说出他和莉莉真像这样的话,因为这家伙还是一团看不出美丑的东西,只有那双绿眼睛,完美地复刻了莉莉,使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血缘关系。

    还好他没有把红头发也遗传过来,那我一定会发疯的,佩妮想,我会忍不住把它们都剪掉,这是某个时期她恶毒的幻想,不过这总比全遗传他爸爸的样子好,不然佩妮怕她会一脚把他踹开。

    她甩了甩头,为自己竟然在考虑这个孩子的处置方法而感到害怕。她应该立刻把他送回去!

    可是要送去哪里?写信,她应该给那个老头写信,让他把这家伙送去福利院,她可以每个月支付抚养费,工资的百分之三十,不能更多了。他们还应该把莉莉的骨灰带回来,她早就在科林公墓买好了位置,妈妈也在那里,他们都应该在那里。巫师是火葬吗?还是用的棺材?

    莉莉死的时候还是那么漂亮吗?鲜活的莉莉。

    别再想了,太痛苦了。这比看着花园里最美的那朵花凋谢还要难受一百倍。

    佩妮推门去写信,孩子大叫,似乎是想用声音牵制住她。

    得了吧,你还不会魔法。

    但她的脚却真的动不了了。

    “你是饿了吗?”见鬼,她居然试图和一个不到两岁的婴儿对话。

    “玛…”孩子被裹在一床小被子里,他努力发出单音节。以佩妮的理解,这块布料有些太单薄了,她暂时没想起来巫师们还有保暖咒这种东西,“是太冷了吗?”她问,其实她也有些冷,头发没干,脑袋好痛。漂亮睡衣只适合暖气房,而不是刮着风的室外。

    “玛…玛…”她有理由怀疑这团东西只学会了这一个发音。

    “我不是你的妈妈,”佩妮蹲了下来,把脸凑到他面前,“你看我的眼睛和你一点也不一样。还有头发,”她捏着一缕头发伸到他眼前,“看。”小家伙立刻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握住了还潮着的发梢,他似乎很喜欢,一直没有松手,又或者他意识到了这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个机会。

    这一情景落在路人眼里是一幅温馨的假象,逗弄孩子的青年女子沐浴在阳光之中。

    只有斯内普对此很不满意,他无法理解佩妮·伊万斯怎能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不速之客”,他已经准备好了在她独自进门的时候带着救世主回去找邓布利多,告诉他他看错人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那帮成天幻想世界和平的白巫师一样拥有多到放不下的爱心。

    好吧,他不希望伊万斯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这太危险了,对她,救世主,还有他而言都是。她完全不像是可以把一个小孩拉扯大的样子,她昨晚卷着头发化着妆的样子与曾经斯莱特林热衷交际的小姐们没有区别,她们每天思考的不是如何少吃一点甜点就是如何约到多金的公子哥,而救世主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至于他,他可不想再和伊万斯见面,与以前一样,他见不得她好。

    巫师的纸尿裤能自己换新吗?在打开尿布的那一瞬间佩妮还对魔法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然后她的幻想破灭了。她究竟为什么要把这家伙带进来!别笑了,哈利·波特,我只想把你光着身子扔出去!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萨里郡正在实行严格的垃圾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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