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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内普的闯入使佩妮再次感到不安。

    他的居高临下与来去自如就仿佛这座公寓是纸面上的二维图画。同时她为自己完全无法驳倒他而感到愤恨。没错,愤恨,她用力捶了一下沙发靠背。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再一次想念莉莉。那时的人生参照物多么简单,莉莉就是唯一原点。她和斯内普之间的比试不过是对比各自与坐标原点的绝对距离。她可能不会赢,但绝不会输。

    他们同在莉莉的背面,因此她理所当然认为斯内普将与她走上同一条路。

    之后他们的确都走向了与莉莉对立的阵营,却再也没有见面。与其说莉莉抛弃了他们,不如说他们走散了。

    如今她确信斯内普在嫉妒她。他的眼神就同曾经来她家时一模一样,那个有莉莉的家。他越是对一些东西嗤之以鼻就越说明他内心的渴望,就如同小说里那些缺乏家庭关爱的坏蛋。

    然而她找不到可以真正刺伤他的地方,即使已经知道了他缺乏什么。他的生活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陷入危机。

    虽然他的生活看上去糟糕、不幸且无趣,但他的生活很稳定。这令她十分懊恼。

    当她在沙发上陷入沉思的时候,德思礼走过来和她分享今晚公司酒会上的见闻。他的呼吸里残留着麦芽发酵的酸味,她忍不住向左边躲了一下。这引起了德思礼的不满,他执意贴近她的脸颊,并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

    他热情地讲述上司的桃色新闻,他说那个人佩妮也认识。的确,佩妮知道他谈论的对象,只是她兴趣缺缺,因为公司里的事现在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有些反感,并刻薄地认为德思礼是在炫耀。没错,她依旧没有改掉猜忌的坏毛病,即使她正在配合地发出笑声。

    当德思礼的手伸进她的裙子里时,她的身体警觉地驱使她将腿并起,然而大脑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有一个声音在教唆她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不劳而获的羞愧盖过了身体上的羞耻。

    德思礼的吻不再像之前那样蜻蜓点水,而是带有侵略意味。很正常,中学时代她就知道这是恋爱的正确发展路径,这代表了男孩们热烈的爱。

    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轻到重,就像课堂上老师的循循善诱。

    沙发的中段下陷,柔软而温暖。柔软到身上的重量被身下的弹簧与绒絮消解。吊灯的光垂在德思礼身后,他成了一块散布光辉的黑色剪影。

    她只有头枕在扶手上。亚麻布料的接缝磨蹭着她的后脖颈,带来落枕似的不适。

    这份不适在第二天没有消散。持续的酸痛令佩妮心烦意乱。

    她需要一些东西,不是超市里的打折信息也不是电视购物里天花乱坠的介绍,来驱散不安。

    尼古丁的作用不是麻痹神经,而是使她在吞吐间找回一种控制感。她很久没碰这玩意儿了,但她想她吐出烟圈的动作比德思礼要利落得多。

    只可惜她没办法在公寓里练习。

    过于灵敏的嗅觉使布莱克讨厌所有突出的味道,就比如鼻涕精神上的草药味和麻瓜车站的烟草味。他牵着哈利往人行道内侧弯去。

    哈利比他表现得要更镇静,他拉着他的手,并告诉他应该如何理解路牌上的标识。

    褪去皮毛的保护,单一件外套不足以保护布莱克身为巫师的自尊心。他感到很不自在,每一个路过的麻瓜似乎都在看他,他们还回头看他。但当他决定狠狠用目光锁定他们的时候,又只见到一个个目不斜视的路人。

    哈利需要见佩妮,布莱克表示理解。他想佩妮见到哈利时一定会激动到流泪,她会为他的义举而感动,进而他就可以将自己之前不太体面的举动一笔勾销。

    他的步伐轻快起来。哈利适时出声,提醒他按照地图,现在应该右转。

    哈利对回家有超乎布莱克想象的执着。然而对家的眷恋绝非英雄需要的东西。

    家太小了,小到它发出的声音被淹没在灵魂奔跑时风的呼啸里。于布莱克而言,他需要投身到更大的事物中去,他需要听到更响亮的反馈与赞扬。他想詹姆和莉莉也是一样的。

    但当他和哈利解释了一百遍魔法界就是詹姆和莉莉的家,也是他的家时,哈利仍哭着说要回家。即使他告诉女贞路4号已经无人居住时,他依旧要求要回家。

    所以布莱克不清楚哈利口中的“家”到底是什么。他只能到佩妮·伊万斯这里来寻找答案。

    可是佩妮已经拥有了另一个家。一个由她和她的情人组成的家。

    走在路上,布莱克突然觉得自己的做法有违道义,他怕他拆散了佩妮辛苦组建的家庭。

    没有人比佩妮还需要一个家了,如果有的话,那就非怀特那个老女人莫属。世上总有一类人是属于家庭的。她们敏感多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监视丈夫和孩子的一举一动上。

    虽然女贞路4号不大,但他想佩妮一个人会很寂寞。女人总是寂寞。

    什么?佩妮和哈利?他们怎么能组成一个家呢。布莱克从未将他们看作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没有能力的女人和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完全偏离了他对家的构想。无论是什么家庭,总需要支柱,对吧。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胡迪给的地址。他在想佩妮那张不大的脸上要如何同时演示感动与慌张。他上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在五年级的万圣节,他送了一个胆小的女孩詹姆研发的巧克力仿真蜘蛛。

    阳光下玻璃幕墙反射出炫目的光,刺得他眼睛发酸。小时候听阿尔法德说曾有极为富有的贵族挑战制作玻璃屋。没想到佩妮能住进这样的地方。

    但还没等他和哈利讲述那个精致的故事,哈利就挣脱了他的手向转角跑去。

    “对不起!”哈利大喊道,他从背后抱住一个穿连衣裙的女人。她正侧倚在墙边,于两栋楼狭窄的过道中。

    他向佩妮道歉。他乞求佩妮原谅他。

    他不应该欺骗她,不应该乱动她的东西,也不应该变成搞破坏的坏小孩。更不应该的是他离开了她,他沉浸在魔法世界里。

    即使他用哭闹诉说对她的愧疚与思念,但他心里清楚,他还是喜欢魔法,这太恐怖了。他应该被恶魔抓走,被天使遗弃。他向佩妮忏悔,他的眼泪流在她的裙子上。

    女人迟迟没有回身,迟到哈利怀疑自己认错了人,迟到布莱克上前将他拉开。

    别靠近陌生人,布莱克告诫他。说话间空气里的烟味让布莱克打了个喷嚏,使得他看上去比哈利还像个敏感的小孩。

    在他的飞沫飞散得差不多时,女人转身了,换了一侧身体贴着墙壁。

    她穿着一条浴衣式的长裙,半像睡衣半像严肃的礼裙,这主要取决于她的状态。她的左手半举着,以防止烟灰沾上她的裙摆。

    哈利看清她的脸后再一次冲了过去。然而她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把手拿远了点,中指在纤细的卷烟上微微点了两下。抖落的粉末从哈利耳侧飘落。

    她忙不迭又深吸了一口,然后转开脖子对着另一面墙吐出一团白雾,像是送出了一朵云。哈利觉得新奇,眼睛紧盯着上面不放,他想让佩妮再表演一下,然而还没开口就被佩妮打断。

    “你们来做什么?”她问,语气平淡到读不出什么意思。

    哈利继续开始道歉,再下去他就要把鼻涕也擦在佩妮的裙子上,于是佩妮及时向后退了一步。这加强了哈利的愧疚,他哭得更大声了。

    哈利只是想见你!布莱克好心提炼了哈利的话,大概是以为佩妮读不懂。结果只换来了她一句关你什么事。

    这打破了他所有的设想,令他陷入了尴尬。尴尬马上就转化为一种激动的情绪。由于他的人生缺乏机会去学习如何内化尴尬,所以他总把自己的尴尬归因于别人的漠视。

    可惜他脑袋上的卷发不能像猎狗的毛一样竖起,他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佩妮向他这里走了两步。今天她的心情很糟糕,她宁可把一天都燃烧在空气里,也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哈利尝试拉住她的手,但她没给他机会,她的右手抱在胸前,托起了另一只手的手肘。

    眼前的男人嘴里仍在念叨着你要干什么。佩妮眼前浮现出了之前在家里打圈只为多讨要一点吃食的黑狗。他想要越过她去牵哈利,可这条过道实在太窄,她横在中间。

    布莱克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越过佩妮。他不想在她面前使用魔法。他也不能推开她,那太不绅士了,虽然他从来不是个绅士。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团轻柔的烟雾落在他的下巴。然后逐渐上升,上升到他的嘴巴,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感官都被包裹。

    烟草冲击性的味道被包裹在一种清凉的香气里。

    真是条蠢狗。佩妮看着他呆愣的表情想道。

    哈利则在一旁观看这一切。这真是酷毙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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