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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萨里郡的一周后,佩妮的鼻子仍时不时发痒,她无法控制自己打喷嚏的频率。

    她不知这是斯内普扔在壁炉里的粉末造成的,还是因为女贞路4号内的墙纸发霉了。

    但总之,她确信她回来了。

    衣柜被一条膨胀的婚纱挤占了大半空间,那是她花标价的两倍买下的。

    除此以外,这屋子里的一切和爆炸前没有一点区别。

    魔法就是如此草率地将这里的一切都摧毁,又轻而易举地将这里复原,就好像在她的生命上烫出一个小洞,又将它弥补。

    可的确有事情发生过不是吗?

    她去过德思礼的公寓,就在回来的第二天。她做好了被痛骂一顿并成为整栋楼下午茶谈资的准备,然而弗农·德思礼极为热情地为她开了门,并邀请她进去坐坐。

    “佩妮,你来得真正是时候。”德思礼亲切地为她沏了茶(她认出那是她在一个月前买的茶包)。“我们结婚了吗?”

    佩妮被茶烫得说不出话。

    她下意识摇头,又出于良心的煎熬,几乎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德思礼的粗神经使他一如既往地忽略她的小动作。

    “对吧,我记得我们上周前就分手了!但今天上午我去公司,老板却说我的假期还没用完,让我赶紧回家休息。”

    “为什么呢?”佩妮明知故问。

    “不知道。他说我的婚礼被毁了,还说我真可怜。我说我没有结婚,他竟然完全不相信。他甚至说在我的婚礼上,你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消失了,天哪,他绝对是疯了。”

    “还有其他人记得,哦不,相信他吗?”

    “当然没有,和我关系最好的那几个家伙都说没这件事。除了平时就很讨厌我的皮特,他说我的确邀请了所有人去参加婚礼,只有他拒绝了。”

    “是吗,”佩妮低头盘算德思礼的记忆被改写到了什么程度,“真是件怪事。”

    “他只是为了捧老板的臭脚罢了,”德思礼不屑地说,“他的愿望实现了,今天下午部门所有人都放假了,只有他陪着老板去医院检查。哈哈。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看到那种自信地,不带一丝谦逊的笑容浮现在德思礼脸上,佩妮松了口气。当然,前提是因为他并没有在评论她。

    “不过前两天玛姬也遇上了怪人。她接到了服装租赁店的电话,说她租的裙子一直没有归还。可那条裙子的腰围不到两尺,怎么可能是玛姬定的。租赁店的电话只打了两天,就不再来了,显然他们知道弄错了。”

    德思礼向自己的茶里加了两勺砂糖,满足地喝了一口。

    佩妮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也来了一大勺。

    “为什么你不相信呢?也许我真的和另一个男人跑了。”

    “这是不可能的。”德思礼果断地说。

    “为什么,那我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佩妮问。

    “你不是那种人,佩妮。我还记得你上次在教堂里看别人的婚礼时的目光,你一定很想结婚吧。”德思礼惆怅地说,“只可惜玛姬不喜欢你,不然我一定会娶你的。你看,你不是回来了吗?”

    他眼神深情。

    佩妮忍不住笑了,她大口喝了口甜茶,问德思礼能不能再来块棉花糖。

    德思礼站起身在柜子里不停翻找。

    棉花糖在左手边的第三个抽屉里,佩妮知道,但她没说。

    德思礼挤压肚子好让自己钻进柜子的场面让佩妮不那么紧张了。

    他正像一只蜗牛,钻进自己的壳。

    佩妮去收拾东西,她惊讶地发现并没有什么必须得拿回去的东西。她把衣服装入袋子,然后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头空空如也。

    她从手心漏了一样东西进去,好让抽屉的肚子不空着。木板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有硬币掉入储蓄罐。

    一枚戒指就这样留在了弗农·德思礼的公寓里。

    离开的时候,德思礼终于找到了棉花糖。汗水让他衬衫的后背部分成了深色。

    “来一颗,佩妮。其实我想说,你没有必要走的。因为我们之间仍旧有感情,对吗?”

    “当然,弗农。”佩妮说。

    他们之间当然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太工业了。

    她已经不再相信浪漫小说,而弗农·德思礼却好像还深陷于某个老套的脚本当中。他相信他的男子气概强大到足够像磁铁一样吸引一位无家可归的女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分手是因为其他原因?”

    德思礼一愣,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脑袋不算灵光,但只三秒钟神经就响起警报,提醒他别再让佩妮·伊万斯说下去了。

    有危险。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有其他原因。“你在开什么玩笑,佩妮。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但玛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开始喋喋不休。

    一阵恍惚间,他看见佩妮的嘴巴在动。她说:

    也许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

    曾经捕捉到的蛛丝马迹像拥有了生命似的开始侵蚀德思礼的理智。

    是哪个男人让他如今被愤怒包围,却再没有力气握紧拳头?是佩妮·伊万斯的哪个朋友让他同事的嘲讽差点成了真?

    “是昨天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报社的那个男人吗?”

    “谁?”

    “那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共和报的家伙。”

    佩妮不动声色,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婚礼前几天她同那个报社的人通了电话,对方表示对她的举报信有点兴趣,并让她把信先寄过去。

    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她在报亭买了近一周的报纸,却没有看到任何相关内容。

    她的心里既有一些失望,却又有一些不必丢人现眼的安慰。

    在德思礼身上,痛苦似乎大于愤怒。他是多么想回到玛姬的怀抱里哭泣啊。这时候佩妮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都不是真的,”佩妮在他耳边说,“别害怕,弗农。”

    话音刚落德思礼的一切感官就恢复了正常。他又闻到了甜食的味道,原来是佩妮在他嘴里塞了一块棉花糖。

    “我当然知道那是假的。”他的胸脯又挺了起来。“需要我帮你把东西拿下楼吗?”

    “谢谢。”佩妮心情大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今天,并大大抵消了佩妮对无处不在的粉尘的厌恶。

    她哼着歌给停在厨房的猫头鹰倒了点饼干。

    快点,女人。毛团不耐烦地叽喳着。

    怎么又给我吃麻瓜的东西?它高傲地抬起头,不愿低下一点。

    膨化食品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海鲜味的。这一定是麻瓜创造出的毒药!毒药让空气的密度都变大了,压得它得喙一点一点向下弯。

    咚咚咚,瓷盘碰撞的声音正好给女贞路4号的主人伴奏。

    来信附了瓶治疗过敏的魔药。趁猫头鹰不注意(这家伙十分狡猾),佩妮偷偷将玻璃瓶送进橱柜里,她已经在医院挂了号。

    信上的内容十分琐碎。诸如上次她扔出去的那卷羊皮纸是五年级学生的随堂作业,其中一部分不小心沾到了打碎的植物汁液,被消除了字迹。最后西弗勒斯·斯内普,也就是写这封信的人,不得不给所有学生打了A。

    近来斯内普遇到的烦心事还不止这一件。

    首当其冲的是来自西里斯·布莱克的嘲笑。天哪,谁能想象一只狗通过表演婚礼上的那段话把蜂蜜老头逗得哈哈大笑的场面?折磨,那是地狱般的折磨。

    不仅如此,蜂蜜老头还亲切地将他留下,询问伊万斯和他现在状况如何。

    如何?

    他不禁冷笑一声。不知道如果他说他和伊万斯的交流不是在信上就是在床上,会不会吓到这位胡子比他头发还长的老人。

    佩妮·伊万斯早他一步意识到了魔法世界与非魔法世界的不可调和。

    她聪明地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而他没有办法。

    于是他在信的末尾写道他将在明天傍晚前往她家。

    并保证这次一定会敲门。

    这一保证再次延续了佩妮的愉悦,她又给毛团加了两口粮。

    第二天她怀揣着这份好心情来到了共和报门口。相较于邮电报,这儿从门面上看起来就正式得多。

    进行访客登记的时候她不自觉打量起前台姑娘的长相。年轻,漂亮。她不受控制地开始思考这样子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嘿,伊万斯小姐吗?”一个年轻男子从楼梯上下来。

    “嗨,莫尔先生。”

    “很高兴你来找我了,之前我给你打了电话,是你的未婚夫接的。他似乎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是的。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佩妮同他一起走到了三楼。

    “我看了你的信。说实话,里面的内容有些站不住脚。”莫尔坐在他的旋转靠椅上,指尖相对,支着下巴。

    的确,连佩妮都觉得自己的愤慨来得有些不明不白。

    是咖啡店主因为她要走入婚姻而拒绝她令她觉得不公,还是因为对方看穿了她心中某个幻想成为附属品的黑影而令她感觉害怕?

    她觉得她被冒犯了,但她又觉得也许对方说得对。她的确曾经想要成为德思礼公寓的一部分,而那一部分和现在的她格格不入。

    “是的,我知道。我当时的确带着一些情绪。”

    她小声地说。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你快要结婚了?”

    “是的,但我逃跑了。”吐出这句话令她感到痛快。

    她逃跑了,这并不道德,可她想这么做。

    “哇哦。”莫尔对此十分好奇,这是他作为记者的特质。

    他表示他是个十足的陌生人,所以很适合听一些八卦故事。

    年轻的男人狡猾得太明显,让伊万斯有些不服气,于是她轻描淡写地讲述了自己如何从婚礼消失,然后前往未知魔法世界的故事。

    当然,她将之转述为一个单人历险故事。她说得很流畅,毕竟她已经在家回味过许多次。

    说话间她能察觉对方逐渐张大的嘴巴。

    莫尔评价这是一个精妙绝伦的故事。

    “事实上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认为你的那封信写得很好。虽然里面有一些逻辑上的疏漏,但它很有力。我是指它很能调动人的情绪。

    “并非每个人都能察觉到自己被冒犯了,现在流行着一种的麻痹症。也不是每个人在被拒绝后都会拥有如此丰富的情绪,这说明你的内心有一种力量。而现在,我发现你的故事说得也很好。”

    刚才的故事同样令人振奋,虽然他并不相信那是真的,谁会相信魔法呢?但这说明佩妮·伊万斯的身上有着某种潜质。

    “真的吗?也许只是因为我很擅长说谎。”佩妮回答道。

    她习惯了说一些真话,再说一些假话。

    “我喜欢你的说话方式。”莫尔大笑道,“所以你想要一份新工作吗?”

    “是的。”

    这次她说的是真话。

    说真话有时候是一种野心的袒露,有时也是失权的象征。比如在床笫间。

    斯内普对伊万斯的心不在焉十分反感。

    她从来没有和他谈起爱。

    他的心中仍留着一颗危险的火种告诉他:佩妮·伊万斯应该感谢你,是你带她逃离火海。

    每当伊万斯让他觉得不爽时,他都会用后槽牙默默咀嚼这件事,然后想着该怎么让伊万斯也意识到这点。

    可是当佩妮·伊万斯亲吻他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是她对他的馈赠,因为她本没有必要可怜他。

    是她给了他践行某种英雄主义的机会,好让他从某种压抑中解放出来。

    “我爱你。”他对她说。

    她轻声应和他,似是要睡着了。

    于是他又说了一遍。

    两遍。

    佩妮在半梦半醒间依稀听到有人在练习说话。

    像一个刚刚学会新单词的人。

    我也是,她回复道,然后沉沉睡去。

    她的梦境又重新放映了一遍前些天她与斯内普重回教堂的场景。她觉得自己的行为着实恶劣,十分有必要忏悔一番。

    那是个阴天,雨要落不落,令人觉得别扭。

    教堂里的人很少,神父没有变。

    “年轻人,你们终于来了。”

    他的话让佩妮害怕。明明连德思礼都不记得了。

    “您还记得吗?”她试探性地问。

    “当然,”神父微笑道,“绝妙的魔法,不是吗?”

    “抱歉。”佩妮和斯内普齐声说。

    “不要抱歉,孩子们。已发生之事就是必然发生之事。”

    “你想的,你做的,即使在这世界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但上帝都会知道。他洞察你的心,指引你的心。

    “所以去做你想做的吧。聪明的孩子,你们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即使他沉默不语?”

    “即使他沉默不语。”

    所以上帝一定知道有两颗来自不同世界的心交汇过。

    对吗?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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