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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真的,斯内普想。

    月光一定很烫吧,不然怎会将镜中人的衣物都熨烫妥帖呢?

    镜中的伊万斯穿着白裙挽着他的手,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镜子深处有个礼花突然炸开,吓到了她。她将头埋进他怀里,然后开心地大笑起来。

    现实中也一样,她正穿着婚纱紧抱住他。唯一区别是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领口。

    第一次见到这面镜子是几年前。

    为了抓住某个惹事的小子,他将整个霍格沃茨翻了个底朝天。

    他在这面镜子里见到太多东西。

    他在这里见过艾琳·斯内普,她用慈悲的面容召唤他回到童年。他也见过莉莉·伊万斯,只是那太虚假了,如果她们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而不是冲他微笑,或许还能显得更真实一些。

    他也不是没见过成功的图景。他看见自己假模假式地拿着一张报纸,报纸背面印着他成为史上最年轻魔药大师的新闻。

    他嗤之以鼻,毕竟可声张的野心无须它物提醒。虽然在心情糟糕的时候,偷窥一下未来有益身心。

    某个夜晚,他在镜子里见到佩妮·伊万斯。

    她在里头用什么表情都合理,因为她本就是个混乱、没有定性的人。她笑,她哭,她愤怒,都符合他对她的想象。

    她轻浮地亲吻他,又或者脆弱地恳求他都合理。

    而合理的想象才令人着迷。

    他开始在镜前停留,直到蜂蜜老头像抓住夜游学生一样将他抓了个正着。这镜子是个诱捕器。

    邓布利多告诉他,有太多人在这面镜子前虚度光阴,甚至因此而发疯。

    对此他表示不屑,他说他只是在其中寻找某种可能性。

    “我分得清可能与不可能。”他很坚决。

    但现在他有些分不清了。

    “你觉得呢?”他搂住佩妮·伊万斯的后背,反问她。

    莉莉是真的,妈妈是真的,爸爸也是真的,佩妮想。他们对她的笑是真的,他们对她的爱也是真的。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我曾经许愿过。我许愿过太多次,但是每次希望都落空了。”

    “现在你的愿望成真了,对吗。”斯内普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佩妮注视他的双眼。

    “是的。我想我的愿望终于成真了。”

    “谢谢,西弗勒斯。”

    她说得很认真。

    她靠在他怀中,语速极慢:“这实在太好了。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就好了。”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这里,那就永远不用面临离别,也不用面对任何烦恼。

    然而月亮并不听令于她,它无情地调整二人影子的长度。

    于是佩妮选择自己终结这个问题。

    “但那不可能,对吗。就像镜子里的事情并不是真实的。”

    “为什么?为什么说那是假的。”

    “因为我从没有收到过霍格沃茨的来信。”佩妮眼中的水汽还未消失,但她的眼神却十分坚定。“刚才莉莉说我们都收到了霍格沃茨的信,而我并没有。”

    “但你现在正在霍格沃茨。”斯内普不关心刚才莉莉说了什么,他只是急于通过辩解佩妮·伊万斯出现在这里的合理性,来证实镜子的真实性。

    “但我不属于这里。

    “或许应该说这里不适合我,这里不是我的世界。”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斯内普强硬地说。

    “那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斯内普不想说。

    可他无法抵挡佩妮·伊万斯的目光。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转了个身。

    他们并排立在镜子前。

    为了不再受到镜子的蛊惑,佩妮将头扭向他这边。这使得镜中的她像在与他耳语。

    一对合格的新人。

    “就只是这样。”斯内普说,“你和我。”

    “只有我们?为什么你看不到莉莉他们?”佩妮又问了一遍。

    “因为它只能照见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

    他怀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用双手摆正了佩妮·伊万斯的脑袋,然后直视她的眼睛。

    尽情地嘲笑我吧,他想。

    佩妮·伊万斯的确没有变聪明,但他疏忽了一点,她一直都比他聪明。

    如果说他在生活中的挣扎是为了狠狠报复这个泥泞的世界,那么佩妮·伊万斯对生活的抵抗则更多是为了确立她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而非让世界毁灭。

    她沉迷于华而不实的概念,却又总在被吞噬前察觉,狡猾地逃离,逃回真实中去。她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这恰好使她变得柔韧。

    邓布利多没错。透过那副月牙眼镜,他早一步看出来佩妮·伊万斯是个聪明的人。

    而此刻她聪明到了近乎残忍。

    斯内普觉得自己像个活脱脱的丑角。

    可他已经不止一次在伊万斯面前落下风,他无数次刻意地自取其辱。

    面对他的愤怒,佩妮·伊万斯只深吸一口气,就用轻飘飘的语句接住了他过于沉重的情绪。

    “那看来我必须恭喜你,斯内普先生。”

    “什么?”

    “那说明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不是吗?”

    她冲他眨了眨眼睛。

    “看来你比我要容易满足。”

    她赠予他一个清爽的吻。然后继续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用身体轻轻拖着他移动。

    鞋跟发出清晰而有节奏的声响。可怜月光无法化身琴弦,拨动出音乐为他们伴奏,但它已经尽力为他们编织美梦。

    “这是我度过最好的一个夜晚。假如我把它写成一个故事,一定会超过书店里那些小说。

    “或许你还记得你曾经偷看了我写给校长的那封信。当时我是多么想要获得一封魔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而我又是多么天真地以为那是可以用算数或文学课成绩来衡量的。”

    “抱歉。”事实上斯内普已经全然忘记了信的内容,也忘了他们之前是否谈论过这件事。

    但他想他必须为自己时至今日仍妄想用魔法来要挟佩妮·伊万斯而道歉。

    “我不想说没关系,可以吗?”

    见对方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佩妮又紧接着说:“我只是觉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我无法代替那个时候的我原谅任何人。

    “不过你不必太在意这件事,因为后来我发现许多事都是这样的。”

    “怎样?”

    “没有逻辑,没有道理。这个世界就像一张被上帝随意揉成团的报纸,而我像蚂蚁一样在里面爬行。

    “我想要的人生永远在别人那里。我无数次问上帝: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上帝回答你了吗?”

    “上帝永远沉默不语。”

    “然后呢?”

    “然后我尝试住进泡泡里。”佩妮比画了一个比人还要大的圆形,“魔法可以变出那么大的泡泡吗?”

    也许吧,斯内普想。他曾见到有学生在被施了恶咒后,擤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大到差点将人带到天上。

    他又想到自己对小沙菲兹交代的那句话。

    假如一直沉浸于致幻剂中,是否真的能见到梅林?

    佩妮打断了他的思考,“泡泡再大都是没有用的。毕竟它那么脆弱,就算可以抵御外界的压力,但只要心里出现一丝杂音,它就会立刻破掉。”

    她的泡泡破了一次又一次。

    “那就再制造一个。”斯内普不假思索地说。

    荒唐。

    曾几何时,他还坚信放任自己掉进泡沫的人都是可怜虫。

    他高高在上地观看别人作茧自缚,却没想到自己也落入迷障。

    又或者他早就在迷宫里打转了。

    当然可以再吹一个泡泡,超市里有卖不完的洗洁精和牙膏。

    “可破掉的泡泡不会像水汽一样蒸发,它会附着在人的身上。那些水珠令人感到沉重,还让人透不过气来。

    “为了获得更多的安全感,泡泡会越造越小。而这个循环永远不会停下。”

    那是永无止境的后退。

    离开家人,离开朋友。退出办公间,退出自己的家。后退,后退。

    直到公寓一角。

    直到一面镜子。

    “所以亲爱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让我再感谢你一次。是你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地戳破了我的泡泡。”

    “这听上去不是什么很好的评价。”

    “也许吧,毕竟那曾经让我真的难受。不过还好有你。”

    还好是你。

    肥皂泡表面五光十色,里头的佩妮·伊万斯小姐被折射得像珠宝柜台里的一颗石头。

    有人喜欢她的张扬,也有人喜欢她的无害,她迎合灯光努力摆动自己的身体,好让火彩更漂亮一些。

    但也有人费尽心思戳破她。

    戳破她虚假的幸福和光环。

    当四下黑漆漆一片,她才发现原来她的人生不在别人那里。

    斯内普看不穿眼前的伊万斯小姐是否已经洞悉他带她前来的目的,他那阴暗地,不受控制的念头。

    如果她不明白,那她的直觉又一次救了她。她是被神眷顾的幸运儿。

    如果她明白,那她是善良的。在戳破他的美梦前,她先一步让他的梦成真了。

    “走吧。”

    他拉着佩妮·伊万斯离开。

    他没有回头再看那面镜子,而是思索应该继续使用幻影移形,还是让伊万斯小姐尝试一下飞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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