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和百丈高的灰尘还在飞扬，两人往林外挪了段距离才开始交谈。
黎韵看了看屠野嘴角干涸的血迹，再看着七窍流血的阿土，胆颤心惊道：“别跟我说你们这么幸运，真遇到了那只神秘异兽？”
屠野摇了摇头，将怀里的阿土送到黎韵手里，抱着衣服和残肢走到一边去，“你先检查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有事千万别憋着。”黎韵见他行走自如也放了心，随即将阿土放在地上。
阿土满脸斑驳，十个手指头都是污泥，不用靠近，都能闻到指甲缝里腥臭和人肉腐烂的酸臭味。
黎韵不禁掩住鼻子，怀疑道：“你跟我说实话，你这小子是不是撺掇她刨人祖坟了？”
屠野顿时满头黑线，无语道：“我怎么做得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那种人吗？”
“这可不好说。”
黎韵调侃一句，伸手拍了拍阿土的脸颊，接着将她里衣的纽扣解开，将衣服褪至肩膀位置。屠野见她毫不犹豫地扒了人衣服，只好转身走开。
“她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也没有中毒迹象。”
屠野点头，正好看到远处的瑞旭几人疾步返回，他连忙挥手示意他们停在原地。
“体温也是正常的。”黎韵贴近阿土的胸口，仔细听了听，“就是心跳频率有点过快，可惜我的异能只管攻击不管治病。”
说话间，她将阿土衣服穿上，扭头看见屠野抱着一件淡蓝色外套，外套的衣摆处露出了几根僵直的乌青手指。
“那是谁的手？”她大惊失色，赶紧低头查看阿土的双手，大呼：“哎哟，我这么可爱的小妹妹怎么能当独臂侠？”
“这是她哥哥的手臂。”
屠野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苦着脸道：“还有，你的年纪能当她妈妈了，别以为她叫你一声韵姐姐，你真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离谱。
她要是叫阿土一声妹妹，那他和阿土不就差着辈分了？他可不想叫阿土一声小姨……
“你们找到白潭了？”黎韵懒得管他的别扭，低头扫了扫昏迷的阿土几眼，犹豫一瞬，低声道：“他该不会已经死了？”
“暂时还不清楚，我们就找到了这截手臂，但愿他还活着吧，否则……”
对他和阿土都是一件难事。
黎韵听罢一怔，没再多问，将阿土抱起放在一处石头上，取了一片山蕉叶，为她遮住刺眼的阳光，“好了，小野子，你可以过来了。”
她侧耳听了听阿土的心跳，还是不放心，思考片刻，从背包中掏出一支抗毒剂，对着阿土的手臂正准备扎下去。
“你干什么？你不是说没中毒？”
屠野大声喝止，回忆起她以往干过的狠事，心有余悸，赶紧将人挤到一旁去。
若阿土注射了抗毒剂未醒，她势必觉得是剂量不够，到时候什么干扰素、阻断剂和兴奋剂都得扎上几支才算了事。
“干嘛这么大声啊，知道你在乎她，才认识几天啊，就敢凶我。”
黎韵吃味，满头黑线地退到了一边。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长辈，这家伙为何气势这么大。
不行，这口气咽不下去。
她哧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行你来？再这么跳下去，她的心脏可要爆炸了。”
“我来就我来。”
屠野把残肢放在地上，将阿土的双手交叠握在手心，透明水气从他指尖溢出，顺着两人相握的双手渐渐消失在阿土的掌间。
黎韵见他来真的，顿时有些后悔，咬了咬牙，也不怕打脸，劝道：“好了，差不多了得了，我找找有没有……哎？这什么情况？”
阿土面颊逐渐红润、心跳也平复了下来。
“这什么毛病？这不是短时间内异能使用过度的症状吗，阿土不是普通人吗？”她问。
“应该是异能使用过度。”
“她是异能人？”黎韵有些不相信地开口，“那她为什么能被我一鞭子缠住，躲也不躲？你开玩笑的吧，她怎么可能是异能人，她连拟态是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人家很尊敬你。”屠野的声音有些疲惫和虚弱，但还是倔强地翻了个大白眼，“而且，她才觉醒异能没几天。”
“真的假的？”
“你若是不相信，大可回头看看，那片龙血林能是我这种病秧子的杰作吗？”
早上还遮天蔽日的树林，现在就剩一棵光秃秃的龙血树伫立在中央，其他能倒的都倒了，枯叶和骸骨散的到处都是。
这动静确实不是一般异能人能造出来的。
黎韵目瞪口呆，撑着下巴望向躺在沙砾上昏迷不醒的阿土，着实有些难以置信。
联邦如今身材高大的人不知多少，无论男女老少，极少见到身材像她这般娇小的，光看外表，别说十七八岁，说她十四五都有人信。
这难道就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哎呀，是不是小时候营养不够，来，我这里还有生长剂和营养剂，”黎韵在包里掏来掏去，一边掏一边嘀咕：“现在挽救为时不晚，来得及的。”
屠野正移动山蕉叶为阿土遮住阳光，回头就看见黎韵熟练的动作，气急败坏道：“有什么！你包里有什么！你看她现在是能喝得下东西的样子吗？”
黎韵顿时止住了动作，起身走向瑞旭他们。
得，惹不起，躲得起。
山蕉叶挡住一片阳光，在阿土的脸上留下了一片灰色的阴影，屠野盯着阴影下的血色痕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将水气聚集在阿土脸上。
不一会儿，原本干涸的血渍顺着她的脸颊两侧流到头发里，水不断聚集，她的头发也滴下红色的污水，直到发丝下的水清澈了，屠野才停止异能。
“哟，就您会照顾人呢？可怜阿土生着大病呢，还得被人冷水浇头。”黎韵站在不远处的山蕉树旁慢悠悠说道。
话音未落，一滴暖和的水珠扑到她脸上，先是一滴，接而刷拉拉的数十滴拍打在她脸上。
“我又不是某些人，这些我还是懂的。”屠野耀武扬威地挥了挥手。
阿土发丝中的水气纷纷向外蒸发。
她的头发终于干净整洁了，他心里那股奇怪又瘙痒难耐的感觉也消失了。
黎韵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滴，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慰。这些水并不是凭空产生也不是凭空消失的，是屠野从外界借来的。
她既感叹于屠野对异能如此精细的掌控力，转而又难过起来，也不知以他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也不知她还能陪他多久……
黎韵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前去打探军校旧址的几人立即加快速度跑回来。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刚刚站在那边听到一声巨响，回头一看，龙血林都快没了，是不是有大型异兽出没？”
“咦？阿土姑娘怎么了？”
黎韵没说话，只是冲几人摆摆手，抬腕看了看时间，竟然才过去四个小时。
“哥几个刚刚有没有什么发现？”她问。
“我们大致看了一下，旧址里面并没有异兽踪迹，废墟周围似乎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黎韵点了点头，抬眸望向山顶位置，若有所思道：“大家先原地休息，不要走远。”
从这里已经能看清楚不远处的军校建筑，顶楼的残垣断壁上还立着几根黑色的石柱，石柱上覆盖缠绕着一些植物，远远看去，像是几个腐朽残败的巨人正在守望一座破败的庄园。
第一眼，确实是人迹罕至的样子。
然而，若是人迹罕至，龙血林为何还要放置信号屏蔽器？为何屠野在林中施展异能寻找阿土时，他的异能会被打断，又是哪种异兽能中断别人的异能，甚至导致异能人本体遭受到反噬？
“而且，异兽志里并没有记载这种异兽。”
屠野眉头紧蹙，蓝眸幽深，他回眸望向倒塌的龙血林，实在想不明白这片林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权正猎杀蜥蜴龙这种罕见异兽的地方，有点特殊是正常的。”黎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现在比较好奇，阿土的异能觉醒方向是什么？她这异能竟然能将整片龙血林夷为平地？”
是啊，什么异能的威力这么大？
屠野看向一旁的锄头，他记得阿土说那把锄头叫轻浮刀，名字虽然古怪，但锄头本身确实只是一把青冈木做的普通锄头。
一把普通锄头为何会有这般骇人的威力？
昏睡的阿土对这番对话全然不知。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蓝色空间中，像一片叶子被包裹着，空间里有晶莹剔透的水花涌动，静谧又安宁。
她拖起沉重的身体靠近那团水花，离得越近，全身的痛和疲惫就淡了几分，理智也在慢慢回归。
睁开眼时，阿土看到的就是一片深绿。
那是山蕉树的巨大叶片。
叶片将刺眼的阳光全部挡住了，她伸手将树叶推到一边去，立马注意到屠野坐在叶子后面，纤细有力的手指正握着一根叶柄。
“你醒了？”
“你好点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阿土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然后朝远处的几人看去。
“他们先去军校旧址了。”屠野收了山蕉叶，将她扶起来，“你这是使用异能过度的后遗症，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
“好。”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目光落在白潭的断臂上时，忽然不动了。
屠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实在不会安慰人，想了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其实，我也没有亲人了，我们……”
“不必安慰我。”
“同病……啊？哦哦哦，好的，好的。”屠野安慰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蓝莓味的。”
他伸手递给她一颗糖，见她剥开糖纸吃了进去，才说：“你哥哥的手臂先放我这里，等今天回去后，我送去检测一下，看看会不会有残留的他人指纹和DNA，你看行吗？”
“好，听你的。”
阿土转身将地上的青拂刀捡起，在他的搀扶下，朝着军校旧址走去。
这段路视野开阔，地形平坦，路上只有些低矮的杂草，说不清都有哪些物种，但都是非异变生物，两人很快走到废墟下。
“我刚刚检查了四周，发现这里真的没有人来过的痕迹。”黎韵说完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至少十年内，无人踏足此处。”
屠野打量着四周，问：“确定吗？”
“确定。”黎韵点头。
她脸上的红色绒毛还在。
“那我们还进去吗？”身后的瑞旭开口问。
“进去啊，肯定进去。”黎韵甩动鞭子打起了头阵，“来都来了，哪有走空的道理。”
“山追你断后，其他人注意脚下，拿出你们所有的看家本事。”她说：“一旦发现异兽，斩草除根，见一只杀一只，不留任何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