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宋豪义的脸颊肌肉便不自然地抽搐着，两只大小眼一个朝左，一个朝右，贼眉鼠眼样，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里有鬼。

    阿土半眯眼睛瞥了一眼这个诡计多端的老男人，心中顿生杀戮之意，手指动了动，想一锄头挖死他，转瞬又记起屠野说过要留他一命的事情。

    罢了，就让狗东西再苟活一段时间。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摆出得体的笑容，问：“老板，你这里有这些鱼吗？我想买。”

    “您稍等。”宋豪义转身走向阴影处。

    阿土静悄悄地隔着几排柜子看向昏暗里的老板，这个角度不太合适，看不太清楚宋豪义的动作。她起身走到店门口，打算接着观察他。

    忽然，她被一个东西闪了眼睛，阿土扭头望去，空中是漫天繁星，对面是五光十色的霓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的东西。

    她心想，可能是想多了，于是便回到椅子上。

    此时，门外走来一位客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长袍的边缘垂到了地上，他的脸上戴了一个黑色面具，头上戴着一个黑色兜帽，帽檐连着宽大的斗篷，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黑中。

    阿土只能通过他露在面具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高大的身形勉强判断出这是一个男人。他的走姿挺拔，脚步均匀稳健，几乎听不到呼吸声。她猜测他的年纪不会太大。

    “小姐，让您久等了。”宋豪义取来一个鱼缸，抱歉地笑了笑，“这是兰寿蝶尾鱼，希望您喜欢。”

    这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鳞片上闪着红蓝色的光芒，背上和腹上的鳍像层层叠叠的丝绸，鱼尾比鱼身大出好几倍，像是拖着一把巨大的扇子。那扇子薄如蝉翼，因水而动，搅得池中水波光粼粼。

    阿土微微张大了嘴巴。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观赏鱼，除了惊为天人的美丽，找不到别的字眼来形容，当初，屠野要是说哥哥买的是兰寿蝶尾鱼，她或许都要夸一句自家哥哥真的懂欣赏。

    阿土收了下巴，一边欣赏这条鱼，一边继续演戏，“卖相还不错，其他鱼呢，鳍鱲没有吗？黄尾琉璃鱼呢，有的话，我想一起买了。”

    “呃……”宋豪义挠挠头。

    她注意到每次说到黄尾琉璃鱼时，老板都会愣上几秒，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左顾右盼。

    这是无法掩饰的心虚的表现。

    阿土挑了挑眉，还注意到那个神秘的黑袍男人从进店开始便一直呆在柜台的位置，不闲逛，也不开口询问，像是一个沉默的黑色石桩。

    有些奇怪。

    她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股难以压制的好奇心油然而生，阿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四五秒，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后心脏突然开始加速跳动。

    危险。

    这个人很危险。

    “小姐，我这里只有兰寿蝶尾，那儿还有几尾兰寿蝶尾，你要是真要的话，我再送您两袋鱼食。”

    阿土回过神来，抚了抚心脏，道：“也行，我出来得着急，没带飞舟。”

    不行，得赶紧离开这里。

    “没关系，您给个地址，到时我亲自给您送过去也成。”宋豪义殷勤地笑着。

    呃，地址……

    阿土噎了一下，她不能说地址是炎谷星云山町下的星五山，也不能说是丽奥诺拉星奥尔兰城的不惑商城，说谁的地址好呢？

    她的心脏还在砰砰跳动，明知道那个黑袍男人很危险，最后是及早离开，但她还是想知道他来梵文所为何事。

    “小姐您慢慢想。”宋豪义见她陷入沉思，也不催促她，转头招呼那个神秘男人。

    他那样子，真像一个普通商人该有的样子。

    阿土舒了一口气，一边给屠野发信息，一边竖起耳朵偷听宋豪义和神秘男人的对话。那男人一直没有说话，倒是宋豪义说个不停。

    她盯着鱼缸里的兰寿蝶尾鱼，看似在赏鱼，余光却瞥见宋豪义招呼男人往里面的货柜走去，随着距离增大，本来就小的交谈声音越来越弱，阿土赶紧趴在面前的货柜上。

    很意外。

    那个黑袍男人的声音温润柔和，像是一个平易近人的翩翩公子，她愣了好一会儿，硬是没能把他这身装扮和他的声音联系在一起，正在出神之际，忽然听到“白鸟”和“黄金”两个词语。

    白鸟是什么鸟？黄金是又是什么异兽，难道他要买黄金矿？可是买黄金为什么要来梵文？

    这里可是一家异兽商店。

    电光火石之间，犹在发怔的阿土倏地反应过来，“白鸟”指的是水涌神山来白鸟，“黄金”指的是云浮仙阙见黄金。

    水涌神山来白鸟，云浮仙阙见黄金。

    这是取黄尾琉璃鱼的暗号！这个男人的目标也是黄尾琉璃鱼！

    阿土心里一惊，强行稳下心神，也不管是不是听错了，立马将此事告诉屠野，她还没收到屠野回复呢，宋豪义就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小姐，您想好没有？”

    阿土眨巴眼，硬着头皮继续扯谎，“其实……我看你甚是投缘，想和你做这笔生意，若是没有其他鱼也行，我再逛逛，你忙你的。”

    她原本想等黑袍男人拿到黄尾琉璃鱼离开后再狠狠打劫他一番，可是一想到先前那莫名的预感，她的心里就发怵，总觉得打不过他。

    与其让他跑了，不如想办法将他留在店里。

    “小姐，您看您有没有想要的，我给您找找。”宋豪义讨好地笑了一声，动作有些刻意，像是急着赶人似的，说：“我店里货少，怕您逛着无趣。”

    “你让我再想想。”阿土冷静地答。

    她看着冷静，实则慌乱不已。在家里时，她一门心思花扑在种地上，作物她倒是认识不少，异兽她就只认识那几个。

    算了，随便编一个再说吧。

    “黑凤狸。”她望着宋豪义，面无表情道。

    “这是什么异兽？”宋豪义很纳闷，疑惑不解地打开星脑搜索起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异兽。”

    “万千世界无奇不有，没听说过就算了，我再逛逛吧，你忙你的。”阿土顺着货柜溜达了起来。

    宋豪义看她背影远去，紧张的情绪有些缓和，心想真是很少看见这么通情达理的豪门贵女。瞧见她走到最里侧的货柜，他才忙不迭跑进里屋，提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随后将黄尾琉璃鱼交给那个黑袍男人。

    阿土躲在暗处，心急如焚，……屠野还没有回复，而男人已经准备离开梵文，眼看男人就要走出店门去，她裙摆一甩，大步流星冲了出去。

    “老板，你什么意思！这不就是黄尾琉璃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看不出来丽奥诺拉星小小的一个异兽商店居然敢蒙骗顾客，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你是不想在奥尔兰城干了！”

    阿土喘口气，双手叉腰，接着说：“你该不会以为我孤身一人前来，好欺负吧？狗东西，我告诉你，我哥哥可是联邦七大军校之一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愣了一下，哥哥不会来了。

    但，没关系，屠野会来。

    阿土擦了擦鼻子，像一只怒火中烧的母老虎，继续骂道：“我哥哥可是中央军校最出色的学生，这次的联邦选拔赛他可是拿了第一，你居然敢欺负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你老东西是蝙蝠身上插鸡毛，装什么鸟！死老头喝稀粥，真是无耻下流……”

    她双手叉腰，嘴里发出一串串刺耳的呵斥，骂人的话就像连珠炮一样，一句接一句，句句不重样，炸得整个梵文店鸦雀无声。

    宋豪义：“……”

    先前那和颜悦色的少女忽然变了个陌生面目，声音拔高数倍，像锣鼓似的，语调横冲直撞，脸上俱是愤怒威胁之色，整个人变得嚣张又跋扈。

    看着就不太好惹。

    宋豪义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实在不愿意得罪眼前这位自称来自天枢星的少女，却又因为某种从内心深处散发的奇怪恐惧而没办法真的将黄尾琉璃鱼卖给她，只好尴尬地站着不动。

    “你害怕了吧？哼！”

    阿土意不在老板，准备将来自天枢星的傲慢少女角色扮演到底，于是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指向那个黑袍男人，嗤笑一声，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大晚上的穿得一身黑，是不是见不得人？”

    黑袍男人听到这话身形一顿，转身看向她。

    “你看什么看，就你长眼睛了是不是！”

    阿土骂着骂着，早就不再害怕，斥道：“你过来，把你手上的鱼给我。”

    她说完，见男人站在原地没动，想也没想，一个疾步冲上前去，他和一旁站着的宋豪义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就已经拽住了那个装得有黄尾琉璃鱼的塑料袋子。

    “这位小姐，这这……他是我的顾客，请您让他离开。”宋豪义吓得呆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没想到她如此粗鲁泼辣。

    “他是你的顾客，我就不是？你为何只给他黄尾琉璃鱼，却不给我？你到底是何居心？”阿土一边拉扯着那个塑料袋，一边恶狠狠地瞪向宋豪义，时不时还要瞪男人一眼。

    黑袍男人似是有所顾忌，并未和她正面相争，只是默默看向一旁的宋豪义。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豪义身上，可这死老头宛如一只吃瘪的鸵鸟，一言不发，哑巴似的杵在那里。

    宋豪义压力山大，既不愿得罪黑袍男人，也不愿得罪眼前的蓝衣少女，最后竟然哆哆嗦嗦闭上了一眼，一副“你俩闹吧打吧，我管不了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