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垂目扫了扫，巨蛇已被她挖得稀巴烂，而她浑身都是蛇血，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震惊什么，但她还是体贴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才跳下蛇身。
“你们自己起来找找绷带，他身体不太好，别让他一个人忙活。”她拧着眉，用抱怨的语气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害怕这么大点的蛇。”
众人：“……”
这么一条水桶粗的大蛇居然叫这么大点的蛇？
大家对“大”的定义是不是有出入的地方？
“还不赶紧起来？”阿土甩了甩锄头上的血，气鼓鼓道：“还愣着做什么，胆子小的就跑，胆子大的就留下来帮忙啊。”
此话一出，怔愣的众人也反应过来。
有的工作人员立马前去寻找药剂，有的则开始拨打通讯，请求外界支援，还有的则留在原地帮忙救治伤患。
“这还差不多。”
阿土嘟囔一句，见躺在地上的瑞秋神色有所缓和，才在穿梭的人群里搜索屠野的身影来。
可惜，等候区的灯管已经被巨蛇砸得差不多了，这里光线昏暗，四处一片狼藉，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着人，只好拖着锄头四处走动起来。
“士兵呢，怎么还没到？”
“估计还在来的路上。”
“会不会是界碑出问题了？那是其他星球淘汰下来的老东西，都用了几十年了，怕是……”
几个救治伤员的工作人员小声交谈着。
“对啊，不然怎么会突然进来这么大一条蛇？看它的样子也不像是非异变生物……”
说话的人忽然抬头看了黑暗中的少女一眼，话音一顿，脑中顿时闪过刚刚看到的画面。
少女挖蛇的动作像是下地干活一样熟练和流畅，仿佛那蛇是什么顽固的硬土地一般，一挖再挖，挖得起了火花。
那把锄头也不像正经人家的锄头，简直比绝世刀剑还锋利，比火炮还吓人……
这些人是炎谷星的移民，虽在移民局工作，但家里的长辈和其他亲戚仍旧是以种地为生，他们也会经常帮忙干农活，就算如此，还真没见过有人不干农活的时候还随身携带着一把锄头。
虽然，这把锄头今天确实救了他们一命。
“这条蛇死去这么久都还没异象发生，应当是非异变生物，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安全区内还是安全的。”一个中年男人咳了咳血，安慰众人。
那些还能走动的工作人员终于放下悬在心口的巨石，有的甚至大着胆子打量那条蛇，交头接耳间透露着对那条巨蛇的好奇，言语间，丝毫没提及先前那些小蛇。
等阿土意识到不对劲时，一切都晚了。
从等候区的各个角落冒出一个又一个黑点，大约手指粗细，鲜红的信子一探一探，它们在地板上扭动着，在墙壁上攀爬着，甚至在楼板上悬挂着。
整个等候区已经被蛇群包围。
“啊，救命啊！”
“蛇！这里有蛇！”
“这里也有，啊，它咬我……”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怖，地面上都是蠕动的蛇群，众人吓得手忙脚乱，失声尖叫。
那些受了伤还未来得及昏迷的工作人员直接骇到健步如飞，有人尖叫着，拖着伤患满场跑，有人失禁着，原地拍打身上蛇，而先前那些晕阙的倒霉蛋们身上早就爬满了蛇。
阿土的锄头都抡得转圈圈了，越来越多的小蛇从四面八方爬来，粗粗一看，起码有几千上万条，密密麻麻的，扭成一团，让人看了觉得恶心，好想吐。
她蹙眉瞪眼，站在蛇群里，焦急地寻找着屠野，硬生生靠着锄头荡开了一条路，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蛇，仍旧没能看到他的影子。
难道屠野已经离开这里了？还是……
他被蛇困住了？
阿土急得团团转，干脆逆着蛇潮，往前跑去。
突然，有人大喊：“快看！你们快看！”
“它们的目标是那条巨蛇！”
“王……蛇？”阿土听罢扭头看去。
在她身后三四米处，那条十来米长的巨蛇已被幼蛇淹没，其他地方的黑蛇仿佛也具有灵性一般，向巨蛇聚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蛇堆。
“我……受不了了。”阿土干呕一声，朝人群大喊：“有没有火？汽油也行。”
“有，我们马上去拿！”两个工作人员喊道。
等待的时间变得很缓慢，每一秒钟都充满了无尽煎熬，那蛇堆不断翻涌着，扭曲着，渐渐顺着躺在地面的巨蛇蛇身形成一堵两三米高的蛇墙。
“火来了！”工作人员姗姗来迟，将汽油和打火机交给她，然后很怂地往一旁跑去。
阿土接过打火机，扭头看一眼周围战战兢兢的老弱病残，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扛起汽油罐就准备往上浇油。
“不行，不能在这里烧！”
一个趴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着急地说道：“这里和档案室的线路连接在一处，这儿要是被烧毁了，我们储存的移民信息恐怕不保……”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顿时面面相觑。
这少女要是在这里烧毁这堵蛇墙，别说档案室内的文件，就连整个移民局也有可能被烧毁。
“……那你们不早说？”阿土倒油的动作一顿，无语地抬头望天。
天没望到，只有一阵胃部翻涌的恶心感再度传来，她不确定等下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这群幼蛇趴在这巨蛇身上到底所图何事，只知道这玩意儿再多看一秒，她都会吐。
“我先把它们打散，你们站远一点”
阿土一锄挥在蛇头的位置。
其他人见状，抱起身旁的桌子椅子砸过去，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小蛇没有毒，只是骇人了些，实际没什么杀伤力。
几分钟后。
“好了，麻烦你们帮我找一找刚刚和我一起来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他叫屠野，银发蓝眸。”
阿土说着，一只手拎起那个汽油罐，一只手忽地将那条死亡多时的巨蛇扛在肩上，两只脚像踩了风火轮似的，往移民局外飞快跑去。
她一跑，身后瞬时跟了无数小蛇。
一人、一大蛇、无数小蛇就这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移民局。此等场景诡异的同时也有那么一丝好笑，其中还带着点难以描述的震撼。
“我的天爷咧，这辈子都没见过……”
“娘希匹，真是长见识了。”
“唔，那蛇得有几百斤吧，她……她就轻轻松松扛起来了，还是单手扛的？”
众人表情僵硬，身体像是被定格在原处，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才将惊掉的下巴合上去，长久地对视后，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牛批。
他们还没从“娇小少女力大无穷，纤纤手臂单手扛长虫”的惊世骇俗画面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股难闻的烧臭味。
那味道像是把谁穿了十几年都没洗的裤衩丢进粪池里涮了一圈，涮完又放进胃里嚼了嚼，才浇上汽油烘烤后发出来的味道。
众人纷纷跑到外面去。
在一片荒芜的旷野中，一个深坑显现在眼前，深坑边缘的山炎草被烧得只剩一截，周围的土壤也有一圈深色的焦痕。
在深坑底部，一个蛇堆正在冒着熊熊烈火。
那些小蛇的身体在火光下扭动，如同地狱的妖魔在舞蹈，眼睛闪烁着痛苦的光芒，还在“嘶嘶”地叫着，不时还有被烧得爆裂开的“噼啪”声传来。
众人心头一松，这才仔细端详深坑边的少女。
这一看，不由笑出了声。
她的脸一团黑，头发被炸得焦卷，每一根头发都像是一只弹力十足的小弹簧。
风一吹，那些“小弹簧”就会四处弹跳。
“笑什么笑，还不是都怪你们！”阿土咬着腮帮子，恶狠狠道：“再笑，我把你们一脚踹下去，让这把火烧死你们！”
周围的嬉笑声虽没止住，但还是止了一些。
她烦躁不已，假装没看到他们眼里的揶揄，大声问：“屠野呢，你们找到他了吗？”
众人摇头：“……”
他们刚刚闻到那个特别的臭味，只想着赶紧出来看看，哪还记得她说了什么话。
“要你们有何用，大蛇怕，小蛇也怕，移民局多大点的地方，让你们找个人还找不着，我看你们还不如去种地算了。”
阿土急得跺脚，往回走两步又扭头骂道：“呸呸呸，让你们种地都是高看你们。”
众人：“……”
等到屠野终于出现在那个深坑前时，她已经等得焦灼难安，等得怒火冲天，等得就差要跳进深坑将那些枯藤一般的蛇拉出来鞭鞭尸才行。
她将整个移民局搜了一遍，从等候区到接待区，每一处边边角角，甚至连男厕所都没放过，也没找到屠野。
此时见他全须全尾地出现，阿土先是上下扫了扫，看他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开始生气。
“我打你的通讯，你不接；我扯着嗓子叫你，你不应；我到处找你，你不在。”她说着吸了吸鼻子，身子一扭，只剩个背影对着他。
那个背影在无声控诉：你刚刚死哪儿去了？
屠野不由一笑。
“你还笑！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来移民局之前，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到处乱跑！”阿土对着深坑咆哮。
那声音委屈难过又气愤，搭配她那头已经炸了毛的小弹簧，真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刺猬，只是……
那刺扎的是他的心。
偏偏，他并不觉得痛，甚至还想再被扎一扎。
屠野心里闪过一股暖意，忍着笑拉她回来，“你要生气就过来点生气，我怕你掉下去，摔成肉饼。”
阿土哪能让他如意，手臂一甩。
“好啦，别生气了，你不是要去万象山吗？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屠野说着一顿，轻笑道：“再把你的脸洗一洗。”
阿土还是没搭理他。
“我听说你的英勇事迹了，他们在里面夸你呢，说你是炎谷星移民局的大英雄，还说你刚刚特别威风，只是好像……你的情绪有些不大稳定，是个阴晴不定的小恶魔。”
阿土依旧望着远处，怒骂：“谁说的？这群没良心的，我现在就去砍死他！”
“我逗你玩的，他们对你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说你的坏话，要不是你，他们早就没命了。”屠野笑着凝起一个小水球。
那水球越过她的背，轻柔地落在她面前，上下跳跃，时而一分为二，时而合成一个，时而往她脸上调皮地蹦一蹦。
几个来回，她黑乎乎的脸就被洗干净了。
但阿土还是倔强地望着远方。
“嘶，好冷啊，我好冷啊，阿土姐姐……”
屠野改变主意，走到她旁边，一只眼睛偷偷看她，一只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娇弱’地将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装模作样地哭道：“好冷，咳咳，风湿病又犯了，痛得我快不行了……”
阿土扭头瞪他，眼里写着“冷死你算了”。
几秒后，她的眉毛一皱，满头的小弹簧簌簌摇摆，最后认命地拽着他跑到阳光普照的地方。
屠野得逞了，放肆大笑。
“你不好奇我刚刚去哪里了吗？”
他抬头惬意地眯眼看着天空下的朔日朔星，感受着那条细细的手腕正在轻轻拉着他的胳膊，忍不住调侃道：“我的大英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