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多出来的腿正是白潭的。

    那条腿上长满了尸斑,充斥着浓浓的福尔马林味道,尽管如此,它和其他四条残肢一样,每一寸尸斑上都是残留的牙印,幸存者鹤亦嘴中还有几块尚未咽下去的人肉。

    经过检验,肉块的主人就是鹤霖和上官决,以及白潭。显然,这个食人魔是鹤亦。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鹤亦被判处炙刑。

    苏醒过来的屠野听闻此事,心里万分震惊,却也疑窦不已,单单一个“上官决为何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让人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他始终觉得有蹊跷,便用尽所有关系和办法才将人保了下来。可惜,他以请来的几个医学院的老专家对鹤亦所中之毒亦束手无策,连治愈系异能也没能将鹤亦唤醒。

    这件事情就这么放置在一边了。

    “如果我们想知道事情的始末,鹤亦还不能死。”屠野咳了一声,拢了拢大氅,眉间微蹙,“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他。”

    山追跑上去,弱弱道:“老大让我提醒你这段时间别再使用异能,她知道你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说是往日最欣赏你这性子,但是……”

    “但是什么?”

    “她说你黑头发难看死了。”

    山追挠了挠头,有点同情地瞅了瞅眼前的黑发少年,嗫嚅着嘴唇,道:“她还说……有人喜欢的是银发蓝眸的英朗少年,你要是不怕有一天,那人见了你认不出来,就使劲去作,往死里作。”

    “不会的。”屠野无声笑了笑。

    那双蓝色眼眸里流出一股深邃又阴郁的神韵,他笃定地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家伙不是这样的人。

    山追见劝说无果,旋即载着人向关押鹤亦的地方飞去。与此同时,在遇龙城某条街边小道上,一个年轻男人路过此处,立在花坛外边,似在赏花。

    花坛里种满了形形色色的各种花卉,其中便有一丛重瓣芍药正艳丽地绽放着。它的花朵色彩斑斓,花香却很淡雅清新。

    他顺手摘了一朵拿在手里,抬眼向远处看去,在对面的房子里,有个白衣飘飘的少女正痴痴地看着此处,也不知是在望花还是在望他。

    年轻男人眉间的阴郁散开,嘴角微勾,定定地看着手里的芍药,思忖了片刻,慢慢朝那处走去。

    ……

    遇龙城背靠艾尔琼斯山脉,哪怕冬季已过,初春的天还是黑得额外早,窗外夕阳将落,橙红的光照在玻璃上,刺眼得很。

    苏兰推开门时,不由伸出胳膊挡了挡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走进去,偏偏这屋内比那挂在山头上的落日还要敞亮许多。

    耀眼的灯开着,两面的壁炉烧着,几个角落里点了几只不知什么蜡油制成的蜡烛,发出红彤彤的光,光里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地板之下仍蜿蜒爬行着好几条地暖。

    这间屋子又是壁炉又是地暖,还有无处不在的药味,理应无比闷热才是,可任谁进来,第一时间都会觉得冷,冷得想扭头走人。

    那冷的源头就是房间中心那张床。

    缎面丝绸般光滑的被子下趟着一个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头发丝动了动,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先打了个哈欠,才说话。

    “我想在那张桌上放一束重瓣芍药。”

    少女的表情恹恹的,像是没睡醒,又像是旧病未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疲惫感。

    “我还想吃甜的,最好是蓝莓味的食物。”她舔了舔嘴唇,眼睛微微眯着。

    那张苍白的脸上映照着斑驳的夕阳,灰白色的瞳孔正失焦地凝视着窗外那如金如矩的光,表情有些呆滞,像是一个抽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我想出去晒太阳,让我出去晒太阳。”

    她那花瓣般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在依依不饶地说着,下一秒,却冷得钻进了被窝里。

    苏兰将门关上,皱着眉头走进来,刚将营养液的开口打开,就一屁股坐到了床边。

    “你还想出去晒太阳?外面可比屋里冷多了,就你那病怏怏的身子,就别想了!”她眉眼上挑着,无比蛮横,末了,又叹口气,将手里的营养液递过去,哄孩子似的说道:“甜的,你一定喜欢。”

    苏兰将她扶了起来,贴心地取了一件白色绒毛毯子披在她背上,并将两边的被角压严实。

    “快喝吧,蓝莓味的。”

    她将营养液推过去,见少女一边撑着脑袋打量她,一边含着营养液的袋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尽,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甜,但不是蓝莓味的。”阿土皱着眉。

    “那你还喝完了?”苏兰扑哧一笑。

    “因为,爸爸说过,不可以浪费粮食。”

    “这就是蓝莓味的,你该不会是味觉还没有恢复?回头我买其他牌子的营养液给你尝尝。”苏兰狐疑地嗅了嗅装营养液的袋子,却也不敢多闻几秒。

    “我出去一下,别乱跑。”

    她低头扫一眼星脑,没过多时又回来了,“喏,这是你想要的重瓣芍药,刚刚我来的时刚好看到有花农经过这里。”

    阿土弯着眉眼,看她将那束开得极艳的芍药装进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里,又将花瓶端正地放在桌上,才笑嘻嘻地问:“那花农是不是屠野?”

    “就你聪明。”苏兰去取蜡烛。

    “他怎么知道我想要重瓣芍药?”

    阿土兴奋地从被子里爬起身,几个小碎步窜到窗边,伸手摸了摸芍药的花瓣,细细的柳叶眉一扬,又兴奋地望向窗外。

    “你看那儿,种着好多花。”

    “怎么那么喜欢花?你上辈子是个花农?”

    苏兰才点好蜡烛,就感觉背后一凉,她扭头一看,阿土竟将那一直紧闭的窗户给打开了。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屠先生不让你开窗的,你再这样,我可要和他告状了,外面冷,别总想着出去,等天气热些,我们再去晒太阳。”苏兰将她拉回来,又眼疾手快地把窗户关上,眼珠一转,索性落了把锁上去。

    “你别和他说,他会生气的。”

    阿土拉了她的衣袖,像是讨好似的,乖乖钻进了被窝里,两只圆不溜秋的眼睛露在外面,虽然灰白的瞳孔有些吓人,但看久了也能习惯。

    “什么时候天气才会热一些?”她小声问。

    苏兰给她掖好被角,感受着手臂上被冷意刺出来的一片鸡皮疙瘩,咬紧牙关,说道:“这我得提前问一下屠先生。”

    “那他什么时候过来?你跟他说,我想他了,让他每日都早些过来,最好是忙完手头的事情就过来,一刻也不要耽搁。”

    “屠先生来得早又有什么用,他哪次来,你不是睡得跟只小猪一样?”

    “我才不是小猪。”阿土瞪她一眼,顿了顿,又讨好地隔着被子抱着她的手臂,软糯道:“苏嬢嬢,你下次也来早点吧,没人陪我,好孤单,我心里难受得慌。”

    少女粉白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地动着,眼皮却慢慢阖上,眨眼的功夫,人就睡熟了,苏兰怎么喊也喊不醒。

    “终于睡着了。”她松了口气。

    夕阳已经沉入艾尔琼斯山之下,那座山峰高大巍峨的黑色剪影投在窗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转身将厚重的窗帘拉上,回头扫了一眼天真烂漫的病弱少女,心里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偌大一个联邦,到底是什么样的营养液能让人倒头就能睡着?若说这营养液里没掺着其他东西,她是打死才不信,可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位姓屠的雇主看着也不像是贪财好色的坏人,也没对阿土做出什么过分之事,她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自然不想多管闲事。

    苏兰在那毛绒绒的毯子压在那床缎面被上,检查门窗后,看向熟睡的阿土,给雇主发了消息,随后转身离开。

    她才刚走没多久,房门便再次打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身形稍显高大的男人,他站在门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才将门轻轻关上,仔细反锁后,抬眸看向窗边那束重瓣芍药,旋即将屋里的灯关掉,缓缓脱下衣服,走了过去。

    黑色的缎面衣料一点一点从他身上掉下来,堆在床边的地毯上,想像中的赤、裸男人形象却没出现,反倒是一条手臂粗细的黑蛇从衣服堆里泰然自若地爬了出来。

    黑蛇吐了吐信子,老师沿着地毯向上爬,爬到床边后,蛇头迟疑了一秒,像是在判断床上的少女是否已经睡熟。

    下一秒,得到答案的它钻进了毛绒绒的毯下。

    在一片黑暗中,黑蛇顺着阿土的脚踝、小腿和大腿一点一点往上爬,它的身体在柔软的被褥中滑动着,时候蛇身渐渐缠绕在她的身上。

    它冰冷的鳞片触感在她的肌肤上引发了一阵颤栗,睡梦中的阿土瑟缩地抱紧了被子,伸手在被子里胡乱摸了摸,想将那冰凉的物体取开,可任凭她怎么动,那东西总是死死地缠在她身上。

    在“营养液”的作用下,她睡得昏昏沉沉,绝不可能轻易被这道冷意惊醒,很快,她就适应了这冰冷的触感,竟反手将蛇抱在了怀里。

    她记得,屠野的身上就总是冰冰凉凉的。

    所以,是他来了。

    黑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从她怀里钻了出去,慢慢靠近她的脸庞,那双阴冷的森绿竖瞳紧紧注视着她的脸,目光中有茫然,有狠毒,还有一股浓浓的庆幸和窃喜。

    这样就好,她是他的。

    永远都是他的。

    虽然他见不得光,可他的光已经在身侧了。

    忽然,梦中的少女呢喃了几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落,肩膀轻轻颤抖着,黑蛇一滞,立起了蛇头。

    “哥哥,别走,哥哥……”

    黑蛇扭头望向角落里正在燃烧的几只蜡烛,烦躁地甩了甩尾巴,竖瞳眯了眯,心想即便他已经用了这么多手段,她从心里还是不愿忘记那些令她感到痛苦的回忆。

    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吗?

    他有些心绪恍惚,蛇尾再度缠上她的腰,正准备和她一起沉沉睡去,又听到一句呢喃,这次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清晰而致命的两个字。

    屠野。

    你梦中的屠野会是我吗?

    黑蛇爬到她的脖颈处,蛇头依恋地在她脸颊上轻轻蹭着,片刻后,鲜红的蛇信在她微张的嘴唇上点了点,像是恋人间最亲密的吻一般。

    他想问,她梦中的屠野是现在的屠野,还是过去的屠野?是他这个冒牌货还是那个和她一起吃栗子糕,一起去灵兰岛,一起去须银市,一起在月光下看星星捉赤羽彘的人?

    她无法说出答案。

    他也不想知道答案。

    因为,他本就清晰明了,自己这个冒牌货就算躲在这间屋子里陪她再久,也永远不可能变成真正的屠野,除非……

    他杀了屠野,将其取而代之。

    可是,若真杀了屠野,她知道真相后,还会甜甜地对着他笑吗?还会……原谅他吗?任凭他抗拒,质疑,想法设法地忽视这个事实,可那个难以令人接受的答案依旧摆在眼前,昭然若揭。

    她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

    既然如此,便让一切停在今天,停在此刻,停在你爱我,而你也还依恋我的时候。

    黑蛇有些疯魔又阴毒地想着,忽然大张了嘴,两颗尖锐的獠牙倏地亮了出来,然后刺了进去。阿土细细的脖颈瞬时多了两个血点,她在梦中眉头紧蹙着,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一片。

    然而,那对蛇牙终究是缩了回去。

    他下不了手,也做不到亲手扼杀她。

    “不要……活着,让我活下去……”

    少女哆嗦着身体,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脖颈上几道青筋鼓了起来,心脏快得简直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杀,我要……杀了你!”

    她像是在试图逃脱梦中某种可怕东西的追赶,又像是在狠狠地报复,呼吸声也越加急促,喉咙里发出生不如死的喘息声。

    这样大的动作,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她锁骨下那片莹白的皮肤,那皮肤上还有无数疤痕,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有些是泛白的爪印,有些是鲜艳的刀片划过皮肤留下的痕迹,有些则是火烧后形成的像是皲裂一般的网状疤纹。

    还有墨晶骨钉留下的黑色痕迹。

    她还在哀凄地惨叫着……

    黑蛇听着那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心生不忍,身体像是被阳光照射的雪一般,开始融化,粗大的蛇鳞逐渐变得光滑,蛇身加宽,慢慢变成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

    “都过去了,没事了。”

    他伸手摸了摸阿土的额头,拉起她的手,轻轻舔舐着手腕上的黑色痕迹,随着毒液进入她的身躯内,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哀嚎声渐渐平复了下去。

    “这次是我赢了。”年轻男人望着虚空莫名道。

    至少,这次去救阿土的人是他,而非屠野。

新书推荐: 香蜜同人之我是一朵来头很大的莲 家具工拯救世界 谁允许你毁灭地球的 你说让恶毒女主拯救天下? 毋舍 饲魔 穿成乐伶我冠绝当世 财阀家的那个疯批 鹭城春意 偶像表白了,但我脱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