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从未动摇
月考完以后放月假，我妈买了果篮带着我去了延唐人民医院看我奶奶。我妈站在住院大楼的亭子里等我，交待我不要对我奶奶要尊敬，不要顶嘴。
我不情愿的说知道了。拎着果篮按着我爸给的地址进了住院大楼一楼搭电梯到了15楼。我奶奶住的三人间病房，她的病床靠窗户边。我进门时，看见我奶奶正在和隔壁床闲话。
“我那儿媳妇规矩多的很，抱孩子要洗手。换个尿不湿也要洗手。我们那时候哪像她们。我也烦，不让抱，我就不抱。我懒得抱”我奶奶阴阳怪气的在说着李婷阿姨的不是。“就她干净，就她矫情。这不行，那不行”
我奶奶看见我才停下嘴里的数落。我心想，我奶奶曾经那么满意的儿媳妇如今也成了我奶奶嘴里的臭毛病。
“梦梦来了”我奶奶叫我。“来就来，不用买东西”
“这孙女都这么大了啊，长得这么漂亮啊”隔壁床的奶奶看着比我奶奶大几岁，从我一进门就盯着我瞧。
“我妈妈买的”我把果篮放在床头。
“呀，看着这校服，是一中的吧。你这孙女读书不错嘛”
“叫黄奶奶。是还可以呢”我奶奶听见别人的客套夸赞倒是受用的很，一脸笑得合不拢嘴。
“不错，不错”黄奶奶笑道。
“奶奶，吃饭没有？”
“你爸爸说过来，给我去打饭。现在都没来”
“那我现在去食堂买。”
“你给你自己也买一份。我给你拿钱”
“我有”
这时我奶奶的电话响了，是我爸打来的。我爸说他从家里带饭来，还要让我奶奶等一会。护士把黄奶奶叫去测血糖，第一张床的人去吃饭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我奶奶。
我奶奶说要下床上个厕所，让我扶着她到厕所门口。
“这几天头晕的很，天旋地转的。住了几天才好一点”我奶奶隔着门在说病情。我想起过年那会我奶奶骂我那精气神，我现在听她讲这些，内心也没什么多大的触动。
“你那李婷阿姨还要和我吵架。剩菜那些都倒了我的。还嫌我不干净”厕所里传出冲水的声音，我奶奶开了厕所门，我把她扶回到床上。
“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你爸爸也是不顶用，也不管管你李婷阿姨。我老了老了都不能享福，还要摊上这样的事”我奶奶有一肚子苦水。
我听着不说话，我怕我一答话就要回呛她。“李婷阿姨不是你自个选的吗？自个选的自个受着吧”
当初我妈恭恭敬敬待她，她倒是盯着不生儿子这点使劲针对我妈。我妈性格和顺，总是顺着我奶奶，这让我奶奶觉得她能拿捏我妈。如她所想所做的一样，她让我妈从陈家离开了，她迎娶了新儿媳。
如今我奶奶也没有过上她想象的美好日子。
“我想喝点水”
“嗯”
我奶奶坐在床沿边，看着我倒水，深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后悔。
水壶里没水，我提着水壶出了病房。我去了护士台问到了开水间的位置。开水间在走廊尽头，我提着水壶往开水间的方向走。
有两个衣着邋遢的中年男人躲在开水间旁边在抽烟。开水间往里面一点是公共晾衣间，晾衣间靠着窗边。
两个男人靠着窗边的栏杆在抽烟，眼神迷离。
“哥，把妈弄回去吧。住了两天了。也没见大好。医院就是烧钱。住这干嘛？我是没钱”蓝格子上衣的男人说。
“我也没钱。我的钱都是借的。你不把你的钱赌了，妈看病不至于没钱”暗红色上衣的男子发愁道。
“哥，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打牌喝酒”
“我打的小牌。再说了，我两个小孩上学要开销。我哪里有钱”
“所以说嘛。别给妈治了。反正也治了两天。我们背回去，让她在家养着。也免得花钱”蓝格子男子坚持道。
“医生说强制出院要签字。住院也真是费钱，住进来才交了两千，才两天就没有了。医院是烧钱呢。一会，你找医生去开出院。”
“好”
我的水打满了，我拎着水壶回病房。45床的病人已经回来了，是一个头发斑白老态尽显的一个老人家。老人家躺在床上，后背对着我们盖着被子在休息。
我给我奶奶倒水的时候，门口进来两个中年男人，正是我在开水间见过的那两个人。
他们两个探头看了一眼老人，转身走了。
我奶奶拉着我继续说着对李婷阿姨不满的话。
没过多久，那两个中年男人回来开始收拾柜子里的东西。老人的大儿子扶起老人家，喊道：“妈，我们回家去”
“我不回。我再修养两天”老人家无力的拍打着大儿子。
“妈，回家也是一样的。我们手续都办好了”小儿子麻溜收了衣服，示意哥哥快走。
三人消失在病房里，负责病房保洁的人马上来打扫卫生。黄奶奶测完血糖后和她女儿一起回来的。黄奶奶的女儿打开盒饭给黄奶奶吃。
“回来啦”我奶奶打招呼道。“45床来两天就走了。早上医生查房都说她血压高的很，随时有危险。这会就走了？”
“你是没看见，那两小子哪里顾老人家的死活。不听医生的，就要签字背回去。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说得好听，哪里防得住。儿女都一样，教育不好，生再多都没有用”黄奶奶说起，还是忍不住愤怒。
“妈，你别跟着着急上火”黄奶奶劝道。
“看着就让人来气”黄奶奶气道。
我奶奶听了，若有所思。“是啊。”
“有些人就是想生儿子生孙子，到老了，也不一定靠的上。儿子女儿都一样。这辈子在黄家，下辈子投在李家。你说什么传宗接代这些老话。我就不信这些老话。我一辈子就生了我这个女儿，我和我老伴都觉得女儿孝顺听话”黄奶奶感叹道。
“我儿子对我也可以。”我奶奶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从来没有动摇过。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她对黄奶奶的话的不认同。“我女儿嫁出去，也很少回来”
她觉得她现在过得不好，完全是儿媳妇的责任。
我姑姑很少回来，但我记得我姑姑在我妈妈面前说过，我奶奶重男轻女。我姑姑小时候吃穿都不如我爸，很多时候我姑姑就看着我爸一个人吃。那时候日子苦，鸡蛋和肉都进了我爸的嘴里。
我姑说她就算去求我奶奶，鸡蛋和肉都不会落到她碗里。那时候我姑姑上初中，成绩名列前茅，考上了高中。但我奶奶不让读，她觉得浪费钱，女儿长大了就是别人家的。
我姑姑是被我奶奶强制辍学的，早早的跟着别人南下打工了。我奶奶不让别人给我姑介绍相亲，我奶奶说要多留几年，为家里多挣点钱才行。
我姑姑最喜欢的那个男朋友也是被我奶奶骂走的。我姑姑的婚事一直被拖到快二十七八才有着落。我姑姑打工挣的钱全被我奶奶攥着拿去盖了房子，但我姑姑出嫁，一份嫁妆也没有拿到。
我姑姑说她最恨的是我奶奶没让她继续读书。她明明考上了，却不让读。我奶奶拿着我姑姑的打工钱，还把我爸买进了高中。
我奶奶总说我姑姑很少回来，但从不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爸提着饭进门来，见我在这，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梦梦来了”
“嗯”
“妈，吃饭了。我给你做的海带排骨汤，还有两个小菜”我爸爸把保温盒拿出来。
“你做？李婷呢？”我奶奶皱眉道。
“她带孩子”
“你别惯着她。我看她就是不想做给我吃。好吃懒做”我奶奶嫌弃道。
“妈，你别乱想。先吃饭了”我爸看了一眼床头的果篮。“一会带你去吃饭，梦梦”
“不用了。我回去吃。我也该回去了。我妈还要顾店”
“你妈妈店里生意好不好？”我奶奶问我。
“还可以”
“你爸爸现在开销大。我这个月病了，也花不少钱。你爸这两个月的抚养费，你和你妈妈说说”
我听完，瞬间震惊不已。我感觉有人拿石头砸我一样，心疼了一下。
“你真抬举我妈妈”我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往外走。
我奶奶没听清，在我走到门口时还在喊“你回去和你妈妈说说。这两个月就先别给了”
我一出病房，就马不停蹄往电梯口跑。我奶奶对我们那份雁过留毛的宰割让我惊恐不已。
我如果我没有我妈的庇护，我估计也会再走一次我姑姑那般过往的路。
在我奶奶眼里，能光宗耀祖的始终是他的儿子孙子。而女儿，孙女之类在她眼里是工具人，是血包，在婚嫁前可以源源不断的为之输血。她甚至可以榨干最后一滴血。
从医院出来以后，我的心情又差了几分。自从父母分开后，我都不太想接触我爸那边的人，每次都要让我难过。
我妈看我情绪不高，问了几句话后就不问我了。
我们一起在公交站等车，一辆奔驰车停在我们面前。坐在后排的胡金玉和我妈打招呼。
“去哪？我送你”胡金玉喊我妈上车。
“不麻烦了。公交车马上就来了”胡金玉喊道。
“快上来。一脚油门的事。公交站不能停车。快点，快点”胡金玉摆手让我妈赶紧上车。
我妈看胡金玉那么热心，拉着我开了车门上车。
“去哪？回家？”胡金玉和我妈挨在一起坐。
“回店里”我妈笑了笑。“你呢？”
“去学府街。”胡金玉吩咐司机道。“我哥昨天喝醉了摔了一跤，小腿摔骨折了。我刚刚从医院出来”胡金玉道。
“啊？严不严重？我不知道”
“要休养。伤筋动骨一百天”
正说着，我妈的电话响了。我瞥了一眼，正是胡权益打来的。我妈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简单聊了几句后，我妈说下午再去看胡权益。
“医生说明天动手术？”我妈问。
“嗯嗯。微创手术。他现在疼得很。喝酒也不注意，贪杯。我都没敢和我爸妈他们说这件事，怕他们担心”
“还是先瞒着好点”
“也没个女人管着他。喝多了走路都摔成这样。焉知，我真觉得你挺好的”胡金玉说这话的时候，探头往我身上看了一眼。“就是我家那个阿芜不懂事”
“小孩有小孩子的想法。也得考虑”
“嗯，你就放宽心一点。我哥对你是没有动摇过的”
“嗯”